第2章 第2章
澡房里雾气蒸腾，热乎乎的水冲在小男孩的身上，污渍和臭味一点点褪去，香皂滚出一圈圈泡沫和柠檬清香。
一张白净的小脸越来越清晰，仔细一看，模样俊俏极了！
苏南芳用毛巾轻轻擦干小男孩身上的水，蓦地笑了起来，“真是个帅小伙！”
小男孩并不说话，微微低头抿了抿唇，浓黑的长睫毛上漫了一层水雾。
沐梓皓的衣服太小，苏南芳只得找了一套沐云深的短袖运动衫给小男孩穿上。
沐云深盯着小男孩身上的粉色运动装，和他胸前的美少女战士，抓着沐梓皓一齐滚到沙发上哈哈大笑起来。
苏南芳轻轻拍了拍自家女儿的头，“小姑娘，注意点形象，别没边没际的忘了自己是女孩子。”
她转身拉过小男孩的手，柔声道：“来，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一会吃完饭让沐叔叔送你回家。”
小男孩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只支支吾吾地吐出三个字，“路知沐。”
“家住哪里？地址知道吗？”
小男孩咬紧了唇，摇摇头。
苏南芳递过去纸和笔，“你名字是哪几个字？可以写给阿姨看吗？”
小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路知沐。
苏南芳盯着纸张上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看了许久，默默走进了里屋。
此刻，沐成军依旧在厨房折腾晚饭，他朝锅里撒了点盐，伸手揩一把汗，锅铲与铁锅不断碰撞发出杂乱的声响。
苏南芳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木箱，拂去面上的灰尘，从箱里翻出一个有些发黄的信封。
信封内除了一张陈旧的信纸，还有一张婴儿的照片，照片背后写了三个字：路知沐。
“妈妈，吃饭啦！”沐云深清亮的声音将苏南芳从回忆里拉出来，她把箱子重新放回床底，整理好情绪出了里屋。
饭桌上，沐成军热情地往路知沐碗里夹了许多菜，嘱咐他不要拘束，吃饱一点。
沐云深不满地瞥了一眼沐成军，嘟起小嘴，“爸，你都不给我夹菜。”
沐成军笑着将一块红烧鱼腩放到沐云深碗里，沐云深转手就夹给沐梓皓，“弟弟爱吃鱼。”
晚饭过后，沐成军问苏南芳，“问清楚了吗？这孩子家住哪？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把他送回去。”
路知沐抿起唇不说话，苏南芳把沐成军拉进了里屋。
“什么，你说这孩子…是路琴的儿子？那他不就是…”沐成军情绪有些激动，手微微颤抖起来。
苏南芳点点头，将照片递给沐成军，“是！应该不会错。”
沐成军抚额，握紧了苏南芳的手，“你把知沐叫进来。”
沐成军仔细打量路知沐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白净的面颊，看向他的目光掺杂了难言的意味深长。
突然，沐成军将路知沐拉进怀里，轻轻拥抱了他。几秒种后，又松开了。
沐成军看向路知沐的眼睛，轻声道：“告诉叔叔，谁送你来这的。”
“妈妈。”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路琴。”
“你妈妈呢？”
“和一个叔叔走了。”
“去哪里了？”
“出国。”
沐云深和沐梓皓看动画片看得正起劲，画面却突然没了。
沐云深抬头，苏南芳正拿着遥控器看向她，“九点钟了，快洗漱睡觉，不然明早你又起不来。”
沐梓皓乖乖起身，沐云深嘟着嘴巴，“再看半小时可以吗？”
苏南芳斩钉截铁，“不行。”
洗漱完回到房间，沐云深看到苏南芳在捣腾床铺，她的床上多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
“妈，你干嘛？”
“以后知沐和你们住一个房间，你的床大，让梓皓和知沐睡，你睡梓皓的小床。”
沐云深不解，“他不回家吗？”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什么？”沐云深瞪大了眼睛，扑倒在床上“嗷嗷”叫了起来。
“行了，听话，快睡觉。”
沐云深噌地从床上翻起来，气鼓鼓地叉腰站到苏南芳面前，“你看，我和弟弟的房间这么小，你忍心让一个外人来分我们的地盘吗？”
一向温顺的沐梓皓也叫着抗议，“我不要和路知沐一起睡。”
沐云深觉得委屈，顷刻间眼泪珠子就掉了出来，“别的小朋友都是一人住一个房间，我和弟弟挤一间也就算了，你现在还要让一个外人挤进来。”
沐成军拉着路知沐进了房间，听到“外人”两个字，神色略有些严肃，“你们谁不想睡床，就去厅里睡沙发。”
沐云深“砰”地把自己床上的布娃娃扔到地上，拉着沐梓皓去了外屋。
路知沐呆呆地盯着地上的布娃娃看了许久，走过去捡起来拍拍灰尘放回到床上，“叔叔阿姨，我睡沙发吧！”
听到叔叔两个字，沐成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握紧了拳。
苏南芳突然有些心疼地拉过路知沐，“知沐，别理他们，想睡沙发就让他们睡，你乖乖睡床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夜深，路知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里一遍遍划过路琴的脸。
他哭着求她不要抛下他，一遍遍问她可不可以带他一起走。
她反复地摇头，“王叔叔不同意。”
她不声不响将他送来这里，只留下一句“沐成军会照顾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刚满七岁，就被自己的母亲无情地抛弃了。
实在睡不着，路知沐起身想去趟厕所，摸黑走到厅里，却听见窗板来回敲打窗棂的声音，他走到窗边想将窗户关严实。
窗外狂风暴雨，轰隆的雷鸣声吓得他一激灵，他条件反射摁开灯，沙发上空无一人。
沐云深和沐梓皓呢？
他心底莫名地慌乱起来，赶快去敲厅左侧沐成军的房门。
沐成军睡的很沉，苏南芳被阵阵的敲门声吵醒，披上衣服起身开了门。
“阿姨，云深和梓皓不见了！”
苏南芳一听，看向空荡荡的沙发，眉毛紧张地拧成一团，转身回屋把沐成军捞了起来。
“知沐，你在家待着，不要乱跑。”和路知沐交待了一句，沐成军和苏南芳就火急火燎地穿着雨衣出门找人去了。
路知沐坐立不安，他觉得是自己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静，沐云深和沐梓皓的出走和他脱不了关系。
小小的他心事重重，无助又无奈，拿起一把伞也出了门。
暴雨如注，重重地敲打在伞檐上，路知沐紧紧抓着伞柄，一声声地喊着沐云深和沐梓皓的名字。
他并不认识路，只凭感觉在雨中胡乱地走着，越走越急，越急脚步越快！
走到有些疲累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应他，“我们在这里…这里…”
云深，他心底升腾起一股喜悦，大喊，“云深，梓皓…”
“这里啊，我们在这里！”
他追着声音又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路，忽地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立着两个湿哒哒的模糊身影。
路灯昏黄，雨势渐小，他一喜，眼泪混着雨水落了下来，直直地跑向两个小小的身影。
两张脸终于清晰地映在他眼前，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叔叔和阿姨很着急，都出去找你们了，我们快回去吧！”
两个湿乎乎的小人突然绷不住一齐哭了出来，“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路知沐有些懵地站在原地不动，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出门的时候太着急，胡乱走，现在好像真的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沐梓皓呜呜地抽泣着，伸手拉了拉沐云深的手，“姐姐，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吗？”
沐云深伸手揽住弟弟的肩膀，“对不起，弟弟对不起，我不该带你离家出走。”
路知沐安慰他们道，“别害怕，我们一起往回走，或许可以找到回家的路，试一试好吗？”
这个时候，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沐云深点点头。
雨小了一些，但依旧在下。
路知沐把雨伞递给沐云深，“你和梓皓一起撑。”
沐云深心下动容，“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
路知沐凭着来时的记忆在前边带路，每次在拐弯的地方他总要想很久，像是下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去选择该往哪边走。
真的，小小的他记不住来时的方向了。
不知走了多久，三个人都精疲力竭有些挪不动步了，路知沐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右前方喊道，“我们去那里。”
派出所值班民警正无所事事地打着哈欠，突然看到三个浑身湿透的小孩走了进来。
一看到警察叔叔，沐云深和沐梓皓激动地叫了起来，“警察叔叔，你快帮帮我们。”
沐成军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苏南芳喜极而泣，“两个熊孩子，看我回家怎么教训他们。”
沐成军和苏南芳赶到社区派出所的时候，三个小孩正在吃民警叔叔给他们的泡面。
沐梓皓一见到爸妈来了，含着一口面眼泪就往外蹦。
“妈妈…”他叫喊着就朝苏南芳奔了过去。
沐云深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讪讪地不敢抬头去看爸妈，只把头埋的很低，继续吸溜吸溜地吃着泡面。
看到路知沐，沐成军和苏南芳有些吃惊，“知沐，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待着吗？”
路知沐咽下最后一口泡面，站起身来，“我担心他们…就出来找。”
沐云深拿在手里的塑料叉子顿了一下，把头埋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