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觉醒

    ——————视角分割线（角行）

    『压迫力十足！』

    这是直面碓冰系统后我的真实感受。

    带着新磨合的系统，放弃了封印系统后一直采用的相挂，为了向世界证明只要不下相挂而是下自己的将棋就不可能输给成为头衔保持者的少年。

    然后再夺取了棋圣的头衔之后，品尝着直球失冠的屈辱的小林那颤抖的身躯，然后顺理成章地，参加接下来的龙王挑战者的名额赛，最后一步，则是去掉自身头衔身上的那个“前”字，像世人证明他宝刀不老。

    这便是碓冰先生的打算，而为了这样的打算，在第二局中几乎是完全没有留手。一波接着一波的压力感瞬间传达到我的身躯里。

    如同混沌一般的棋局中，我艰难地寻找着道路。

    『如何，一旦直面碓冰系统就成了软脚虾吗？』

    碓冰先生的嗤笑声适时地传来，第一局落败带来的负面情绪早已消失不见，他的脸上只有着从容。

    纵使与世界为敌也毫不畏惧的从容。

    我不得不大口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因为就连整座房间的气氛都瞬间降至冰点。

    因为碓冰系统代表着不断创造新东西的决心。

    寻常的棋手想要尝试驾驭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而要击败着不断成长和创造的碓冰系统更是难上加难。

    『小林所下的振飞车是歪门邪道。愉悦三间飞车？那种东西是连家庭餐厅都不提供的低级料理吧。能像生石一样熟练的运子才能算是独当一面。好好尝尝只卖鳗鱼的鳗鱼店的味道吧！』

    面对我下出来的不入流的振飞车，那个男人用傲慢的语气断言。

    『在家庭餐馆那种廉价口味的小餐馆里被大家宠坏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味道的不同？难听的话就不多说了，赶紧把这一局结束然后再迅速输掉下一局，乖乖把头衔交出来吧，那可不是你们这群孩子过家家用的东西。』

    棋盘上的败退已经说明了我的不利状况。

    显露出真实面孔的男人不顾一切地捶打着战局。

    许久未和真正的顶尖棋手们对弈，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相互释放着对彼此的杀意，稍微退缩都会使得注意力溃散，进而无法集中精力下自己的棋。

    『痛快地接受命运吧。你打破不了system，赢不了我。』

    碓冰用怜悯的语气说。

    『命运』

    那种东西鬼才会老老实实地接受！

    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缺氧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

    这样的棋局，还称不上是绝境啊！！！

    至今为止对弈过的棋局比这更为残酷虽然稀少，但并非不存在。

    而笑到最后的永远是我！哪怕是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

    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猛然抽出，清脆的驹落声响彻整个对局室。

    『好吧既然你非要垂死挣扎的话那我就成全你。』

    像是在哀叹着我自不量力的螳臂当车行为，碓冰先生叹了一口气，用怜悯的语气如是说道。

    他抓起的，并不是我所期待的那一手。

    而是不存在于过往分析的，出乎意料的一手。

    『名为碓冰的系统之所以称之为完美，正是因为它具备的无限成长性。』

    碓冰先生通过视觉和听觉同步向我传达了这个道理。

    我呷了一口杯中的凉水，嚼着冰块试图降温。用毛巾擦了擦右手的手指，手里沁出了大量汗水。

    冷静，就算是出乎意料的一手，攻破它便是我的课题。

    眺望了一眼棋盘，我平复好心境。

    飞速扫了一眼持棋时间，因为思考着从未见过的棋谱所以相差了十分钟吗？

    如果碓冰尊保持着目前的领先的话，到了终盘我只会陷入压倒性的不利。

    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也消耗相应的时间才行！

    『6五步，2三角，同金，同飞成，6六步，3三龙到了这里如果后手下6七步成，就用同金直对应，然后是6九角，6八金引，4七角成怎么样？』

    心中如此询问着自己，但是很快便自我否定。

    『不行，这样的棋路绝对不可能实现。』

    如果按照这样的预读推进占据的话，确实是可以能做出龙王，还能吞掉碓冰的金。

    但是独自一人读棋总是会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上想，要是能形成这种局面，我就能一举确立优势，但在现实中却不可能如此顺利。

    同样的，碓冰先生也能够利用这一手将我的落子转变成他的食粮。

    如同种子的预读慢慢从脑海里生根发芽，在自我裁剪中慢慢缩小正确答案的范围。

    『小林老师的持棋时间结束，现在进入一分钟将棋。』

    『五十秒五十一，五十二』

    持续了八十手以上的入玉攻防，我用完了所有的持棋时间，终于将差距抹平到了三分钟。

    『应该是这样。』

    7二银，这是我给出的结果！

    『哼，依然是前人用过的变化，果然你还是没有什么自主性成长啊。』

    而面对我的选择，碓冰先生只是冷哼一声，下出了出乎意料的一手。

    『8二银打。』

    不同于定迹的应对方式，但是在这时候却超越了定迹。

    『那可不一定！』

    我从驹台上抓起那枚我最喜爱的，与我的名字相同的棋子。

    『2七角打。』

    对面的碓冰先生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但是手却并没有采取相应的动作，任凭持棋时间流逝。

    『在这里不采用和以往的定迹一样的防守，而是选择了进攻吗？』

    我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带着赤诚如火的笑容的碓冰尊先生。

    那家伙，原来也会笑得如此温暖吗？

    『您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我们带着战意看着彼此，此时此刻对局室的一切都被我们所忽略，因为我们看到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有意思，看来你也看到了啊。』

    『您的年纪已经大了，改变世界的事情不妨放给晚辈来做吧。』

    啊啊，我知道的。

    先前的恶语相向和传达恶意不过是这个傲娇的老头子苦于没有一同研究的伙伴的发泄罢了，目的是为了刺激出我的研究。

    明明是碓冰先生的持棋时间，他却完全不在乎，而是好像看到了什么珍宝一样，眼中只有跃动的火焰。

    『再靠近一点，还不够！不要让我来靠近你！战战兢兢地放跑了好几次诘的你下一万次也赢不了我的system！』

    想要靠近平成时代人类给将棋界留下的最为宝贵的事物“system”，你还要再露出更多的东西来！

    『碓冰老师的持棋时间结束，现在进入一分钟将棋。』

    碓冰粗暴地落子。

    『不许给我靠过来！给我在那里不许动！马上就能追上你！』

    我抓起驹台上最后剩下的银。

    脑海里回忆起了师傅对碓冰先生的评论。

    『碓冰尊啊，是rambo【注：即“兰博”，史泰龙主演的《第一滴血》系列电影中的男主角，被广泛地用以形容无视规则、以暴制暴的肌肉硬汉】。』

    『面对蜂拥而至的一大群人，兰博只穿一件背心，面对导弹和战斗直升机，只用一把弓

    箭和小刀。碓冰也是这样。一个人创造出了完美的战术，捕获了龙王但是，最后还是筋疲力尽。』

    在现场与碓冰系统对弈的我在这一刻明白，名为碓冰尊的老人为何以不善的面容对待所有人。

    因为不断创造新东西的决心而感到疲惫，因为自己是身为碓冰系统的创造者，所以一举一动都必须要做出与众不同的创新，而且还要以这样的创新取胜。

    有着远大的志向，也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压倒性才能。

    这两件事让碓冰尊感到孤独。

    因为所有人都只会称赞碓冰系统的美好，称赞碓冰尊的天才，却没有人会提及碓冰在其中的艰辛。

    而大家也只是因为碓冰系统的强大而去模仿碓冰系统。

    没有一个人能够完美的驾驭碓冰系统，除了创始者本人。

    大家说，这是理所应当的啊，研究者怎么可能比得上创造出这样天才战法的人。

    没有人知道，碓冰系统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打破固有的定迹而督促自身不断创新的产物。但如今却成为了新一代棋手们为之叹息，为之学习，却不会为之超越的，新的定迹。

    如果是电影，可以以大团圆结局结束，但棋士即使在下坡路上也必须继续战斗。

    那个男人因此累了，干脆将自己的system也封印住，振飞车也被封印了，变成了居飞车。和爱的师傅打龙王战的时候是全局相挂。那个时候的相挂很容易变成力战，所以碓冰是不是也认为能轻易发挥出自己的创造性呢？

    结果却没有让他如愿。

    名为九头龙八一的年轻棋手夺走了名为龙王的头衔，而碓冰也因此消失于人们的谈资，直到现在。

    碓冰很清楚，自己在建立起名为创造的系统的同时，也同样束缚在了自己的创造物中。

    所以他才会选择高调地宣布解封system，把所有将碓冰系统视作将棋之神的产物的棋手的目光汇聚于此。

    碓冰每下一步，职业棋士们就会叹气。这一构想超乎聚集在所有观看着对局的棋士和奖励会员的想象，令在网上观战的棋迷们惊喜不已。天才战略家复活了。从今天这个瞬间开始system振飞车又要复辟了。

    但是碓冰想要让大家看到的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的眼神告诉我，不是。

    碓冰的眼神如同独自战斗的孤狼，但是却也如同渴望一同前行伙伴的雄狮。

    面对全世界孤军奋战的那个男人，怎么会希望自己是孤独求败的呢？

    职业棋手追求的，永远是棋盘上的真理啊。

    所以他才会对几乎所有人毫无掩饰地释放出自己的恶意。

    『来恨我吧，仇恨是最大的动力，在这样的动力之下爆发出超越我的潜力吧！』

    这些年来，碓冰先生并不算低调，其喜欢在将棋会馆把有潜力的新人打得落花流水，并做出相当恶劣的评论。

    『因为从新人手上失去了龙王的头衔所以就开始恐吓新人了呢。』

    『失去了头衔之后就失去了从容吧』

    关西棋手们曾经在关西将棋会馆对身为关东棋手的碓冰尊先生的评论曾经也让我一度认为是如此。

    但如今，我明白这些全都是错误的猜测。

    因为——在关西奖励会有着对前途有限的孩子关照并夸奖的风俗。反过来有希望的孩子则彻底地贬低以作为磨练。

    尽管说我早已脱离了奖励会，但是这句话依旧适用。

    所以他才要在当初挑衅我。

    所以才会不给我任何的好脸色看，直到我走出了那一步，他才卸下了伪装。

    为什么选择了我？

    或许是因为，从我的“公式战无败”的名声中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吧。

    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让将棋界看到的，名为创造的决心。

    那么如今要做的，也只有回应他的理想！

    从驹台上再度拿起名为角行的棋驹，第三次将其投入战场。

    『能读到吗？只有一分钟了哦。』

    碓冰先生用着居高临下的语气如是说道。

    我用右手脱下了包裹着自身的外袍，与外袍一样纯白的衬衣形成的封印彻底解除。

    『有一分钟已经十分足够了！』

    大脑进入了超频爆种模式，以超越了世间所有机械的速度飞速地计算着。

    虽然很迟才意识到碓冰先生的意图。

    虽然作为目标的背影还非常遥远。

    但是此时此刻，我和碓冰先生踏入了同样的一片领域。

    将棋盘一样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如同浮在夜空之上的星星那般，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连草木都不存在的，寂寞而孤独的地方。

    在漆黑的宇宙中微微浮现的，是灰色的岩石做成的将棋盘。

    灰色的荒野之上只有无数足迹残留。

    有直线前进的足迹，有在同一个地方来回转圈的足迹，也有在途中中断的足迹。

    在这片没有任何标记的荒野上，只有足迹才是有人曾存在于此的痕迹。

    有古老的足迹。

    也有崭新的足迹。

    而如今，我要在这里踏入更为崭新的足迹！

    用自己的步伐丈量着一千四百多年不断缔造神话的将棋棋手们所在的领域。

    将棋星人所栖息的星球。

    从五月份开始有着初步的思路，在和弟子的日常教导中尝试着构建，在这一段时间和八一、步梦、太志等人共同进行的最后磨合形成的，我最为自豪的阵型，终于找到了发动的时点！

    我将那枚有着和我一样名字的棋驹移动到棋盘的中央，将“龙马”的字眼展现在棋盘上，开始了阵容的布置。

    『这就是我的研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