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我是法人—— 论《寺院“法人”的自我修养》
“粟粟！”
宿舍门口的下铺坐起来一个睡觉睡的头发乱糟糟好像鸡窝的女生。
“粟粟，明天就要离校了，而且你都收到面试了，怎么还去打工啊？！”女生睡眼惺忪的问向正准备出门的另一个女生。
门口准备出门的女生脸上有一对好看的梨涡，此时正单手握在门把手上，她笑盈盈的扭头小声道：“吵醒你啦？！今天结工资，顺便再干一天。”
床上一头鸟窝的女生边起床找鞋边大咧咧的说道：“哪有啊，你快去吧，别迟到了，不过你还真是勤快！”
明天离校，今天还不忘打工，好勤奋
鸟窝头女生将这句话忍住了。
梨涡女生笑着帮鸟窝头女生将甩到门口的拖鞋踢回去。
“没办法呀，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有各种水电煤气费，不赚钱不行啊！不说啦，我先走啦！”
梨涡女生摆摆手，开门而出。
言一粟坐在地铁上，不由自主的再次打开那条短信。
“言一粟女士，您好，很高兴的通知您，您已经通过本司【灵都盟府】笔试筛选，请确认您是否参加我司的面试选拔，【是】请回复‘y’，【否】请回复‘n’。”
心里默默又读了一遍，言一粟再一次皱起了眉。
说心里话，刚收到短信时还是兴奋的。
对于她这样一个毕业于二本院校的本科生，面对图书馆专业就业范围狭小、岗位稀缺、供大于求的现状，能够一次性通过政府部门招聘的笔试参加面试，值得一辈子炫耀了。
可是，言一粟却不得不怀疑。
毕竟那是个除了她以外，谁都打不开，就算她给打开，别人也无法报名的三个w的政府部门“govxn”网站。
自己不被认为是傻子已经很不错了。
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是骗子，可那“govxn”的后缀，正规的印着大红章章的考试通知书，还有标准设计的一人一间的考场，都在告诉她自己不是傻子，对方不是骗子。
可能真的是别人说的那样“考试报名截止了吧！”
言一粟自我安慰。
动手打下一个“y”，纠结半天，还是删除了；想了想，又重新打下一个“y”。
不就是个面试么，正好去看看是不是骗子。
咬咬牙，言一粟大拇指按在了信息发送键上
“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得本宫喜心间，站立宫阿~门，叫小~番~”
老人机特有的铃声响起，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言一粟赶忙按下接听键。
“小粟，你在哪，怎么还没回复人家，这工作可是师父我花了大力气给你找关系才寻下的，还和你专业相符，你速度啊，对了，你说你是后天回来？！我今晚要出门，有位高僧坐化了，我要去参礼，明天就不接你啊，你记得赶快回复人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老人机中传来，巴拉巴拉就突突了一堆。
言一粟：“”
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站在了万人的中央”。
“我知道了。”
说完这一句，言一粟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她觉得如果再不挂断，她就快被瞩目“登基”了。
幸好此时地铁到站了，言一粟赶忙跨下地铁，想了想，还是决定发条短信。
“后天我自己回去，你小心些，多拿点钱，不要不舍得挂单费。那面试我马上就回复，放心。”
手上快速打字，脚下也跨出了地铁门，但可能是自己刚才太过“拉风”，在门合上的瞬间言一粟还是听到一位中年大姐教育孩子的话。
“你看看人家，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言一粟泪流满面：阿姨，我这是真的没钱啊！
言一粟是个孤儿，是被一个大和尚在寺院门口捡到的。
按道理说，寺院和尚收养的孩子那不就应该是小尼姑吗？！
不，那是肤浅的和尚。
沧海寺的九命大师如此说。
九命大师正是捡到言一粟的大和尚，而沧海寺正是案发地点。
所以从小到大，言一粟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在沧海寺所在之地上了小学、初中、高中，直到还差一个月就要高考的时候，不肤浅的九命大师似乎才意识到什么。
满脸慈祥的九命大师对着十六岁的言一粟说道：“一粟啊，你虽是孤儿，可也从小在寺里长大，虽未出家，却日日耳濡目染，也算有佛缘，我沧海寺建寺一千余年，香火鼎盛过，也寺毁僧散过，可终究传承下来，只可惜如今只剩你我师徒二人”
“老师，说重点！”
言一粟面无表情，直接打断了九命大师的唏嘘感叹。如果不打断的让她这老师说下去，恐怕从这正午到明早都说不到正题上。
“下月你是高考后继承沧海寺，还是直接出家继承沧海寺。”
言一粟：“”
这重点来的有点突然，而且真当她是傻的，说来说去不都是“继承”沧海寺？！
等等，这大和尚似乎将一个“关键点”给忽略了。
“老师，我好像是女生”
“你要出家，沧海寺立刻改成尼姑庵！”
“”
言一粟直接翻了个白眼。
九命理直气壮——都什么年代了，是男是女还能构成影响因素？！
“老师，高考还是出家，有什么区别？！”
言一粟没好气道。
“那区别可大了！虽说都是继承，可如果高考”
“停，没有其它备选项？”
眼看老师九命大师就要絮絮叨叨的说下去，言一粟再一次直接打断他的话。
“没。”
九命生气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孩子越来越不“尊师重道”了！
“你到底选哪个？”九命催促道。
言一粟再次翻了个白眼，这一选可就定下她下半辈子要怎么过了，如此大的事怎么在自己这不靠谱的老师嘴里感觉和现买现卖一样！
“选什么选，说清楚再说。高考如何，出家又如何？”言一粟决定要对自己的“后半生”负责。
九命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半天才咳匀实，怪罪的看向言一粟。
这破孩子，也不知是和谁学的，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现在了还这么淡定的提问题，她不是应该一脸迷惑呆萌又无助的问自己这老师该如何做抉择吗？！
不过，可能、大概、说不定，她本该就应如此吧
算了，这样也好。
九命心中腹诽一番，面上神情自然也是多彩的。
言一粟更加无语了，自己这老师心里想的什么她很明白，可问题是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当年被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忽悠着拿着假身份证去做童工的小傻子了。
言一粟为九命倒了杯茶，茶汤青绿，一看就是上品。
九命略示满意的点点头，端起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盏，一本正经看向言一粟。
言一粟本就不急，此时见自己的老师突然难得的正式，也赶忙绷直脊梁，正身跪坐，恭敬聆听。
“参加高考，你来做法人，以后继续上学，甚至可以结婚生子，可沧海寺的存在定会影响你正常的生活，但同样的寺院做佛事之后你也有分成，如此一来你须得两边兼顾，是好是歹，自不可说；而剃度出家，你就是下任主持，沧海寺自然是你做主，修仙成佛皆凭造化，再无俗世烦恼，可佛事之后的单资和供养皆归寺里统一调用，简单说，就是没有私房钱了。”
言一粟呆：“就这么简单？！”
九命撇言一粟一眼：“就这么简单。”
好想打人怎么办？！
言一粟一脸复杂的看向九命。
“就这么简单这‘法人’你自己怎么不当，如今寺里三口人，斑哥还是只猫，吃喝拉撒、庙里用度哪里不需要钱，你现在就是主持，你倒是招点和尚、寻点佛事去做啊，连累的我初中开始就拿着假身份证做童工，结果你现在说就这么简单？！”言一粟“怨恨”的说道。
九命还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泰然道：“是你要求说重点的！”
言一粟无语，我的错喽！
“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徒儿焚香沐浴洗耳恭听愿闻其详，还请师尊一一道来，徒儿定感恩戴德，不忘师尊教诲。”言一粟哭笑不得的压手行礼道。
九命故意傲娇的轻哼一声，可眼里却已经遍布笑意。
“我沧海寺佛法厚重，虽不敢说博大精深到移山倒海、海中捞月，但上通仙佛、下通鬼神还是做的到的。寺里无论是香火繁盛还是如今人丁稀薄，所收弟子皆看缘法。可如今末法时代，如此传统已经不适用了。为师如今倍感力不从心，也不知还可陪伴你多久，你佛缘深厚，如你愿继承衣钵，那为师定助你成仙成佛，踏足大道；可若你想入烟火人间，为师自然也不阻拦，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至于沧海寺，待为师坐化后，沧海寺你想留便留，不想留便让其化入典籍吧。”
“一粟，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为师只愿你为自己而活，故而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言一粟垂下了头，状似难以抉择。
九命长叹一声，也不过是长叹一声而已。
正如他所言，出世也好入世也罢，自己皆希望徒儿此生能为自己而活，能按照她自己的心意而活。
一阵铜铃声响起，一只黑猫“喵喵”叫着跳上了言一粟的膝盖。铜铃之声正是来自这只喵咪，在它脖下并不是一般的铜铃，而是一个小巧的风火铎。
喵咪似乎是感受到言一粟的心情，正准备探起身子给个“亲亲”以示安慰，结果被一巨掌按下，在头顶一阵摩挲。
“可我又想上大学，又想修仙成佛，怎么办？”
言一粟一脸无辜的问道。
九命：“”
你个孽徒！
一个月后，言一粟在登记成为沧海寺法人的第二天参加了高考。
又一个月后，言一粟以二本吊车尾的高考成绩成功进入沧海寺附近一个二流城市的本科大学。也因为是吊车尾，她被调剂到没人选的“图书馆学”专业。
四年后，凭借着从初中就开始打工为自己赚取生活费的韧性，言一粟成功依靠助学贷款和家教不仅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业，还养活了沧海寺的一老一“少”，以及全额缴纳了寺里的水电气暖。
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如此“尽职尽责”的寺院法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