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婴劫（终）
一伙人回到平安公寓，银面人的尸体交给了特殊部门处理。
回家时遇到电梯维修，他们步行走到八楼楼梯口时，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轻轻拍手，声控灯“啪”一下照亮她的脸。
那张脸已经褪去狰狞恐怖，笑盈盈看着他们，因为角度问题，平添几抹苍白。
杜冉吓了一跳，想开口发出惊叫却被珊珊噤声的动作阻止。
她转头看向谢灵，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谢灵？”
“怎么？”谢灵感觉奇怪。
“你的身上藏着秘密，气息莫名对我有一股淡淡的压制。”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门，“我们谈谈吧！”
“好！”
“都进来吧！”珊珊推门瞬间，余光落到赵春春身上。
这些人里，赵春春的羁绊和她最深，现在或许要多一个了。
门里面传来李梅轻哄孩子的声音，柔和的灯光和暖色的装修让人感觉很温馨。
谢灵感觉诧异，珊珊扮作的李梅女儿李甜此刻在门边，那么李梅哄的是谁？
听到开门声，李梅抱着一个孩子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半开的门和旁边静静注视着她的女儿，神情一瞬间变得惊慌起来。
“甜甜，你要去哪？”
放下怀中的孩子，她蹲身搂住自己的女儿。
她身形很瘦，搂住她的的胳膊却很有力。自从老公意外去世，唯一的孩子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珊珊余光扫向门后，不自在的扭扭身体，想到什么，苍凉寂寂的眸子生出生机蓬勃的潋滟，她闭上眼睛，闻着给予她无尽母爱女人身上好闻的香皂味，心田全是满足。
让她最后贪恋一次这人世间，让她一直求而不得的温暖。
彼时天光微晞，一行人坐在沙发上进行的话题已到尾声。
厨房里传来油煎荷包蛋的香气，李梅拿着锅铲热情的招呼:“大家洗洗手，马上可以吃了。”
“就这样吧！”顾启明环视沉默的人，第一个撑着沙发起了身。
“吃饭了吃饭了。”杜冉摸摸肚子，去了厨房。
谢灵逮住珊珊眼睛发亮:“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不管珊珊迟疑忌惮的神情，将她拖到一边卧室。
饭桌上，李梅语带疑惑:“甜甜，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其他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谢灵，谢灵一脸正色:“看我干什么？她眼睛进了东西，自己把自己揉成这幅模样的。”
珊珊一噎，刚刚是谁对着她猛掐揉脸，喷胡椒熏洋葱，弄得她一头雾水眼圈红红，现在一转头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只是，现在有求于人，她对着李梅撒了个娇应付了过去。
饭桌上，大家已经明白九楼的赵火火为什么会出现在八楼李梅的家。
就在几个小时前，赵火火的妈妈张洁失踪了。
赵火火一向喜欢和李甜玩，最爱来她家。半夜他抱着一只巴掌大的洋娃娃可怜又无助敲开李梅的家，说自己醒来发现爸爸妈妈失踪了，自己一个人害怕睡不着觉。
李梅瞧他可怜，收留了他。
饭桌上赵火火很闹，谢灵和其他人随便吃了点，拉着他回自己十楼的家。
余下的空间，留给了珊珊和李梅。
有些人在繁华靡靡的世间，短暂相遇，留下的羁绊和感情却深重幽长。
昙花一现的美好，是该有个善始善终的结束。
告别，不需要太多人。
十楼，顾启明杜冉借故出门，不大的客厅留给了赵家姐妹。
太阳出来，今天已经是第二天。
三天过后，赵家三姐妹就要去封印鹤山医院里的次灵空间。
赵春春月牙眸子里一泓清泉，向着谢灵真诚微笑:“谢灵，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那种说不出来的东西深深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如果可以，我们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方才出现在李梅家时两姐妹刻意隐去身形，赵青青左飘右荡半点不安分，只有她一直脊背挺直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面容恬淡。
说实话，这样的她很让人心生好感，不怪那个十八楼计划失败。选了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做鬼婴的宿主，活该他们倒霉。
“是啊！你是个好姑娘。”谢灵不想太过伤感，瞅到旁边愤愤不平模样的赵青青，眉头一挑，“不像某些人，净喜欢整蛊恶作剧吓人。”
俩人似乎这辈子八字不合，一开腔全是火药味。
赵春春无奈摇头，微笑充当着和事佬。
话题进行到后面，一切自然而然。
赵春春想见祝晞奶奶的意愿十分强烈，成人之美之余还能得到任务奖励的‘善良药丸’，何乐而不为。
谢灵放出祝晞奶奶，一个人退到阳台边。
屋子静默一阵，随后哭声夹杂着笑声传出来。
脑海里电子提示音响起:“亲爱的玩家封炎，一级任务‘奶奶再拥抱我一次’任务完成。获得一次性消耗物品——善良药丸。”
楼下树影斑驳，城市从一整晚的寂寞中苏醒。谢灵理了理耳边碎发，眯眼深吸一口气，唇边漾起笑弧。
“你在为她们高兴吗？”身侧黑影笼罩过来，赵青青的声音悠远。
谢灵抬眸打量她，与赵春春一样的眉眼，眸子却冷了几分，气息也更加阴郁。
此时她倚着墙，目光迷离看着远处的落叶，视线再慢慢游移到沙发上即使沉睡还在梦呓着“妈妈”两个字的赵火火，神情极为复杂。
谢灵抬了抬下巴，不客气戳穿她的心思:“难道你不开心？”
“呵！”赵青青不置可否的笑了两声，唇边是凉薄的冷弧。
“我为什么会开心？我怎么能开心？”她语带轻嘲，眸光落到光溜溜的脚板，“我一生短暂，无父母眷顾，无爱侣相依。我于尘世不过是一粒无关紧要的沙砾，尘世于我不过磋磨希望的屠场。”
“这么快就丧气，不像你！你不想找出杀害你的凶手，找出假冒顾医生约你去海边的人？”谢灵看她颓废，心里有些不好受。
鹤山医院里的镜像，短短几幕却映照出她们姐妹悲凉的一生。
赵青青和赵春春，虽然是孪生姐妹生着一摸一样的脸，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跳脱张扬，一个安静内敛，让人常常觉得姐姐不够成熟，反而更像妹妹的角色。
赵青青有着一张不讨人喜的嘴，性格敏感多疑，很多时候谢灵觉得她有些傻。
但不管她外表再怎么坚硬，也遮掩不住她眼神里的寂寥。
“你看，外面的落叶和落花同样的命运，她们本来该互相喟叹报团取暖，偏偏有路过的人对落花另眼相看，温柔怜惜。而落叶随风零落，无人问津。”
赵青青笑容加深，唇角微涩。
谢灵听出深意，目光转向屋里，她沉默片刻想了想。
“落叶觉得落花得天独厚，自己无人问津。怎么就不能是落花沾染甘露，又转而与落叶分甘同味，相濡以沫。”
话落，赵青青怔愣当场。
正巧门开了，赵春春扶着祝晞奶奶走了过来。
“孩子！你受苦了！”祝晞奶奶抱住呆愣的赵青青，一只手不住安抚拍着她的后背。
“您，还记得我？”她声音明显颤抖。
“当然，我一直把你和春春当做孙女，每次便当多出的一份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们都是可怜的孩子，都是我的好孩子。”
明明就是再简单平常不过的话，在奶奶真诚含泪的疼惜眼神里，赵青青心头一暖，眼中迷茫委屈散去，莫名觉得鼻头酸涩。
在那些春春期盼与祝晞奶奶见面的日子里，她一边为同样可怜的妹妹高兴，一边又忍不住难过和失落。
她们见面暖心的场景，提醒她自己多失败多狼狈，没有人惦念，如同被全世界遗忘的日子，对妹妹春春依赖里渐变为有些不是滋味的嫉妒。
这一刻，她才迟钝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谢灵作为旁观者，看着赵青青眼中坚硬的东西破碎，化作亮晶晶的纯粹感动，心底一声喟叹。
很多东西语言是无法描述，只有放下心房默默去感应，往日不曾在意的细节，拼凑成最后的深情与羁绊。
第二天有了好的开始，赵春春见到了祝晞奶奶，赵青青想通了一些事不再阴郁。
临近黄昏，赵珊珊敲响了谢灵的门。
谢灵一直求而不得的“珊珊的眼泪”，在此刻意外得到。
珊珊离开了李甜的身体，灵体飘到半空，目光里全是释然。
她平静开口:“我要离开，重新回鹤山封印次灵空间。”
“想清楚了？”谢灵问。
“嗯！”珊珊点头，“我曾经寄居在妹妹春春身上，与她同为一体时，十分不解她对祝晞奶奶的感情。明明当时可以一走了之却偏偏甘愿被囚禁，唯一的要求只为可以常常见她。”
谢灵看清她眼睛里的惆怅，听她继续说:“现在我明白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让外人莫名觉得美好的东西，是慰藉是救赎，是人们哪怕相隔万里也忍不住牵挂的——亲情。”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眼眶中滑落出热泪。
系统机械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谢灵心里没有多少喜悦，而是历尽赵家三姐妹的事件后心情格外沉重。
第三天，三姐妹处理好各自的事情决定回去继续封印鹤山医院的次灵空间，而祝晞奶奶也不愿意独自投胎，打算随她们一起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
算下来谢灵完成了两个任务，会了两道法诀诛邪和守灵，得到一颗人鬼皆可用的善良药丸，药效持续一分钟。更有手机里拍照封印下来的十八楼银面人鬼灵。
临别时，赵青青对她提了一个请求，想要借她身体一用，最后感受一下顾医生温暖的怀抱。
谢灵直觉不妥，下意识拒绝。
“答应吧！她那么可怜！”说话的是赵珊珊，声音悠远带着无尽凄凉。
谢灵在那一刻，意识陷入恍惚，很久过后才醒过来。
随后她看到脸上印着红唇印的顾启明，快速离开的背影。
她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而身边杜冉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见她醒来，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小师妹，敢亲顾启明，哥服你！”
谢灵欲哭无泪，当场卒。
……
赵家三姐妹事件告一段落，后来听说赵火火的妈妈张洁失踪后一直没找到，而李梅的女儿李甜在一个晚上睡着后再也没醒过来。
李梅悲痛过后做了一个决定，她收养了赵火火。
有次在电梯里碰见，她牵着赵火火的手目光温柔。
她悄悄对谢灵说:“小灵姑娘，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可爱的女孩说谢谢我，她对不起我，但她不后悔做过我的女儿。”
谢灵心里一惊，却听她继续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甜甜早在一个晚上没了心跳呼吸，后来，是有个天使降落到了我的家。”
谢灵忍不住同她相视一笑:“是啊！这个世界是有无数个天使的。”
如果你不轻易折断她们的翅膀，天使千千万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