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
“敢问，哪位大佬能帮忙送一单？”
得到系统指点的张颂小心翼翼的在群里冒了个泡，发了个自己单子的截图。
2分钟过去了，估计大家都在忙着送单，根本没人理会他。
“大哥大姐，行行好。小弟我第一天上班，要是完成不了就得回去跪搓衣板！求求了。”
再次发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群里的骑手们有人冒泡了：
“我看你小子不是怕跪搓衣板，而是看上哪家足疗店的小妹妹了。”
群里有一个人冒泡，就像有连锁反应似的，消息多了起来：
“你还得多练练啊，张三丰，把打太极的功夫都用来跑单肯定能完成。”
“想帮你，但是不在一个区域。”
望着群里吹水的骑手们，张颂心中暗自腹诽，这特喵的系统靠不靠谱啊。
“想当年我第一次送外卖，一个上午在金安小区七进七出，那叫一个猛啊，给保安大爷都看傻了，说你小子是禹州关云长啊！这么能跑。”
“楼上的，那特么是张翼德。”
张颂看到消息，深深的为小哥们的文化程度堪忧，再瞅瞅没谁愿意帮自己送单，就打算关掉手机自己跑了。
这时候一条最新消息弹了出来。“我刚好经过，在雪王店门口等我。”
张颂心头一喜，“好嘞，谢谢大哥”
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
张颂刚骑到雪王店不一会儿，就看到黄袍加身的一位大哥风驰电掣般赶到。
大哥面色黝黑，长相普通，握着电动车把的手上骨节清晰可见，青筋暴起更显得手部力量十足。
“张三丰？”
“嗯，牛哥，是我。”刚刚在群里看见这位好心大哥备注后，张颂记住了名字，这会儿露出牙齿给大哥来了个灿烂微笑。
“我看了你的单子，庆华府那个单子最远，拿给我吧。剩下两个你应该没问题。”
牛大哥语速极快的跟张颂分析了他手里的单子，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显得烫嘴。
“好嘞，剩下俩我没问题，谢谢牛哥。”说着张颂递给牛大哥一份外卖。
“好，待会我发消息你，你点送达就行了。”
“好”
说罢，牛大哥单脚撑地，电动车加速到最高档位，直接来了个原地掉头，潇洒离去。
一个字，猛！
回过神来的张颂也不再停留，准备赶紧把自己手上的两个单子送完。
第一单送完准备送第二单的时候，牛大哥发来消息“已送到”，张颂连忙点击了确认。
两单完成后，张颂陆陆续续又送了三四单，时间终于来到下午6点。
一整天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不是坐在车上看路，就是奔跑着送餐。张颂点击结束后，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收入结算的界面在他点击结束后弹了出来。
恭喜您，今日跑单18单，1单超时无收入，今天总计收入855块。
靠，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0-5啊！
张颂突然想起之前网络博主信誓旦旦的贴出证据，还说多出来的配送费肯定是被外卖小哥贪墨了。
他这会儿只想拿着自己的收入截图，糊在那位博主的逼脸上！
哎，这回的素材肯定是相当充分，可爱的观众朋友们看到后也会一目了然。张颂只好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不过，张颂还打算做一件事后再完全下班，就是请牛哥喝一杯雪王，感谢今天的雪中送炭！
威信发了一条消息“牛哥，下班了我请你喝杯雪王，感谢今天的援助！”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就有了回复“没空”
这不都下班了吗？张颂有些疑惑的吐槽道。
怀疑自己的诚意不够，张颂又编辑了一条消息“牛哥，真心感谢，我这头一回跑外卖就碰到你这么好的大哥，请给我个机会表示表示感谢！！！”
张颂特意加了三个感叹号，这次消息发过去间隔了大约5分钟才得到回应。
“好吧，刚好在雪王那还有个单子，你就在那等我。”
又是干净利落的回复，不过张颂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便骑上了心爱的小摩托往下午那家雪王去了。
张颂在雪王门口点了两杯珍珠奶茶，等待了不到分钟，就看到牛哥风驰电掣般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这回牛哥不再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似乎很久没有笑过的他费力的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啊，牛哥”
“也没啥”，牛哥憨厚的摆了摆手。
“送完雪王这一单你应该就下班了吧？”张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牛哥摇摇头。“我下班很晚的，每天都到九点多了。”
“啊，我看到群里好多骑手下午就收工了呀”
“嘿嘿，趁还能跑的时候就多跑几单，多赚点钱。”
牛哥给出的回答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但却勾动了张颂的心思。
“牛哥，我待会闲着也是闲着，能不能跟你跑一段啊？”
“你跟我做什么？有这个时间自己去跑几单也行啊。”似乎没料到张颂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牛哥有些疑惑的问道。
“嗨，我就是笨，自己跑也学不会，跟着你也能学不少跑单的技巧不是？”
“那好吧，能跟上就行，哈哈哈。”
说罢，张颂骑上小电动，跟在牛哥的身后开始了夜间送单的旅程。
从下午6点到晚上10点，牛哥一直在接单、送单，可能是因为沉默少言的性格，一路上也没有跟张颂多聊。张颂自然也默默地跟着。
10点12分，牛哥送完最后一单，客气的邀请张颂去吃烧烤。
“行啊，正好今天也麻烦牛哥带我，请你吃烧烤。”
“这哪儿用你请我，放心，我来安排。”牛哥神秘一笑，带着张颂在背街小巷穿梭着。
不一会儿，二人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城中村的地方，在开阔的一处地方，摆着各种各样的宵夜，霓虹灯下，来往行人川流不息。
张颂找了个空地停好电动车，跟上牛哥的步伐。
牛哥则径直走向一个小摊，望着摆摊的年轻女人，背上背着一个婴儿。牛哥眼神里都快冒光了：
“老婆，我回来了！”
啊？我真是狗眼看人低，张颂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牛哥回过头来招呼张颂，“兄弟，你先随便坐，我忙完这一波就给咱烤。”
只见牛哥麻利的接过烧烤刷子，专注的烤着电炉上的菜。
张颂静静的坐着，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摊位前的人慢慢少了。
牛哥端上一盘烧烤，跟老婆打了个招呼，坐到张颂这一桌。
简单的几串素材，素鸡、茄子、面筋、青椒，还有几串土豆和包包菜
“快吃快吃，这东西就是要趁热才好吃。”牛哥一坐下就开始招呼张颂。
“好嘞，谢谢牛哥，你这挺全能啊！”张颂拿起一串素鸡塞进嘴里，还和牛哥开了个玩笑。你还别说，这烧烤倒是挺好吃的。
“嗨，都是慢慢学的，这也不难。”牛哥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谦虚本色。
张颂嘴里塞满了烧烤，目光却不住的上下打量着牛哥，虽然牛哥沉默寡言，生活单调朴素，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故事。但作为曾经的调查记者，张颂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人背后充满了故事。
“牛哥啊，你干外卖之前是干啥的，咋看着脸这么黑呢？”
“之前在工地干活，都是些粗活脏活，脸晒的黢黑，我拿我老婆的大宝擦了好久也没见的白。”
大概是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卸下了防备，牛哥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
张颂又问道，“现在建筑工地也挺挣钱的，你咋不干了。”
牛哥听到张颂的问题，掀开了自己左腿穿着的涤纶裤子，指了指脚踝说道。
“有一年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钢筋插进腿了，从医院出来后就发现这条腿有点跛。工地老板看见我这样，也就给了一笔钱打发了。”
回忆起曾经的过往，牛哥的神色平淡，像是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后来听老家的朋友说，干外卖挺挣钱，我一合计，干外卖也就掏钱买个电动车，比起干其他的事儿是省钱不少。所以跟我老婆一合计，也就开始干外卖了。”
夜晚的风有些凉，张颂望着牛哥黢黑的面庞和熠熠生辉的眼神，有些出神，没想到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牛哥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那，外卖应该挣得也还不错，像你们这样的资深员工，待遇也都不错。”
“一开始干外卖确实挺能挣钱，但是越来越多人进了这个行业，也就不咋样了，而且你也知道，现在还老被顾客骂，遭人白眼都挺正常。”
牛哥谈话间也提到近几天被网上热议的外卖员和顾客矛盾的事儿，张颂忍不住多问几句。
“那牛哥你觉着顾客骂你，心里啥想法？”
“我我也没啥想法。咱平头老百姓的，就像早上左哥说的那样，挣份辛苦钱。在古代，我们干的这活也叫做下九流嘛，我也不会玻璃心。”
“不过现在俺们都没有保险，不知道我过几年干不动了该咋办。”
“啊？现在政府不是要求必须给办保险吗？不然咱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太危险了！”
张颂也是头一回听说外卖小哥没有保险的事儿，可在牛哥看来这似乎很正常，牛哥拿起一串青椒咬了一口，说道：
“刚开始的时候，咱也都是正式员工，都有保障，可是后来咱外卖这一块都不归公司管了，所以保险降了，收入也变低了。”
“不过我也挺知足的，你别看我穿的破破烂烂的，但是我在禹州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也付了首付，也算个城里人了。”
说道自己是个城里人的时候，张颂看到牛哥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他目光回头望着烧烤摊上的老婆，咧开的嘴笑的更开心了。
人世间的苦啊，在有些人的眼里，只是百般滋味的一种罢了。张颂轻叹道。
“牛哥你真厉害，连房子都买了，这样以后嫂子跟孩子也不用四处奔波，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张颂定定的望着牛哥，他的眼里是幸福的，这种幸福就像一块温柔的石头，悄然击中了张颂的心。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眼角滑落了几滴晶莹的泪水。
能为这样的老百姓说出他们的想法，在张颂眼里看来是光荣的使命。
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事情真相告诉大家，不能让外卖小哥白白遭人白眼。
牛哥听到张颂的祝福又是嘿嘿一笑，“对，最起码能让老婆跟孩子少受风吹雨打的。”
“来来来，快吃啊，菜都凉了。”
“好嘞”
张颂说着，悄悄抹干了眼角的泪水，大口吞咽着食物。
“牛哥，听完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顾客白眼神马的，都是浮云，我就好好干好自己工作就行了。”
“哎对了，兄弟，就是这么个道理。可惜没啤酒，咱就凑合用烧烤干一个！”
“哈哈，行，就用烧烤干一个！”
“牛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你问。”
“如果说，外卖这份职业你还要继续干很多年，你还想要什么？”
张颂也是听到刚刚牛哥的叙述，临时起意想问问这个问题，希望能在后期剪辑的时候，把真实的外卖小哥的心愿公之于众。
“以后？太远的我也没想过。”
“就说近点的，咱想到啥说啥。”
“近点的，我就是担心自己今后没有保障。现在我还年轻，想多跑一点就多跑一点，每天下班后还能帮老婆摆摆烧烤摊。可真到再大一点的年纪，我也说不好是啥光景。”
“明白了，不过这种事儿，咱们外卖小哥这个群体最好也能组织起来，表达出自己的心愿。”
张颂联想到上一世美丽国组织运动的经验，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曝光只是提供发动机的燃料，真正机器的运转，还是要靠外卖小哥自己争取应有的权益。
“组织？是个神马玩意？”牛哥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额，这个事儿，三言两语也跟你讲不清楚。”
可惜上辈子打下江山的那位伟人的语录不能随意在这个世界上传播，不然趁着吃多了，张颂肯定得背上一段《组织起来》
“好了，不用送了，牛哥，你和嫂子多保重！再见！”
混吃混喝的张颂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
骑上心爱的小摩托绝尘而去。
今夜！收获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