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离别
离别的悲痛，是人生的常态。
米菲下班后匆匆离开公司，却在门口撞见了老赵，“这么着急要去哪？”
“去医院。”米菲头也不回的打着招呼，下班前接到郑义的电话时，感觉电话的那一边郑义说话声音很虚弱。医院那边有李度在，米菲基本上每次缴纳住院费时，都会顺路看看郑义，只不过再多的钱对于郑义这样的晚期患者，也无力回天。
最近一次化疗后，米菲明显觉得郑义的状况不好，身体越发的虚弱，到医院后发现郑义已经转移到重症监护，隔着玻璃见到郑义苍白的面容，还有满身的管子。
郑义一转头就看见到米菲，可能是因为呼吸困难，病床被调整过，她几乎是靠坐在那里。
在米菲的记忆中，从来都是一个人，好像没经历过生死离别，也不曾目睹过生命垂危，她站在窗外有些无力，郑义望着她的目光很平静，又似乎很轻松，好像她用尽了全力再看一眼窗外的世界，看见米菲仿佛没有了遗憾一样。
眼见郑义身边的仪器发出长鸣信号的声音，米菲一时着了急，她抓住身着白色大褂的人急问：“她……她为什么、你看那个仪器，她是不是需要抢救！请叫医生来！快啊！！”
对方没说话，只是将米菲拉入怀中，米菲觉得这人的心跳声她很熟悉，温暖又强劲，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小声安慰：“她不行了，中午已经抢救过一次，如果不能阻止她离开的脚步，就别再让她经历抢救的痛苦，我们遵照她的意愿，放过她吧。”李度接到重症这边的电话，知道米菲来了，他第一时间就赶过来，见到米菲隔着玻璃望着重症监护室，无声的落泪，李度抿着唇眉头紧锁。
仰头看到李度，米菲眼泪落得更凶，甚至哭出声音：“为什么？李度……为什么？”她很难过，可是她知道这难过有些与郑义有关，有些又与她无关。论感情她与郑义并无血缘，没必要为郑义的死负责，论病情郑义本就是一个肺癌晚期的患者，从医学的角度来讲，该做的努力都做了，最后也就是这样的结果，没有人能从死神的手里抢回一个癌细胞扩散到全身的人。
人在脆弱的时候，遇见那个让自己心安的人，难免会破防，米菲紧紧抓着李度的衣襟，想把人拉的再低一点离自己再近一些，她知道自己的难过并没有理由，目睹了一个生命的陨落，就算这人曾经与自己八竿打不着，也难免动容，更何况在了解了郑丹的一切时，米菲总希望通过对郑义的好来补救一点当年的误解。
俯身紧紧抱住米菲，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膀，李度安慰：“如果 她的家人还在，也会感谢你的，你不必遗憾……”米菲靠着李度的肩头，眼泪落在他的衣领上，默默的点点头。
郑义的离开让米菲有些伤感，甚至马路边的树影摇动，行人神色匆匆都带着悲伤，护士将郑义的手机递给米菲问：“米小姐，这个您需要么？院长那边叫我们整理郑女士的东西，其它都还好，但是这个……”
一支老式的按键手机，看得出这手机的年份，郑义平常很节省，手机放在手中，还留有主人的温度。米菲拿着手机摇摇头，她并不想留下任何东西来纪念郑义，对她而言这样难过的回忆不需要什么东西见证，如果可以忘记也好。
手机不小心碰到了拨出健，看到了郑义生前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上面存着米菲的号码，还有备注的姓名——丹丹好友。
刚刚止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地上。
护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米菲的眼泪让她有点束手无策，“你……米小姐，你别哭，这个节哀……”
远处走来的李度去嘱咐医生办理郑义的一些事情，回来见刚刚哄好的米菲眼角下垂，撇着唇又无声的流泪，目光凌厉的看向护士，护士更慌了，“院长……那个我，就是把郑女士的手机拿给米小姐……我……”
看着米菲手中那个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和名字，冲护士挥挥手让她走开，眼神中全是“别再过来”！小护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院长，一溜烟的就跑开了，回到护理办公室还抚着心口，一想到院长那个杀人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怎么了？”同事关心的问她。
“你不知道，刚刚处理那个郑义的遗物时，不小心惹哭了米小姐，院长看我的眼神，你们都不知道！差点没把我当场枪毙！”拍胸口，现在还后怕呢。
“那你是真不知道，院长可是特意嘱咐过的，关于郑义的大小事项必须报他，不允许任何人擅作主张联系家属的，今天值班的护士因为没留意，郑义打了电话叫米小姐过来，都被院长开除了！”同事好心提醒，“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了，郑义的病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院长好像就是不想让米小姐难过吧，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刚刚的护士一听，这么严重，有点后悔把手机给了米小姐，她和患者并没有血缘关系，给她手机有什么用呢？凭添忧愁罢了，自己真是多余，不怪院长瞪自己，该瞪！小护士一整天都在自责。
将米菲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李度就抱起米菲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抬手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滴，揉弄着她的后脑勺，小声的哄着：“再哭……”他好像要说威胁的话，可是他的语气却很温柔，米菲静静的等着他的下半句，抽泣了片刻也没等到，抬头问：“再哭怎么？”
米菲的皮肤特别白，一哭眼角眉梢的连同鼻尖都被她揉的通红，像及了一只小兔子，粉白粉白的模样，让人心疼又想怜爱，李度抓起她的手，轻哄着：“再哭，就咬你。”他轻轻咬了米菲的无名指，也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具有蛊惑性，还是他的动作太轻浮，或者就是他说的话太温柔，一切都是奔着破米菲心防去的，有些难过的米菲被他这样一咬，轻缩一下脸蓦的红了，红到脖颈。
刚刚还只是眼睛，这会儿整个人除了指尖都红了，李度掐着她的肩膀仔细看着：“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米菲使劲的摇摇头。
“那怎么都……红……”意识到米菲是因为自己的话感到害羞，李度紧张的眉目才舒展，慢慢的搂紧怀里的人，不再说话。
半晌，米菲在李度的怀里扭动了一下，小声的说：“我想去暗渡。”她的声音很小，态度却很坚决，不容拒绝。
郑义和郑丹会在天堂见面的吧，可是这人间总要有人给她个交待吧。
“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李度低头看着她，眼中剩下粉色的发旋。
暗渡没了庄宇文，对米菲来说暂时没了危险，至少会所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李度的伴侣，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她最近常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盯紧陈思明。
不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暗渡的会所永远都是充斥着权力与金钱的味道，每天在这里都上演着人间最奢靡故事和最狗血的桥段。故事都不长，也没什么太复杂的背景和剧情，多数都是金钱、权势被美貌或者才华所吸引，后者进了暗渡后，渐渐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里迷失了本性，沦丧了道德最终沦为权柄的玩物。
又是一个灯火昏暗的夜晚，米菲在酒吧处安静的等着李度。自她频频出入暗渡，陈思明就不怎么来暗渡了，还有几个理事也不怎么来，胡广和李汐是因为联盟一座跨海大桥通车项目的事情，陈思明据说是最近与情人打得火热。
坐在吧台前，米菲脑海中想着郑义和自己所说过的，关于郑丹前男友的一切，总觉得与陈思明对不上，如果不是他会是谁呢？难道是其它会员么？那样的话，排查的范围就要扩大了。
理事中还有谁呢？
常立？整天一副东厂太监的气质，阴阳怪气的男人，米菲不怎么喜欢他。米菲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好像垂涎莫妮的美色，只要常立与莫妮同框时，他就用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莫妮，连米菲这个旁人看着都不怎么舒服！一个男人要是喜欢莫妮，就不会再喜欢上郑丹的吧，这是钻石与玻璃的差别，米菲摇摇头，或许不是常立。
胡恕？不太像，感觉他看谁都一属“莫挨老子”的模样，从刘阳那边得到的消息也是胡恕这人不好女色的，暗渡成员中一度有人认为胡恕和李度两个人是有什么特殊的情结，要不是最近他们俩人因为米菲大打出手，都有人都快嗑上俩人的cp了！所以，应该不是胡恕……
米菲想到胡恕就撇撇嘴，又晃了晃脑袋，有人用手轻轻的扶正她的粉头，“在搅浆糊么？”
以为是李度来了，但是声音却不是，米菲反射条件的要躲开，对方却先她一步放开了手，动作利落的坐在米菲的身边，一抬手示意“酒……”
怎么是他啊，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骂鬼！曹操一念就来了，米菲瞥了胡恕一眼，对于他刚刚说自己在搅浆糊的话表示无声的抗议。
一进来远远就看米菲，胡恕的心情总是随着这粉色的脑瓜起伏不定，偏偏这粉头的主人从来也不自知，一个人趴在吧台前，眉头紧蹙的想着什么事情，三五不时还摇晃脑瓜的模样太可爱，一时没忍住，胡恕就走了过来，还顺手制止了她晃脑瓜的行为，心情大好！
见米菲撇着嘴没有打算理自己的意思，胡恕的心情在大好的基础上乘二！“怎么？不怕我了？”拿着酒杯侧目看着米菲，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米菲轻挑眼皮看他一眼，就觉得来气，喝了一大口冰水，转过头不准备理他。
胡恕什么人，从小要星星别人都不敢给摘月亮的，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可对方是米菲，就连她生气不理自己的样子，胡恕都觉着格外可爱，轻抿手中的烈酒，笑意更深。
“早知道，你天天都来……”庄宇文就该早点去见阎王，胡恕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自己只是轻笑一声。
米菲歪着头看向他，表情呆呆的目光却泛着盈盈的光，她在等胡恕的后半句，等了有一会儿，见他没说，只好以目光求证，“天天都来，怎么了？”米菲发现胡恕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可怕，好像自己本来就不该害怕他一样。
没有人能拒绝小兔子一样可爱的米菲，胡恕的心湖就像被风吹起了涟漪，久久不能平静，他轻轻捏着米菲的下颔，“你亲我一下，亲我、就告诉你。”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米菲能听见。
可就是这最轻挑的话，落在米菲的心里就像最重的石头，砸到米菲当场冒烟，部分心坎儿还有点掉渣的意思，“呃~~~你、你给我放开！”米菲一脸厌恶的要推开胡恕，最近心事太多，自己那碰人就晕倒的毛病也神奇的被李度治愈，好似许久没再犯过，但不代表她和谁都能恣意的打情骂俏！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米菲一脸厌恶的模样，胡恕不怒反笑，在她推开自己之前就松开了手，不能吓到她，这是胡恕撩逗米菲的底线，他若有若无的触碰都在米菲的ptsd的接受范围之内。
对待米菲，胡恕比对待别人多了几分耐心，她像是恩赐，是命运对他这早已经枯竭的人生馈赠，哪怕让他再死一次，他都愿意换这一瞬。
“你喜欢什么？”胡恕侧着头问，“车子？服饰？首饰？游轮？”见米菲不回答，又问：“你们做设计的，是喜欢宝石么？稀有类的宝石？喜欢哪一种？什么颜色的？”胡恕对问题，米菲多半不回答，他总是自顾自的提问，又自顾自的回答。
面对这样孩子气的胡恕，米菲有些迷惑，他问自己喜欢什么的样子，就像他要把世间的珍宝都如数捧到自己面前一样，不、胡恕的眼里仿佛这些都还远远不够，他的眼里写着，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就算没有、倾我所有也为你拿来……
明明之前见到米菲恨不得一幅想咬死她的模样，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算什么，这又是为什么？米菲心里充满疑惑。她盯着胡恕，像盯着一个怪物，说不上是喜欢更谈不上讨厌，只是奇怪，奇怪这个人变化怎么这么大，如果对方和自己熟悉，她怕是真会上手摸摸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
不说话的米菲，像只安静的兔子，可爱的好看，好看的又可爱，胡恕又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担心她会害怕，倒底忍住了，“你知道吧，有一种粉色的珠子，和你头发的颜色有些像，亮似火彩，只来自于海中的一种螺，目前无法人工培育……”
“孔克珠、也叫海螺珠……”可能是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米菲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
一晚上卖力讨好的胡恕，好像就是为了等着米菲回应自己，哪怕只是个符号的回应，他也甘之如饴，笑着凝望米菲，胡恕没再说话，一句话的回答足够了。
今天夜的酒，格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