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窗边的脸
封炎？
谢灵听到这个名字，想到了黑暗里漫长孤寂的岁月。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她自己漫无目的的行走。所有的路似乎永无尽头，辨别不了东南西北，更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能出去。
如果那段岁月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那就是说她在那一处封闭的黑暗空间里，独自一个人呆了五年，以至于后来她听到那些奇奇怪怪声音，看到诡异的场景，心里甚至都不觉得害怕。
突然出现的声音对她来说就像是黑暗云层透出的一缕亮光照在身上，以至于所有的阴霾与畏惧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的身体确确实实待在医院五年，也就是说陷入那出空间的，只是她的灵魂。
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团乱麻，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与整理。
顾启明望着谢灵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劝慰:“不要想太多，先将身体养好。”
谢灵回神，看着身量修长儒雅的顾医生，真心道谢:“顾医生，谢谢你！医药费……”
顾医生抽出口袋里的手，为她换了点滴，不在意地为她掖着被角:“小事情，不着急。”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顾启明身上，镀出一层橘黄色的暖光。清俊的眉眼更添几分柔和，淡色唇角因为扬起的弧度，加深温暖亲和之感。
在顾启明抬头的瞬间，谢灵快速的错开视线。无意中她的视线撞上隔壁床一个女孩子的视线。
那个女孩子脸色苍白，模样清秀。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此刻她明显愣了一下，发现谢灵逮住自己偷看顾医生，顿时有些羞愤瞪了她一眼。
谢灵有些好笑，看来自己撞破了少女心事啊！
顾启明似乎感应到身后的不寻常，转身招呼:“青青，感觉今天怎么样？”
顾启明坐在青青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模样熟稔。
“顾医生，你看，这是我画的画，好看吗？”青青掏出枕头下面的一幅画，用满是倾慕的眼神，等着对方的的点评。
谢灵隐约看到上面画了蓝天白云，宽阔蔚蓝的海边画了一个阳光下微笑的女孩身影，不远处站着一个男生背影，对着远处的女孩张开双手。
顾医生修长手指拂过画卷，迟疑点点头:“挺好看。”
画上的男生虽然看不见脸，身上穿的却是一身白大褂，是顾医生无疑了。
“这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生活，顾医生喜欢吗？”青青低着头，声音充满期待。
这是隐晦的告白了吧！
按理说顾医生性格这么温和的人，应该不会太不近人情。
出乎她的意料，顾医生听了她的话，笑容逐渐消失，站起身生硬回了句:“你身体不好，别做其他的事伤神。”
他说完，头也不回出了病房，脚步有些急。
青青瞬时红了眼，将画揉作一团丢到垃圾桶，拉被子蒙住脑袋偷偷哭了起来。
谢灵本来想安慰她一句，见她这样摇摇头没有多管闲事。
她自己的事还没理清，早在几个小时前，奶奶老爸和江蕙的手机打了个遍，全部没人接。
她登录微信，寻找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亲戚朋友，终于问出了一些信息。
江蕙五年前出事了，现在一直在寒城某处精神病院疗养。
自己的老爸谢江南三个月前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报案后警方也寻找无果。
至于自己的爷爷奶奶居然也在五年前去世了。
谢灵一颗心揪起，噩耗来得突然，一条条让她猝不及防。
想起慈祥的爷爷奶奶，她努力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刺穿掌心，抵不过心里疼痛的万分之一。
我不要哭，我不能倒下！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爷爷奶奶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去世。
还有江蕙，到底遇见什么才会变得精神失常？
所有的谜团全部指向五年前，甚至五年前的车祸包括老爸的失踪，说不定全部有一定联系。
自己只能养好身体，一步步撕开真相，找出凶手。
她掀开裤腿，看到五年不行走却不见肌肉萎缩的双腿愣了愣，扶着墙试探着站了起来。
这间病房摆着三张床，她靠最里面和青青挨着，最外面挨着门的那张床是空的，但被子有些凌乱，床头柜放了水瓶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有人住的。
在床边试着走动，确定不会摔倒，她想要去楼下走走。
经过青青床边时，对方已经揭开被子靠着枕头神情木然，她眼睛有些红，目光似乎没有焦距。
谢灵看了她一眼，张嘴想要说出的话半天发不出声音，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快速推门下了楼。
直到她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心脏依旧嘭嘭跳个不停。
青青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在她一头海藻的长发后面，还有另一个头颅。
在谢灵看过去的时候，那张头颅悄悄探出来，整张脸苍白浮肿，似乎在水里泡了好多天，仔细看，她的五官轮廓和青青一模一样。
她张着嘴，对自己笑，不怀好意的笑。
那头颅有些透明虚浮，好像一个电子产品里的投影。
谢灵深呼吸口气，暗想如果不是自己在黑暗空间练大了胆子，刚才可就真的吓晕了过去。
她正惊魂不定间，一只绿皮球滚到自己脚边，伸手捡了起来，再抬头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
小孩十分瘦弱，七八岁的模样，苍白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怯怯望着她。
“给，是你的吧！”谢灵笑着递过皮球。
“姐姐，谢谢你！”小孩接了球并没有马上走，他看着谢灵身上的病服，想了想十分惊奇，“姐姐，我见过你，你睡了好久终于醒了。”
“小家伙，你认识我？”
“嗯！”小孩重重点了点头，挨着谢灵坐了下来，“我在这家医院呆的时间比在家还长，医院里的人我都认识。我第一次动手术时，刚好看到你住进来了。”
谢灵闻言摸了摸他的头:“姐姐叫谢灵，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小杰，今年十岁了。我会拍皮球，拍得可好了，你要看吗？”
“好啊！”
谢灵配合着他数着数，自己心里有些酸涩。
病痛将他折磨得瘦弱苍白，可他的笑容格外灿烂。
拍皮球没有进行多久，拍到第四下时就被小杰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得脸色通红，眼泪都掉了出来。
远处跑过来一对夫妻，神色焦急呼唤他的名字。
“我……咳咳……我要走了。”小杰看着谢灵目光有些不舍，他用力擦掉眼角的泪花，抱着皮球问:“姐姐！我今天很开心，今天晚上我就要动手术了，你能祝我成功吗？”
“小杰，祝你手术成功！”
谢灵看着小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开心的跑向远方。
她捂住嘴，一股难言的不安涌上心头。
在小杰转身的瞬间，她看到小杰身后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小杰的模样。
他转过头，对着自己微笑，笑容同样的纯真灿烂。
如果自己看到的真是灵魂，那么小杰，手术还是失败了吗？
无言的悲恸涌上心头，甚至爷爷奶奶的死亡在此刻后知后觉发酵。
这就是死亡吗？
她觉得心口钝痛，眼眶涩然，想哭泣的欲望无比强烈，偏偏眼睛里掉出几颗眼泪后再也流不出来。
这时，谢灵终于发现五年里，她不知不觉失去了一样东西。
或许是黑暗空间里五年寂静如死的磨炼煎熬，她的情绪像被磨盘一遍遍碾压，最后有近于无。
恐惧、伤心、悲痛、喜悦的情绪失去了正常人的敏感程度，甚至哭泣也变得艰难。
谢灵点开手机，里面的app和五年前一样没有变化，没有人动过她的手机。
她搜索‘封炎’这两个字，出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看看时间，下午两点半，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九个多小时。
希望等待值得，谜团能解。
继续晒了半个小时太阳，她准备起身回病房。
只是想想房间里青青身后的头颅影子，她又有些迟疑。
“丫头，你要当心了。”陌生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谢灵回头看过去，一个手拄着拐杖的老者从树下走出来，他头发花白，消瘦脸上却透出红润，穿着考究的中山装，几步走到近前。
谢灵觉得他颇有几分江湖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
“您是？”
“无名之辈罢了。”老者不在意摇摇头，上下打量她一眼，继续道，“丫头今日忌水，凡是沾了水的，你须离得远远的，不然秽运临身。”
谢灵闻言，心中一动。
如果换了以前，她一定笑骂对方是江湖骗子，可是今天遇到一系列的离奇古怪事件，她心里有了几分相信。
如果对方真是高人，能不能算出自己老爸的下落。
“老伯，能不能问一下，我……”
话还没说完，却见对方健步如飞，几个闪身失去了人影。
“有没有这么夸张？还是他算出我这个问题比较难，所以先逃了。所以说，就算是高人也高不到哪里。”谢灵从目瞪口呆，转变为深深的鄙夷。
谢灵不再多想，慢慢上了楼。
她并没有马上回304病房，而是先在周围几间病房转了圈，不着痕迹问了几个住的比较久的病友，询问一些情况。
大家无一例外感叹了一下她的运气好，随后说她老爸十分疼她，不止经常来看她，还为她专门请了按摩师，每天为她的双腿按摩活血，防止萎缩。
只是三个月前，突然不再来医院，十分奇怪。
随后无意中聊起青青。
据说她一年前因为一场事故，脑部受到重击，再加上许多同伴在她面前死去受了刺激，她经常会陷入昏迷。
历经一年多的治疗眼看就快好了，但是她的父母重新生了个儿子，很少来看她。
大家都说全亏了顾医生的照顾和帮助，她才能好得这么快。
最后几位病友异口同声赞扬顾医生仁心仁术，为医界楷模。
谢灵闻言，想起顾医生对青青生硬的拒绝，托着下巴连连点头，眸光却闪过一丝异色。
下午五点半，她在医院吃了晚饭回了病房。
青青并不在，她拖着疲倦的身体躺在床上，将脖子上的护身玉佛掏出来，随后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只是想着小睡一会，却没想到眼皮沉重，一下睡得深沉。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特别冷。
床边不远处的小窗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有人用指甲使劲刮着玻璃，每刮一下玻璃窗就被推开一点缝隙。
黑暗的缝隙慢慢变大，像一个想要吞噬人的黑洞。
谢灵觉得窗外有危险的东西，但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灌了铅一样动不了。
随着最后一声刺破耳膜的声音响起，夜色重归寂静，窗户“啪”一声全部打开。
“谢~灵~”一张苍白的脸钻了进来，声音凄厉喊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