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也不知今天到底是个什么鬼日子,江藐接连定位到的几家豪华酒店通通爆满。别说是豪华酒店,就连退而求其次的普通宾馆都没了!
不仅如此,今晚路上空前的堵,压根儿打不到车。没法子,俩人只能腿儿着走街串巷的满城找能住宿的地儿。
此时的天已黑透了,但气温却丝毫不减。几声闷雷过后,居然还跟着下起了雨。
“啧,什么运气。”江藐抹了把钻进脖子里的雨水,只觉得一片黏腻腻的十分不适。
栖迟皱眉:“不用避雨决么?”
江藐捋了把脸上的水,朝前方一指:“费那劲干啥?喏,那儿就有商店,咱买把伞去不就完了!”
他说罢便将手撑在头上,朝不远处那座亮着盏小黄灯的商店跑去。
看着雨中人奔跑的身影,栖迟手下原本流转着的避雨气流被他悄然散去。索性,他也就任由雨水打湿,缓步跟上了江藐。
小卖店开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四周的店铺此时都已关了门,唯独剩下这一家。
店老板是个有些秃头的中年人,此时正腆着肚子坐在摇椅上,专心致志地盯着一旁的泡面盒,等面泡好。
小卖店的门外还延伸出了一个雨棚,雨棚下靠墙的台阶上整齐摆放着一排红色饮料,上面都插|着吸管。
“这是……”江藐边掸身上的雨水,边打量着那些瓶子。
“给它们的。”栖迟朝黑暗的巷子深处扬扬下巴。
江藐顺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巷子的墙角下竟蹲着好几个通体灰色的小鬼。它们光着上半身,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红色饮料,却像是畏惧江藐他们一般迟迟不敢靠近。
“在这儿见到红色饮料打开摆放在外,一般都是用来招待这些过路的阴客。”
江藐点点头:“它们八成是怕我,咱赶紧买了伞走人吧,别影响了别个。”
“老板!”江藐来到门口撩开了小卖店的线状门帘。
中年男人听到有客人,不慌不忙地抬起头:“&!&……"”
“……?”江藐听懵了,边比划动作边试图解释着,“外面、哗啦啦啦啦下雨!撑伞、伞!”
“oh!”
老板还真听懂了,起身从身后的货架边上拉出个纸箱,从中拿出一把黑伞递给了江藐。
果然,肢体动作是最好的语言!江藐忙伸出手比了个“二”。
老板皱眉摇头,耸了耸肩膀,把空荡荡的纸箱亮给江藐看。
“没事没事!”江藐摆摆手,回头对栖迟道,“要不咱俩先打一把?”
“好。”栖迟接过伞撑开,“我来打,你往我身边靠靠。”
“先等下。”江藐说完再次回头看向老板,指指外面接连比划道,“天黑了、要睡觉、没地方住!”
老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而后叽里呱啦又说了一长串。见对方完全听不懂,也跟着干着急。
“他的意思大概是最近有节庆,很多客人都把宾馆住满了。他知道有一家肯定会有空房,但闹鬼闹得太凶,不建议我们去住。”
江藐一脸惊讶:“大佬,你老家泰国的?看着不像啊!”
“也只是听个大概。”栖迟淡淡道。
江藐:“那你赶紧问下老板这家宾馆的位置!鬼嘛,咱最不怕的就是鬼了。”
“好。”
屋外,雨下得更大了。
……
从小卖店出来后,栖迟撑着伞,同江藐并肩走入夜雨中。路面的积水在他们经过时,微微荡起波纹。
江藐甩甩滴水的头发抱怨道:“雨都下那么久了,怎么还这么闷热?”
一双手环过他的脖颈搭在肩上,将他又往自己身边揽了揽:“靠近些。”
看着朝自己微微倾斜的雨伞,江藐忍不住扬起嘴角。
“小花哥,你看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博学还法力高强。将来谁跟了你,算是享了福了。”江藐顿了顿又道,“所以啊,你守着那破楼干嘛?不如继续四海游历去,反正你们妖族的事儿也不归我们系统管,只要你离开,以后别为非作歹,我的任务就算完成!如此一来,你省事儿,我轻松,咱俩各得其乐……”
身边的脚步突然停了,江藐话没说完,见状疑惑地看向对方。只见栖迟也正凝视着自己,眸色暗沉。
恍惚间,栖迟眼中浮现出的,又是那个穿着雾色长衫的身影转身离去时的样子……
栖迟一把狠狠抓住了江藐的手腕,低声逼问:“你又要赶我走?”
他的语气泛着寒意,还夹杂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阴鸷狠厉。
江藐赶忙摆手:“误会了!我只是不想跟你之间有这么一层拆迁办与钉子户的尴尬关系在,明明相处的很融洽不是?……还有,什么叫‘又’?”
栖迟不语,仍是锁着江藐的手腕不放,死死地盯着他,直把江藐盯得犯怵,另只手悄然握住了银鞭。
过了许久,栖迟周身的戾气才渐渐消散,恢复成了原先那副平和沉稳的样子。
“咳,栖迟?”
“抱歉。”栖迟松开抓江藐的手,缓声道,“最近做了个梦,一不小心就错乱了。”
江藐听后不禁失笑:“你这,合着刚刚发癔症呢?”
“抱歉。”
江藐看着栖迟若有所思,但最后也还是只笑了下道,“没事儿。”
此时,巷子外投来一道光,就见辆计程车停在路边,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乘客。
江藐眼前一亮,忙朝着计程车拼命摆手。
司机看到有客,驾车朝江藐驶来。
“快上车。”
江藐扯了下栖迟的袖子,率先钻进了车门。
……
抵达那间闹鬼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司机在大老远的地方就靠边停了车,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往前挪一米。无奈,二人只好又合撑着一把伞步行走了一段。
“你说,这酒店跟咱们地府名苑比,哪儿更凶?”江藐碰了碰栖迟的胳膊肘,调侃道。
栖迟淡淡一笑:“阳世怕没几个地方能凶得过地府名苑吧。”
江藐挑眉点点头:“也是。”
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夜空,一张哭泣着的脸赫然出现在了江藐面前。
“我去!”江藐下意识向后退了步。
他仰头看了眼坏掉的路灯,朝它打了个响指。只见路灯明灭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亮起来。
周遭事物在惨白的街灯下显露出来,原来方才那张哭泣的脸是一尊等人高的天使雕像的头。
大概是时间太久,天使的头已经从中间裂开了。半边脸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和大小不一的蘑菇,衬托的它的表情更加阴森古怪。
江藐推开掉漆的铁门栏,无语道:“这样的地方居然还在营业?”
“看起来像是个度假村。”栖迟的目光锁向远处一座斑驳的泳池,思索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地方,还挺凶的。”
“管他凶不凶,能避雨就行。”江藐无所谓地经过那些破碎的雕塑,径直朝着布满藤蔓的中央大堂走去。
酒店内部的光线依旧昏暗,明明挺排场的地儿在这样晦暗的光照下也显得脏兮兮的。
前台是个长得黑溜溜的老头儿,看到来者后脸皮僵硬的向两边咧开,露出排大黄牙。
“sawadee krub。”
“啊,萨瓦、萨……”江藐回头看向栖迟:“你跟他说?”
栖迟点了下头。
“大佬就是大佬!”江藐伸出拇指比了个赞,转身摸着烟盒到外头屋檐下抽烟去了。
他点燃支烟抽了一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从兜里翻出一枚水果糖,剥开放进嘴里。而后快速的将糖纸折了几下,朝天空一抛。
白光一现,糖纸做的小人儿甩甩头飘到了江藐眼前,朝他敬了个礼。
“精神不错嘛。”江藐看着小纸人笑笑,“今儿晚上就交给你了!”
小纸人挠挠头头,像是不明白江藐什么意思。
“看我干嘛?不懂什么意思?”
小纸人点点头。
“把风,把风明白吧?”
小纸人在空中跳跃了几下,又朝江藐敬了个礼。
“乖。”江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纸人的头。
“工作人员说今晚下雨,他们好多房间都漏水。现在只有一间大床房能住了。”
“啥?!”江藐失笑道,“这么大酒店就剩下一间房了?”
栖迟点点头:“还有间套房,但是没热水。”
江藐揉揉酸胀的额角,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大床就大床吧。你睡床,我打地铺。”
江藐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电梯走去。
“等等。”
“怎么的?”江藐回头。
“电梯、坏了。”
“……”
酒店房间用的还是传统的钥匙牌,屋内的环境倒是还好。只是被子摸起来有些潮潮的,好在没什么怪味儿。
江藐掀起个床脚坐在边上,无奈叹道:“这酒店管理也太差了,既然是经营起码也该有个经营的样子吧。”
“刚刚顺便问了下,这家酒店之前是个日本开发商投资建的,原本是想打造个温泉度假村。但后来资金出了点问题,这里就被以很低的价格租给了当地的村民经营。”
“怪不得。”
栖迟脱掉外套挂在晾衣架上,随手打开屋内的空调,把温度调高,回头道:“你先去洗澡吧。”
江藐摆摆手:“没事儿,你先洗!”
栖迟倒也没客气,点头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江藐烧了壶开水泡了杯茶打算先驱驱寒。结果,茶毫不令他失望的发霉了。
江藐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一口口啜着热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房间。
发潮的电视柜上挂着张老照片,是几位农妇拎着小包袱正在田垄间散步。照片已有些褪色了,但仍是能看出农妇们的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江藐站起身,又凑近了几步观赏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地方他曾经在哪儿见到过。
而另一边在栖迟挂着的外套里,血莲子正发出妖异的色彩。
浴室门“砰”的被打开,只见栖迟沉着脸,穿戴整齐地从里面快步朝江藐走了过来。
要不是他湿着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江藐甚至以为这哥们儿洗澡是不脱衣服的。
“出来。”
栖迟低声唤了句,他外衣口袋里的血莲子便“嗖”地一下飞到了他掌心。
“是这儿么?”栖迟的话是对着那枚莲子说的。
只见莲子飞向墙上的老照片,一下下狠命地撞击着,仿佛是要将这幅画撞穿似的。
江藐瞬间感到脊背一麻,他想起来了,这个田垄他曾在鬼童的幻境里见到过。
就是通往那排木柜的必经之路!
“伊萨娜……”江藐吞了口唾沫看向栖迟,“这就是伊萨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