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没了二宝当威胁,江藐这下算是彻底没了负担,手中的长鞭绕在腕上,释放出了比先前更耀眼的白光。
他淡淡开口:“小鬼,我不想跟你动手。趁还没酿成大错,乖乖跟我下去把情况交待清楚,兴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啥的。”
鬼童闻言,咧嘴一笑:“听不懂。”
“呵,个熊孩子,真到跟你讲道理的时候就又听不懂了?”江藐紧了紧手中的银鞭,笑容渐敛,“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
“阴差,你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鬼童说完,周身登时释放出了一股黑气,将它包裹在内。那黑气江藐认得,正是他第一次前来时,萦绕在电梯间和张美兰家中的怨恨之气。
黑气越来越强,逐步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涡。同时间,漩涡中传来了无数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具象成为一张张孩童的哭脸。
“妈妈——爸爸——我要妈妈!”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死吧!……死吧!……!”
“哥哥,来陪我们玩儿呀——!”
“月光光,心慌慌……嘻嘻嘻嘻嘻!”
江藐皱眉堵住耳朵,只觉得心脏被这鬼叫声弄得发紧,握鞭子的手上指节突出。
“真是,吵死了。”
江藐猛一抬手,腕上的长鞭便如一条银蛇般“嗖”地腾空,随着他的力道,直冲冲朝黑色的漩涡飞了过去,将其从中央劈成两半,发出声震耳脆响。
“我说过没用的。”
鬼童说完,分别置于两侧耳边的眼珠突然开始360度飞速转动,那团黑雾再次笼在一起,随之鬼脸的样貌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它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激得那些鬼脸也开始发出刺耳的哭喊,趁江藐被这声音干扰之时,鬼脸突然迅速旋转形成暴风,向江藐钻了过来。
江藐提气,侧身避开,精准躲过了一只哭泣着的鬼脸。那鬼脸见到扑空,猛个转弯再次调头钻向江藐胸口。与此同时,另外两只鬼脸也悲号着朝江藐卷风而来。
江藐纵身一跃,跳到了水箱顶端,轻笑一声:“仗着人多是吧?”
只见他两手迅速合十,口中振振有词,长鞭抖了一抖,随着他的指令竟瞬间一分为三,其中一头仍握在江藐手中,另外三头则是像被注入了灵魂,分别朝着鬼脸所在的三个方向冲去。
鬼童狞笑:“就这样?”
它说完,身边剩下的几只鬼脸再次逼向江藐。
“别急,没完呢。”江藐唇角一勾,继而低喝了声,“散!”
银鞭应声从主体断开,化为无数白光,四散开来,将那些鬼脸团团围住。
“缚!”江藐手心一握,白光顿时化为绳索,将那些哭号的鬼脸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光晕中,黑雾渐渐散去,鬼脸逐步化为了原本鬼童的模样。
江藐打了个响指,分散的长鞭再次聚拢为一条,将诸小鬼牢牢绑在了水箱上。
随后,他轻轻一跃落在地面上,缓步朝本体的鬼童走去。
“现在能跟我回去了不?”
见江藐一步步靠近自己,鬼童的眼中出现了恐惧,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想要爸爸妈妈……好害怕!我好害怕!”
到底还只是些孩子,江藐见它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软。他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都有苦衷,留在这世间的灵魂大抵都有自己的苦衷。可也不能因此就去害人,你们说对吧?”
他说完,朝鬼童伸出了手,难得冲它笑了下:“跟我走吧。”
鬼童低着头,一下下抽泣着,最后犹豫地缓缓伸出了小手,握住了江藐。
正当江藐刚松了一口气时,只觉拉他的手猛地向下一沉,他下意识去看被拉住的鬼童,却刚好对上了对方迅速转动着的眼珠。
江藐眸色一深,暗叫不好!
只见隐在鬼童脸上凹陷处的嘴越咧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黑窟窿。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尸臭弥漫开来,随着它嘴唇不断地快速开合,江藐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耳朵里像是进了水般听不真切,恍惚间,江藐仿佛又听到了有人在哼唱着那首童谣……
“月光光,心慌慌,小小木盒空荡荡。
小朋友,上山岗,采花去换新衣裳……”
……
当视线再次变得清晰时,江藐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小山坡上。
天色将晚,火烧云将景物都染得血红。
打不远处走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手里像拎菜似地拎着个包袱,另一个背着个编织袋,看动作应该还有些重量。
在经过江藐身边时,两人都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径自走过。
夕阳西下,那二人均没有影子!
突然,从男人手里拎着的包袱里垂下了个东西。江藐定睛一看,竟是只黑紫色的小手。他呼吸窒了下,那哪是什么包袱,分明就是个襁褓啊!
江藐赶忙疾步追去,默默跟在了他们后面。
只见二人翻过了眼前的这座山丘,走上一条羊肠小道,又在一处湿地旁停了下来。随即一猫腰钻进了杂草丛。
当再次停下来时,天已彻底黑了。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就着这短暂的光亮,江藐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巨大榕树下赫然排放着一列列木柜。
豆大的雨点伴着闷雷降落,不时就宛若瓢泼。
二人边咒骂着鬼天气,边快速从身上摸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面前木柜上的小抽屉。
霎时间,一股腐败的尸臭钻进了江藐的鼻子。那两人也赶忙嫌弃地遮住口鼻,在将抽屉里的几张钞票摸出来收好后,其中一人迅速将手中的襁褓连带里面的婴儿一起扔进了抽屉里,锁上柜门。
另一人则将编织袋重重往地上一扔,麻利地解开了上面的麻绳,把手伸了进去。片刻,便掏出了团小猫大的东西。
借着间或划过的闪电,江藐看到,那竟也是个婴儿。
“leiu leiu!”(泰语:快点儿!)
处理完手中襁褓的男人不耐烦地喊着,快步上前帮另一人一起掏着编织袋里的婴尸,而后将她们一一锁进柜中,取走了里面放好的钞票。
男人迅速点了下钞票,又跟另个人说了几句,便一起冒雨跑入了夜色……
待二人彻底消失后,江藐才来到了树下的柜前。他口中默念咒语,原锁在柜上的铜锁便“突”地弹开。
江藐镇定心神,随后猛地将抽屉拉了开来。
当那具紫黑色的婴尸赫然出现在江藐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用手遮住了鼻子。婴尸的脸上有一块凹陷的深坑,像是被石头砸扁的。这样特征不由得让江藐知晓,她便是被赵建刚豢养在阴牌里的那只鬼童。
大概是怕血污弄脏了柜子,每个抽屉底端还被垫上了废旧报纸,江藐瞄了眼报纸上的日期,应该是差不多十年前了。
不用想也知道,其他的那些小抽屉里,应该也都存放着婴尸。看到这些孩子就这样被锁在破旧的木柜里抛尸荒野,无人祭奠,江藐终归是不忍心。
他伸出一只手轻点了下婴尸的额头,轻轻念道:“恰借西风,送君一载,黄泉路上,莫怨莫哀……不对!”
江藐打了个激灵,他竟感觉不到这孩子身上的灵魂!
就在此时,只见那婴尸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江藐的手。从她血洞般的口中,发出了喑哑的“咯咯”声。
“伊撒娜……伊撒娜……伊撒娜……”
婴尸一遍遍重复着,与此同时,整排木柜都开始剧烈震动,传来了婴儿的恸哭。
江藐被这哭声震的体内血气翻涌,他拼死捂住耳朵却也无法阻挡魔音贯耳。他试图摸出自己的银鞭,打散这声音。却发现此时的自己根本丧失了法力。
对了,他中了鬼童的幻术,在对方的幻境里,它可以为所欲为。
一股热流顺着江藐的鼻子涌出,堵着的耳朵里也开始向外渗血……江藐只觉一阵恶心,喉头一甜,“哇”地竟吐出口鲜血。
他双膝发软,跪在地上,用一只手强撑着地面。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内脏都会被震碎吧。江藐甩甩头,强迫自己凝神思考对策。
另一边,装有婴尸的柜子,抖动的越发激烈。一个个铜锁被相即震开,从中爬出了七八个婴尸,将江藐团团围住。
随着带头的婴尸发出一声尖叫,所有婴尸便一起向江藐猛扑了过来。
完了……
江藐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自江藐身边突然旋起了一股巨风,带着有些熟悉的荷香。
江藐顿时只觉得心脏一个抽搐,像是被人突然从水里捞了起来。
“呼!”
他一个大喘气睁开了眼,只见自己正悬空站在张美兰家天台的上空。
得救了?
江藐一低眉就看到了搂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又顺着手往上看,正对上了那张沉着的俊脸。
对方的另只手上此时还托着个看起来就贼他妈牛逼的大光球,一副我要毁灭世界的派头,中二到无以复加。
这不是他家隔壁那位好邻居么。
“栖、栖迟……”江藐喊出对方的名字时简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这软弱无力的嗓音是怎么回事儿?!
“你醒了。”对方托着大光球,垂眸看了江藐一眼。
“你怎么来了?”
“闻着味儿过来的。”栖迟顿了顿,道,“你今天吃了我的藕粉。”
“哦……”江藐点了下头,一句“你是狗么,还闻着味儿过来”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呀——!!!”
面对半路杀出的这位托球中二病,天台上的鬼童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栖迟眼底一暗,手里的大光球陡然就又亮了几分。
“别杀!”江藐一把拉住栖迟的手,冲他摇摇头,“有些事还没查清楚,别杀它。”
栖迟皱眉看了江藐片刻,手中的光球渐弱消失。
末了,他轻点了下头:“听你的。那先抓起来吧。”
江藐被栖迟一派轻松的语气逗乐了:“说的容易,你抓个试试?”
栖迟不语,直接隔空画了一道符咒,随着红光一现,符咒生生朝着鬼童飞去,化作一方罩子,将它牢牢罩在了里面。
“收。”
栖迟低声喊了句,罩子便迅速向中心收拢,最终连同鬼童在内,一起变成了一枚血色莲子,飞到栖迟掌中。
“给你。”栖迟将血莲子递到江藐手里。
“……”
江藐握着血莲子舔舔嘴角,末了冲栖迟尴尬地笑了下:“学艺不精,让您老见笑了哈。”
栖迟摇头,低声安慰道:“别难过,它是挺难搞的。”
“……”江藐词穷,总觉得栖迟这话特像班上那种回回考满分的学霸在告诉你‘别气馁,这题是挺难的’,让人感动中还隐隐带着些心塞。
“对了,方才我在鬼童的幻境里听它一直在喊‘伊……撒娜’?”江藐看向栖迟,“你比我了解东南亚术法,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伊撒娜……”栖迟眼底流过一丝光,“应当不是术法,是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