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国难财
第七章 国难财
这病发病极快,姜辛夷很快就感到自己呼吸沉重粗短,连开口的声音都显浑浊。如今病入中焦,若再不服药,病至下焦,那便是重可危及性命了。
她的身体远不及一般人那样壮实,素日里太过忧虑,心事太多,肝气郁结。她知原因,也知如何下药,但心结不解,喝再多的药都没有用。
不到一个时辰,她就烧得寒战起来,浑身都在发抖。
高热令她的意识渐渐陷入模糊,仿佛看见了师父,又仿佛看见了已过世多年几乎被她遗忘在记忆中的双亲。
“师父……”
他永远是她最敬爱最牵挂的人,可他却永远消失了。
李非白从梦中惊醒时,只觉身边有一条忽冷忽热的蛇在缠着自己,他睁眼看去,哪里有蛇,分明是姜辛夷。
她躲在他的被窝中,脸色惨白,额上却见细汗,她死死地抱住他的胳膊,像是在汲取温暖。
“姜姑娘。”李非白转身给她盖被子,也不知是不是这风趁机灌入了被窝里,冷得她一阵哆嗦,又将他抱住。
怀中人的身体和手脚都已经冷得像冰棍了。
他出不来也没法去给她找炉子,只能由着她抱着。
衙门院子静悄悄,他好似闻到了一股烧柴火的味道,但他记得厨房在后院,难道是他睡着的时候哪里着火了么。
姑娘的呼吸有些沉厚短促,起伏的胸口就这么贴在他的胳膊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应得十分清楚。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比那床板还要笔直,连呼吸都轻了,生怕在他大口喘气的时候惊醒了她。
时辰过得有些慢。
枕边人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倒是烧得高热起来。
李非白突然意识到她或许没有服药,桌上并没有空碗之类的。他用力松开她的手,迅速起身给她压紧被子便去开门。
可谁想门竟是被锁着的。
他立刻去寻剑,可剑也不见了。
在他昏睡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咳。”
口水呛喉,肺又刺痛,姜辛夷终于被迫从梦魇中苏醒。
李非白忙到她床边问道:“姜姑娘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姜辛夷咳嗽着勉强坐起来,颤巍巍地下地往门外走,“黄天师要放火烧死我们,那狗官怕担责,让人灭了火,留我们在屋里自生自灭。如今要赶快走,否则黄天师绝对还会再找机会要我们的命。”
“刺杀朝廷命官,他的胆子未免太大。”
姜辛夷冷笑道:“他可以杀死几千个百姓,还怕多你一条么?”
李非白默了默,有些人已称不上是人了。他扶住她说道:“门已经被锁上了。”
“嗯。”姜辛夷取下头上仅剩的一根银簪,似乎想去拨弄门上的锁。
“你会……”李非白还没问完,门突然就被人从外面劈开,可似乎对方的刀并不太好,他没听见锁断声,倒是听见刀断掉的声音了。
这刀的材质未免太差了……
门外人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后跑开了,再回来时,两人只见门外人影高举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砰”地砸在锁上。铜锁砰然断裂,门便被人踹开。
三人一见,皆是一惊一喜又意外。
“宋捕头。”
“李大人,姑娘。”宋安德腰间还塞了一把断刀,见两人脸色颇差便问道,“你们难道也染上瘟疫了?”
“是。”李非白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安德指了指姜辛夷说道:“我的犯人在这。”
多简单的一句话,可却让李非白和姜辛夷都意外了。
这里与地狱无异,他却为了他的犯人冒险过来了。
这时几个衙役跑了过来,宋安德拦在两人面前对其喝声:“我乃临县捕快宋安德,绝不许你伤他们分毫!”
他的身板瘦弱,所着官服也已是皱皱巴巴的了,可此时在灯火的映照下,他的身影却被放得无限大,无限长。
“怎么又来了个人啊!”县令以为能将他们饿死困死,谁想又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快抓人啊。”
他是不是得提前跑了,如今这架势好像困不住了呀。
姜辛夷冷声:“狗县令伙同黄天师要取大理寺命官的命,你们是要看他伏法还是要助纣为虐?”
县令大骂道:“休要听她满口胡言!”
“这哪是胡言!”一个老衙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气得弃了的刀,“狗官,我再不会助纣为虐,这镇上的人都是同一个祖宗的人,我若百年下了黄泉都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县令说道:“行啊,那你别拿钱!”
“不拿,老朽不拿这黑心钱。”
“我也不拿。”
“我也不拿。”
衙役们气急了,骂道:“我们敬你是县太爷,可你却弃百姓不顾,如今还要取朝廷命官的性命,你枉为父母官!”
说着就有人上前对他痛打,一人出头,旁人也气恼不已,只殴得县令痛叫。
他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众人竟将他捆了起来。
“李大人,这狗官交给你发落!你要如何处置我们,也请动手吧!”
李非白抱拳说道:“各位回头是岸,此事我会向朝廷禀报。当务之急是救人,还请诸位听姜姑娘的安排。”
姜辛夷早就耗尽了气力,她坐在栏杆前说道:“我也身染瘟疫,快去厨房把那药熬了给我喝。”
立刻有衙役去办,不等他拿了药回来,她已快累得睡着。
服了药后她才清醒些,强打精神说道:“等等吧。”
满心等着她指挥的衙役们愣了神,问道:“等什么?”
姜辛夷说道:“等先前派的药起效,如今就算说一百句劝人喝药的话也没有用,只能等,药好,他们自然会过来。一传十,十传百,才能有最好的解决办法。”
无疑这个办法是最被动却也是最有效的,衙役们只能耐心等待。
姜辛夷坐了会,实在困得不行,便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将她晃醒,她才困顿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李非白的脸,他似乎已经恢复如初,只是面色稍稍苍白。他说道:“你可有力气去外头看看?”
姜辛夷强打精神说道:“什么事?”
“是百姓要见你。”
李非白见她要起来,伸手扶住她,借力给她将她带了出去。
外面已见天白,青山远黛,朝阳初升。衙门大门敞开,姜辛夷走上台阶,还未出门,就见门口街道站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没有喧闹,也没有拥挤,依次排队在衙门口领药。
直到看见她出来,安静的众人高呼起来:“姜姑娘出来了。”
“我们昨夜喝了药就退烧了,这是神药啊。”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喝了药就活过来了。”
“我父亲有救了。”
“我的孩子也有救了。”
他们欢声说着,热闹欢喜得像是在过年。姜辛夷说道:“这药多喝几贴,直到痊愈。切记初愈后不可沐浴,不可迎风,不可过劳,不可大声说话,方能护住正气,尽早恢复。”
“听姜姑娘的。”
“听大夫的!”
姜辛夷回到衙门内,李非白也跟了过来,说道:“这瘟疫可是得到控制了?”
“还没有。”她说道,“瘟疫扩散速度极快,也亏得这狗县令不许人往外逃,才歪打正着阻止了病人把瘟疫带到别的地方去,不至于殃及池鱼。只是若不及早扑灭病原,恐怕池鱼也要遭殃。”
“我们要怎么做?”
“召集所有衙役乡兵,让他们将全部尸体聚集在郊外撒上石灰粉焚烧,以及所能看见的死去的禽类,一并烧毁。无论家里是否有病人的,都要开窗开门通风,多晒日光,多用清水擦拭所用之物,切忌冷,多穿衣物御寒。对,每日在家中熏半个时辰艾草。”
老衙役感叹说道:“这瘟疫我数十年前经历过一回,那时几乎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可姑娘年纪轻轻,怎会安排得这样妥当,又通晓对症的药方。姑娘定是有个很厉害的师父,跟着他耳濡目染,才如此镇定吧?”
姜辛夷默了默,点头:“嗯。”
她的师父很好,如父亲一般,可惜,他被人杀死了。
凶手是谁,她却不知。
宋安德问道:“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老衙役说道:“我看你是别的县衙衙役,怎么跑我们这来了?”
宋安德挠挠头说道:“路过。”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追捕他们救命恩人的吧,他还想活着离开聚宝镇呢。
“行嘞,那一会我们集合好了人马,小兄弟就过来跟我们一块走吧。”
“好啊。”
衙门里的人都走了,李非白对宋安德说道:“那日情急就将人带走了,抱歉。”
宋安德笑道:“没事,见你们救了聚宝镇的人我开心还来不及。就是跟我一块来的捕头,人犯跑了他怕掉脑袋,就溜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李大人,你能不能给我们县令写封信,若是看他回去了,也别为难他。他家还有个老母亲和年纪很小的姑娘呢……”
姜辛夷冷不丁说道:“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你求情。”
宋安德说道:“我想很多人都会这么做的……”
“你没有。”
“嗯呢。”
姜辛夷见他一句也不夸自己,就一句“嗯呢”,怎么看怎么像个铁憨憨,日后在衙门里也是一辈子出不了头的那种,至少比不过那油嘴滑舌抢功劳的孙大齐。
这世道,多少有些欺负老实人。
“姜姑娘,李大人,又出事了。”衙役着急地跑了过来,气都没喘顺就说道,“那药商扣着药不愿给,非要用黄金来换!”
姜辛夷只觉这里的商人和官员都烂透了!
宋安德也诧异道:“这可是救人的事啊,他们就不怕良心不安么?”
姜辛夷冷笑道:“他们哪里有心。”
李非白说道:“那药商在哪里?”
“小的带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