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狐仙会龙女
如果鸠盘族一直躲在深山，需要时跑出来吸食几个过来人的脑浆，或是把没有依托的孤寡之流掳掠到山里，吃完他们的脑子，任由其他妖魔鬼怪分享躯干，只怕山外的人永远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那些被掳走的人，在警察局的档案里，不过是一群失踪人口，警察局根本不会派出警力针对他们。如此一来，鸠盘鬼不是很安全吗？
可是，鸠盘鬼为什么铤而走险，袭击绿河镇上流社会的人呢？而且都是权势中心的人物？这让唐征生疑。
唐征本相是胡荔，是修行了两千三百二十八年之久的狐仙，这两千多年间，他见识了太多山里山外的景象，有时候，人心比鬼怪可怕得多。
鸠盘鬼之祸，若源头在绿河镇的人，那危害可就大了。
“万变不离其宗，源头若是人，必有人的恩怨情仇，一年前的案子线索太少，就从颜玉觞入手查吧。”说着，唐征合上手里的一个卷宗，准备离开档案室。
颜玉觞已经成家，但没有跟父亲颜天明分家，还住在颜大帅府邸。
颜大帅府在绿河北岸，临近西首桥，是一栋占地五十平方公里的大庄园，是绿河镇最大最豪华的地方。
他的堂弟颜天昆也住在大帅府，颜氏的直系亲族都没有分家，不过，近些年，受西洋风的影响，很多子弟成年后外出闯荡，回来的次数少，大帅府就不那么热闹了。
西首桥大帅府比较特殊，不完全是居家所用，它前面是别墅，大大小小有九栋；中间有一个大花园，里面亭台楼阁、花鸟鱼虫、稀木佳花，应有尽有；花园之后，是大帅的练兵场。
因此，颜天明的家是集居住、养兵（私人军队）于一体，想要在这里行刺，那简直比飞蛾扑火死得还快。
来到颜府门前，站在鎏金锁、大红门前，唐征细细观看了一会儿，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有人想害颜玉觞，但没有实力，就“利用”了鸠盘鬼。
可是，人鬼殊途，如何利用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唐征上前叩门，看门人得知是新来的探长，不敢耽搁，热情地把唐征请进去了。颜天明已经吩咐过了，要合府上下配合唐征查案。
走过照壁，进了内院，看门人把唐征交给官家颜七，由颜七带着去往大少爷居住的别墅去了。
颜玉觞的书房已经被保护起来，里面的一应物件都原封不动。
颜七领着唐征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唐征发现了书案上的古书。
古书是深蓝色封面，线装，没有书名，打开后，唐征浏览了几页内容，发现是宋人编纂的《太平广记》，但不是足本，只有二十七卷，四卷“神仙”，五卷“道术”，两卷“龙”，七卷“草木”，九卷“鬼怪”。
通过内容来看，这本杂编《太平广记》并非来自专业出版社，而是由人手抄笔录后，装订在一起的。
大概因为是私人“出品”吧，又或者书的主人不是为了传播这本书，而是别有目的，所以这本古书没有标注书名和编者。
“七叔，这本书，就是大少爷临死前看的吗？”唐征问道。
“是的，五年前，大少爷从外面把这本书带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研究，说是里面有藏宝图的线索。”说着，颜七看向唐征，问道，“唐探长，您看我们大少爷被害会不会跟藏宝图有关系？”
“大少爷找到线索了吗？”唐征反问道。
颜七摇摇头。
“那应该没关系，我看看吧。”说着，唐征拿起古书，翻看看看。
这本《太平广记》里的内容是古言体，里面连插图都没有，装帧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是很普通的一本旧书。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每一页都有研读痕迹，足见颜玉觞在上面花足了功夫。
如果只是一本普通古书，堂堂颜大帅府的大少爷，堂堂绿河镇警察局的局长，会为此花费五年的时间？
“七叔，这本是从哪里找到的，您知道吗？”唐征问道。
颜七摇摇头。
“七叔，一年前被害的张大，跟大少爷颜玉觞之间如何？就是他们舅甥关系好不好？”唐征又问道。
“我们大太太只有张大一个亲哥哥，对他非常好，张家茶铺还是我们大帅出去给建的，张家跟颜家一直亲密走动，大少爷和张大舅情如父子。”颜七解释道。
唐征沉思着点点头，继续环顾书房。
“唐探长认为张大案和我们大少爷案有关联？”颜七问道。
“这个，我还不清楚，”唐征摇摇头，说道，“不过，但凡凶手案，都有动机，或是图财图利，或是为仇为情……”
说着话，唐征故意转动身子，背向颜七，右手握着古书，那掌心处，压在爱情线上的一条横线闪烁几下，将一缕白光送入《太平广记》。
这条横线由唐征（胡荔）的法器狐毛拂尘所化，汇聚了狐仙两千三百二十八年的功力，可以与书中人物取得联系。
狐仙进入《太平广记》后，里面一众大小神仙鬼怪妖魔纷纷出言阻拦，希望得狐仙一臂之力，让他们跳出故事，修成人形。
“你们本是虚构之人物，放出你们，有违天道，请勿生此贪念。”书里的狐仙说道。
众神仙鬼怪妖魔闻言，先后泄气，又平躺下去，回到生冷的字里行间，不再理会狐仙，也不愿帮忙。
狐仙找了一会儿，遇到《柳毅传》里重返龙宫的龙女，龙女得柳毅相助，脱离苦海，心情大好，愿意帮助狐仙。
“上仙您想知道什么，但问无妨。”龙女说道。
“多谢龙女，烦请你给我讲讲这本《太平广记》的来历。”狐仙说道。
“这本书的主人不是颜玉觞，而是刘见。刘见是顺治年间的一个秀才，屡次落榜，一举难中，就选择归隐田园，归隐期间，闲来无事，抄录了二十七卷故事，编辑成册，合为新书。”龙女说道。
“为什么选这二十七册？有何秘密？”狐仙问道。
“最初，刘见的家在绿河山中，他砍柴打猎时发现了一处金山，然他已无追逐名利之意，就把金山的位置记录下来，编成一句谜语，分成五部分，藏在五本文集中，分别在《王子安集》第四页、《李太白全集》第五页、《杜工部集》第二页、《柳河东集》第七页、《白氏长庆集》第九页，这几本书的这几页的第二十七个字都被刘见改了，连在一起就是谜面，猜出谜面，就能找到金山。”龙女解释道。
“我明白了，为了保护这个秘密，刘见重新合订了《太平广记》，对吗？”狐仙问道。
“是的，刘家世代守护着一个秘密，那就是他们祖先刘见的书箱里藏有线索，线索藏在一本无名古书里。到了近代，嫡脉长子刘大临死前把秘密转告其子刘苼，刘苼贪财好赌，发誓要破解书里的线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把《太平广记》翻出来，就遇到了杀手，之后，”龙女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只记得颜玉觞夺走了书，而后一把火烧了刘家。”
“那刘苼何在？”狐仙问道。
“不记得，我最后的记忆就是站在一处熊熊燃烧的茅舍木屋前。”龙女说道。
辞别龙女，狐仙再度化作白光，返回狐毛拂尘上。这一切，都在书里进行，唐征身后的颜七并无耳闻目见，他还以为唐征在思考案情呢。
“可怜颜玉觞，辛辛苦苦研读了五年，没想到，一开始，他自己就拿错了书，亲手把金山的线索给烧个一干二净，真真是枉费心机啊。”唐征心里嘀咕了几句。
按照龙女得描述，五年前，刘苼或其家人极有可能逃过一劫。想到这里，唐征突然有个主意，于是他把《太平广记》放回原处，走到颜七身边。
“七叔，案发后，是否有人进过这间书房？”唐征问道。
“没有，”颜七笃定地摇摇头，说道，“大帅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按凶手论处。”
“这样，七叔，麻烦您跟大帅说一声，不必严格控制此处了。”唐征说道。
“什么意思？”颜七不大明白，问道。
“方才七叔说书里有藏宝图的线索，假设是真的，大少爷死了，会不会有人来偷书？偷书贼会不会和凶手有关系？”唐征问道。
颜七恍然大悟，高兴地点点头，表示马上去办。
离开颜府后，唐征没有直接回警察局，而是租头黑驴，骑着去往镇外刘家村。
时隔五年，刘家村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被烧毁的刘苼家已经划入一片茶园，一望无际的绿茶树告诉唐征，这里已经没有半点往日的痕迹了。
牵着黑驴，唐征在茶园附近走了一圈，遇到两个农妇，一个穿蓝布衫，一个着葛布裤，正在溪边浣洗衣物。
“大嫂，我是过路的茶商，能否向你们打听些事情？”走近了，唐征问道。
两个荆钗布裙的农家妇人丢了手里的活儿，看一眼唐征，见他发型、衣着都像个洋鬼子，不大喜欢，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就继续洗衣服了。
唐征栓好黑驴，取出两块银元，走到溪边，蹲在农妇斜对面，说道：“不白问，一人一块银元，怎么样？”
闻言，农妇高兴坏了，再次丢了衣服，换一副笑脸看向唐征，伸出湿漉漉的双手，迫不及待地“夺”过银元。
“你问吧，想知道什么？”“蓝布衫”问道。
“只要我们知道，一定都告诉你。”葛布裤说道。
“两位大嫂，你们可知道五年前这里有一户人家，有个好赌的儿子，叫刘苼？”唐征问道。
“知道，那刘苼啊，不仅好赌，还抽鸦片烟，后来把家都输给赌坊了。”“蓝布衫”说道。
“赌坊把他们一家都赶走后，正好赶上颜大帅收购土地种茶树，赌坊就火烧了刘苼家的宅子，把地皮卖出去了。”“葛布裤”说道。
“那后来呢？刘苼一家去哪里了？”唐征问道。
“这个就不清楚了，自从那场大火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蓝布衫”说道。
这两个妇人所言，其实颜玉觞故意散布出去的说法，真真假假，目的是让刘家村的人误以为刘苼好赌，连累了家人，替自己杀人纵火开脱。
五年前，不是“颜大帅收购土地种茶树”，而是颜玉觞打着他父亲的名号做此事，时间线也不对，是先烧了刘苼家，才有买地一说。
赌坊背后的主人就是颜玉觞，是是非非，还不全是他说了算？
当时，刘苼家已经没人了，村民不甚计较此事，稀里糊涂，就让颜玉觞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