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奶奶的眼睛
她的思绪飘回了爷爷去世的那年，爷爷是在二伯家去世的。
临终时的爷爷，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挺着最后一口气竖着自己的大拇指，大家都知道，爷爷在等大伯回来。
可是那时候的交通通讯都太落后了，大伯最终也没赶的回来。
爷爷是带着遗憾走的，当年的她年纪还小，对着要去世的爷爷，她莫名产生了害怕的感觉，明明爷爷是最疼她的。
现在爷爷的脸在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了，或许再过几年，她也会渐渐忘记了奶奶的长相。
想到这里她莫名感到了一阵悲凉。人都是要走的，人也总是会被遗忘的。
这会已经到了深夜，居一安跪了半天的膝盖木木的，已经没有知觉了。
周围的弟弟妹妹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在地上的草席上睡着了。
父亲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劝慰道：“你累了也趴着眯一会。”
“我还不困。”居一安摇了摇头，挪了挪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腿，盘坐在了草席上。
“学校请假没事吧？耽误你学习不？”父亲有些担忧。
“现在军训呢，还没开始上课，不打紧的。”
居一安纠结了一下，犹豫着对父亲开口道：“爸，你打电话给我那天晚上，半夜我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我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骷髅，飘在了我的床前。那大的骷髅给我的感觉，像是奶奶跟我告别来了？可是为啥是一大一小两个骷髅头呢？”她脑子里又觉得不太说的通。
“一大一小两个？”父亲惊异地瞄了她一眼。
“嗯，就飘我床边，我也分不清楚是做梦还是幻觉。我们学校吊死了个人，当时我感觉被鬼压床了，动弹不了，然后飘来了两个骷髅，我就能动弹了。过不了多久，你就给我打电话说奶奶去世了。”她蹙着眉头晃了晃脑袋，努力地想理清自己脑子里的思路。
“你还记得你小姨家的闺女吗？你高中暑假去她家玩还给她带过。”父亲思索了会问道。
“记得啊，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很可爱。就是小姨怀她的时候光看武打片了，搞得那孩子整天手舞足蹈，抱她的时候只给站着抱，躺着都不乐意。现在那小娃也该三四岁了吧？”她突然缓过神来，“小姨的孩子咋了？”
居一安的小姨是外婆的老来子，上面全是哥哥姐姐，年纪比居一安大不了几岁。小姨是一个很贪玩的人，她很喜欢跟小姨玩。
“唉”父亲叹了口气，“你小姨小姨夫真是造孽啊！他俩自己还是孩子呢，都喜欢玩。两口子打麻将，结果孩子跑出去掉河里去了，漂到下流才被别人捞上来的。也就前几天的事，这俩现在都在家里相互埋怨呢。”
“所以，真是奶奶来看我了吗？还带着小姨的孩子？”居一安有点不可置信的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吧。你奶奶这么喜欢你。不过年纪大了，人，总会死的。你也别瞎想，真是你奶奶也不会害你的。”父亲闷闷地说完就不再搭理她了。
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奶奶，她的眼前渐渐迷糊，变成白花花的一片。
一阵幽幽的穿堂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胳膊。
周围突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床头白色蜡烛的火苗颤颤巍巍的，感觉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居一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她看到她的奶奶摸摸索索的坐了起来，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看到过奶奶睁开眼睛的样子，奶奶睁开的眼睛里没有眼球，黑洞洞的。
她颤悠悠的飘到了居一安的面前，低头似乎在打量着她。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奶奶！”居一安轻轻叫唤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奶奶动了动干瘪的嘴，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
她无助地看着奶奶一张一合的嘴巴，她什么也听不到。
“奶奶，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听不见啊？”居一安边哭边问。
奶奶悲伤的摇了摇头，伸出自己的双手，抠进了自己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
她似乎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跟着疼痛了起来。
两团红彤彤的玻璃球一样的东西，砸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仿佛被泡进了冰水里，一阵冰凉！
居一安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吓的她周围的弟弟妹妹们一激灵。
原来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这会天已经蒙蒙亮了，奶奶穿着深蓝色的寿衣好好的躺在床板上，床头的白色蜡烛已经换上了新的。
她已经分不清夜里她是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奶奶，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双眼有点涩涩的。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不用乱想，就算这个世界上有鬼，疼爱自己的奶奶也不会害自己的。
居一安只跟生活指导员请了两天的假期，她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天。
等不了奶奶下葬，她就准备赶回学校了。
长辈们都叮嘱她别耽误了学习，毕竟她是这个家第一个考进大学的孩子。
她重重给奶奶磕了几个头，做了最后的告别。
赶着下午的最后一班车，居一安到了傍晚才回到了校园。
不远处的草坪上，学生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某某某，来一个，叫你来你就来！扭扭捏捏下不了台。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
这些热闹仿佛跟她格格不入。前两天死人的阴影好像也从大家的心里消失了。
这帮朝气蓬勃的人，都在享受着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归军训的队列，转身又晃悠出了校园大门。
现在才六点多，学校大概十点左右才关闭大门。
有些烦躁的她，不想回宿舍，也不想靠近热闹的人群，只是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一走。
沿着学校大门口的那条马路，她低垂着脑袋，一路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慢悠悠往前晃悠。
路边密集的树木，把她藏在了阴影里，仿佛一抹幽魂。
这边是新建设的大学城，学校有很多，路上的车不是很多。
吹着傍晚的风走在路边的树荫间，她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骤然在耳边响起，接着是一阵重物碰撞的声音。
远处滚来一个车的轮胎，晃悠悠地撞在了她的腿上。
居一安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啊！”
她朝着传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个齐肩发的女孩瘫坐在地上。
她的前面还趴着一个毫无生气的男孩，男孩的脑袋已经没了，血液喷了女孩子一脸。
除了撕心裂肺的的尖叫，女孩似乎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她的身子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男孩破碎的尸体前面是一辆私家车和一辆公交车。
私家车的前车盖已经全部瘪了进去，前面的轮胎还少了一个。
被眼前惨烈的情况吓呆住的她，看向了倒在自己脚边的车轮胎，上面沾着黏糊糊的血迹，还有些毛发和碎肉组织。
她忍不住的一阵干呕，脑袋一胀一胀的，太阳穴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女孩的尖叫一直在耳边轰炸，一阵更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耳朵里传来。
居一安软软的倒在了路边的树荫里。
倒在她身边的轮胎突然立了起来，慢悠悠的又滚回了车祸现场。
那轮胎经过尖叫的女陔的时候还蹭了她一下，然后又晃悠悠的倒在了破破烂烂的私家车旁。
被轮胎蹭到的女孩仿佛被人嘎然按下了暂停键，尖叫声停止了。
她的眼神木木的，没有一丝神采。
呆坐的女孩仿佛一具失去生气的木偶，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车祸周围慢慢聚集了人群，有人报警，有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
一团模糊扭曲的黑影从男尸身上慢慢站了起来。
他茫然低头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女孩。
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是空洞无神的。
黑影低头伸手似乎想抚摸女孩的头发，他的手却穿过了女孩的头。
他似乎更茫然了，他转身看到了地上趴着的尸体。
慢慢的，黑影扭曲成型，跟地上趴着的尸体一模一样。
他没有脑袋，脖子那块血肉模糊，胸口似乎还挂着一些碎肉。
他着急地围着地上的女孩转圈，拼命地朝周围的人群嘶吼！没有人能看到他，也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