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懈可击的将棋
结果就是天衣把六根棒都输给了黑豹,就连第一局赢下来的都没有保留下来,恨恨地捏着空烟盒回来了。一出店门,她就开始不甘地跺着地板撒气。
『为什么啊!明明在外面看上去这么弱的!』
大小姐此时的怒火我是理解的,当初我随着师傅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吃了不小的亏。
『这里的经营者,那个老伯相当的精明,在外面能够透过玻璃看到的棋手都是故意被设置在那里的低水平的棋手。』
『为什么啊?这样不就会让人以为是水平很低的道馆吗?』
为了安抚她,我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身高与天衣平行。
『作为大小姐的你应该知道在商业上有一种策略叫做甜点策略吧。』
『哼!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倔强的小姑娘语气倒是挺辣的,但是眼神分明是在逃避我,果然是在逞强。
『所谓的甜点策略,就是企业让利,先给客户一点甜头。先让顾客有得到便宜的感觉,又让顾客不愿失去便宜的感觉,让顾客自己诱导自己消费购买。』
『天衣,你觉得下将棋什么时候是最开心的?』
我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那当然是胜利的时候。』
『没错,下将棋最开心的瞬间是赢下对方,尤其是以巨大的优势赢下对方。』
在棋盘上战斗厮杀的我们都是胜负师,那种如同模范生一样的“在激烈碰撞中寻找着反击的一手这样的过程是最为开心的”答案完全是欺骗外行的,棋手尊重拼尽全力的对手,但更尊重胜利。
『不管是多强的职业选手还是多弱的业余棋手都会这么觉得,把弱小的对手狠狠虐一顿然后在感想战的时候说些所谓指点实际上吹捧自己的风凉话,虽然说在败者看来是极为羞耻的,但是在胜者看来简直爽到没边。大家下棋其实都追求这种感觉,那种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而对手却不得不点头称赞你的感觉。』
『将棋界的人都是抖s吗?』
『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我的师傅说的,我倒是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就像是大过年的长辈喝醉了之后毫无形象地坐在榻榻米上吹牛而小辈们还不得不笑脸相迎那样。说起抖s的话,我觉得大小姐你的外观更像一点。说不定真的会有那种想要被你踩的水友呢,下次我直播的时候问问大家。』
『恶心。』
天衣狠狠地踩了我一脚,小嘴嘟起来。
开完玩笑后的我打了个哈哈再度开口。
『这里的将棋棋手都是为了争夺金钱的真剑师,所以擅长的是各种各样的防不胜防的阴招。为了吸引低水平的棋手愿意来下棋,自然是会有着各种恶样的策略。』
在入口的入场费一览下其实有着一行这样的字:“级位者入场半价”,表面上看是给水平较弱的选手更低的入门槛,实际上收入不会因此而减少,反而会上升两到三倍。
这一手我第一次见到的地方实际上是师傅的道馆,一般他都会故意输给初来乍到的顾客好让他树立。
第一次下棋没有赢过师傅实际上只有银子,那是因为师傅惊讶于她的天赋而不由自主地使出了全力。听师傅回忆,当时是感受到了杀气,不虐她就要被她虐了。
能够让当时a级八段的师傅感觉到杀气的四岁女童,就是空银子,简直是如同怪物般的存在。
『也就是说我成了大头!本、本小姐居然居然会被聚在这种破地方的!』
心高气傲的天衣大小姐无法容忍这样的耻辱,但是六连败的事实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
承认自己的失败和不足,这是一个棋手必须要拥有的素养。但如果将承认失败逐渐扭曲成了坦然面对失败,反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失败是最重要的精神食粮,伴随着耻辱感点燃着怒火燃烧更为旺盛的斗志,这才是竞技者。幸运的是天衣眼中的不是对失败的甘拜下风,而是极度的不甘心。
正如同师傅与八一的报恩对决那样!
『你将棋的素质很好。』
我摘下了乔装用的帽子,用温和的语气对因为怒气而颤抖着的天衣说道。
『非常华丽而且刚正的棋路。肯定是因为起步时的指导非常得当吧。你的双亲在这方面把你培养的很好。』
『休、休想用这种甜言蜜语蒙混』
『但也正因此才不善于应付对手的圈套,轻而易举就上钩了。说起来,这也和我有关,毕竟某种程度来说你是跟着我的棋风学过来的。』
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早期的棋谱现在看来多少是有些黑历史。
我在奖励会时期的棋风与现在不同,那时候的我还算是畏畏缩缩的小萌新,下的棋也比较中规中矩,大多数按照定迹走,所以看上去非常华美,却少了一些变化。
『就、就是啊!都怪你啦!让我居然会输给那个黑豹。』
仿佛找到开脱理由的天衣开始推卸责任起来。
『说的不错,所以,作为你的家庭教师,我得负起责任帮你纠正一下错误才行。』
『局势稍微一偏离正轨就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倒是和我当初一模一样,不过清珑师傅后面帮我纠正了这个错误,如今我也要帮助你来纠正。』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上口罩吗?』
我突然向天衣提问?
『鬼才知道啦!』
『这是用来克制自己的工具。』
刚入奖励会那段时间我其实并没有佩戴口罩,如果有心人愿意去找甚至还能找得到我当初的照片。
这个口罩是我自己给自己束缚的工具,不是束缚自己的才能,而是束缚自己的内心,让它不会被对方的盘外招而动摇。
戴着口罩讲话是会感受到压抑感的,而这便是能够简单束缚住我动摇的心情的好工具。随着我慢慢能够让自己保持好心态,口罩对我的意义也并不算大了,但我依旧保持着佩戴口罩的习惯。
某方面来说还有步梦的一份功劳,我和他是全日本唯二在公式战中不穿和服而是穿披风的人,大龄中二男子把我的口罩通过媒体变成了所谓的“束缚恶龙的封印”,为了配合他玩我也就保持了这个习惯。
『对方的自言自语、挑衅和空打等盘外招,锻炼的不是你的将棋,而是你的精神。』
这句话一定出乎了她的意料吧。天衣露出惊诧的神情向我看来。
我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是被无情地拍落了。
好吧好吧,大小姐的内心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攻克的。
『我不是让你学习阴招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对职业棋手一点用处都没有,但这些招数却能够让你看清心理上的破绽。』
天衣的才能在于“化解”,
承受并化解对手所有的招式、让对手无计可施从而取得胜利的“化解将棋”,被几乎所有的棋手视为终极的理想形态。
而这个形态想要达成需要一个前置条件,那便是无懈可击的棋路。
『所以说啊,我希望你能够做到没有破绽,能够下出无懈可击的将棋。』
『无懈可击的将棋?』
『你的基础很好,虽然这样子说有点变相夸赞自己的意思,但是我还是要说,在基础这方面我想与你同龄的小孩中也不会有人比你更加扎实了。通过一边阅读将棋谱一边在网上进行着切磋,这一点几乎和我一模一样。但是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缺少的是这方面的知识。而你,还需要知道的,便是如同今天的真剑对弈这样不会被写在棋书和棋谱上的技能,没有无所不用算计你的对手就无法学会的技能,这种东西就在这个地下世界好好学习吧。』
有光的地方必然有着暗,世界本就是相互对立统一的,如果只接触职业棋手或者头衔保持者的棋谱,虽然也能够下出中正平和的一手,甚至以此成为职业棋手,但想要从尸山中攀爬到将棋的最高点是绝对不够的。
只有把能够被写入棋谱的优美的一手与只能在地下世界里才会用到的阴暗的一手相互结合起来,把对立而又统一的知识完全吃透,才能够做得到在将棋界的无懈可击。
与八一引导爱入门不同,我想把人类和将棋的阴暗面展现给这个幼小的女孩子看,我不想让她像爱那样如刚正无邪的光芒一般追求棋盘上的真理,而是想把唤起焦躁、不安和慌乱这种人类负面心理的方法、把利用将棋自由自在地操纵人心的技术交给她。
这样的方式并不适用于爱,但是对于天衣而言却恰到好处。
因为她选择的道路是“化解将棋”,也就是在对手连绵不断的攻势中找到漏洞,诱导着对方朝着自己指定的地点进攻,而自己则是悄悄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埋伏好,在对手沾沾自喜以为笃定胜券的时候,宛如恶魔一般操纵着局面,让对方的心智大乱,进而产生更多的破绽。
『要是能做到那样——就没有人可以战胜你了。』
夕阳已经落下最后的余晖,今天的教学时长超时了不少,我目送着天衣和晶小姐上地铁,随后也快步回到师傅的家中。
门外,桂香姐一脸圣母般的慈祥笑容,似乎在对旁边的银子说着什么,而我的师妹不知为何,一脸要杀了某人的样子。
『我回来了,桂香姐,什么情况?』
『爱升到业余三段咯。』语气很温和,但是有着几丝落寞。
『这样啊,小爱真是很有天赋呢。』
我明白桂香姐那几丝落寞从何而来,与小爱的天赋相比,桂香姐就像是naruto中的李洛克一样,虽然会为了爱的步步高升而欣喜,但也会显得自己极为无能。
我抱了抱桂香姐,桂香姐的胸膛确实如八一所说相当具有规模,本来想要给桂香姐一点温暖,结果感受到温暖的却是我。
『桂香姐也很棒呢,最近几局都展现出了相当高的水准。』
『角行你不用安慰我了倒不如去安慰一下旁边的银子。』
『银子怎么了?』
到现在我才发现,旁边一言不发的银子虽然看上去如同冰山一样不带感情,但是完全就是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桂香姐苦笑了一下,掏出手机跟我如此说道。
『八一传来了一封【三个小学生要在我家里住下来,真伤脑筋】这种炫耀的简讯给我,刚好银子就在这里,我就传给银子看了。』
『我闻到了犯罪的气息。』
『你是侦探吗?』
『真相只有一个!』
『我觉得你还需要配备一个特制的手表。』
我心里传来咕咚的一声,心里默默说道。
『八一,你自求多福吧,师兄帮你拖住今晚,躲得了和尚躲不掉庙,别做出什么要进监狱的事情啊。』
『这样啊,相信八一是有分寸的人,我们明天早上去探望一下他吧,啊哈哈哈。』
我好说歹说总算是打消了银子现在跑去八一家的打算,但被她要求明天和她一起去八一家了。
『混蛋八一,赶紧回复我啊!』
在她们俩不注意的时候,我悄悄拨打八一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砰!如同枪毙犯人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共鸣。不是师兄不救你,实在是八一你自己扶不起啊。
此时的八一家里,八一的手机在客厅不断发出振动声,而此时的八一却还在和小学生们鏖战将棋进行着指导战。将棋活动是神圣的,不允许手机铃声的打扰。
八一突然打了个喷嚏。
『晚上有点冷啊。』他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