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番外3 天从人愿
夕阳余晖，洒落农间。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沿着乡间小道，往山峦而行。
花郁芬芳，清风微拂。
孩童哼着小调嬉闹，农人在田中劳作，耕牛脖颈下的铃铛叮零作响。
男子一袭素白衣衫，悠然自得。手中握着半块柿子，眸间染上笑意，“清枫说的不错，十月的柿子确实好吃，风景也美！”
黑衣男子负手在后，循着前面那人的脚印，“你若喜欢，我为你种十里可好！”
白衣男子脚步微顿！
只见远方拂柳生姿，村舍、青烟相映成趣。
“在此住上几日便可！”白衣男子睫毛低垂，轻声说道。
林间有一处屋舍，空置许久。
幽龙寻思着，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于是乎，幽龙提起衣摆，当即洒扫起来。
屋舍后，有一条溪流，帝江循着石子小路，往溪边而去。
清风微拂，溪水荡起无数涟漪，林间落叶悠悠然飘向远方。帝江依靠在青石之上，愣神许久……
他从怀中拿出前日在集市上淘来的诗集，饶有趣味地研读起来。
其实如此恬淡闲适的生活也不错！
美酒佳肴，满园春色。
难怪乎清枫会如此喜欢！
“公子可是小屋中新来的客人？”女子娇柔青涩之音自身后响起。
帝江起身回头，只见一及笄女子，清丽秀雅，腕上拎着一个篮子，此时正打量着他。
帝江起身施了一礼，“多有打扰，还望姑娘见谅！”
“公子无需客气，小屋原是给路过的客人歇脚之用，公子来了，便有了生气。”那女子说道。
女子转动水灵灵的眼睛，冲帝江笑了笑，“我叫小采，公子怎么称呼？”
帝江不擅与人交流，顿觉尴尬，他面上笑意僵硬，喃喃地说着，“江……江……”
“江公子？”女子笑意更浓，眉眼弯笑，又近前两步，“江公子，可要吃柿子？”
她从篮中挑了最大的一个，伸手递给帝江，“自家种的，可甜了！”
帝江不愿婉拒对方好意，便伸手接了。
“你们在干什么？”幽龙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只见他面色黑沉，眼中泛着怒意。
女子见来人不善，与他并不相熟，亦不知怎么将他得罪了？便往帝江身侧又近了几分。
“小采说她家的柿子可口，便想着让我们也尝尝！”帝江当即出来缓和气氛。
“小采？”幽龙声音低沉，似有疑惑，又带有几分怒意。
小采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家的柿子，好吃！你要吃吗？”
说话的间隙，小采将方才的柿子又递给了幽龙。
幽龙并未接下，目光仍旧投在帝江面上。
小采悻悻地将手放下，悄悄地打量着帝江，“江公子……他是？”
“他是……”帝江微顿，“他是……他是我徒弟！小采姑娘莫怕，他性子如此，并无恶意！”
闻言，只见幽龙面色泛青，额角青筋爆起，心中似有无名怒火喷涌，“回去了！”
见幽龙不悦，帝江无奈，只得拜别，“小采姑娘，谢谢你的柿子！”
帝江循着青石往回走去。
苔藓湿滑，一个不留神，身子便失了平衡，往后栽倒。惊恐之余，强有力的五指自腰间穿过，将帝江搂抱入怀。
“江公子，你没事吧？”小采瞳孔睁大，关切地问着。
帝江来不及回答，已被幽龙扶着往小屋走去。
待帝江坐定，幽龙当即抬起他的脚腕，褪去鞋袜，查看他的伤势。帝江面色晕红，手扶竹桌，五指不经意蜷缩，“无事！”
幽龙并未理睬，暗自生着闷气，又开始责怪自己。
“幽龙，无事！我并无大碍！”帝江企图抽回脚腕。
幽龙并未放手，仍不言语，握住的五指暗暗加重力道。
原本白皙纤细的脚踝已变得些许红肿，幽龙拿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揉搓。心疼且认真的模样落在帝江眼中，令他染上些许愁绪。
第二日。
晨曦微光，竹影摇曳，晨光穿过薄雾洒落在林间。
帝江醒来之时，幽龙已带着晨间深露，从外面回来，怀中带了几个红彤彤的柿子。
帝江几次欲言又止，却在幽龙忙碌的身影下，又开始重新组织语言。
又过了片刻，幽龙将柿子捧至其面前……
帝江这才缓缓开口，他声音低哑，犹如蚊声，“幽龙，你走吧！”
幽龙仿若未闻，眼中却浮上血丝，他将柿子撕开，递给帝江，“新鲜的，很好吃！”
“你走吧！幽龙！”帝江眼角湿红，再次开口说道。
此时他已鼓足勇气，便一股脑儿的全部吐露出来，“我从前亏欠于你，如今前罪已赎，我们两不相欠，你也不必为此愧疚，亦不用每日鞍前马后的照顾于我，你自有你该做之事，我亦有我该走的路，你且回去潜心修炼，何故在此耽误时光？”
“你赶我走？帝江，你又要赶我走是吗？”幽龙艰难地从喉间发出质问。
“我不是要赶你走，我们原本便不同路，我寿数几十载，我与你，终究陌路。”帝江艰难地说道。
“没有陌路，帝江，我不会与你陌路！”幽龙眸间厉色加重，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来，他五指紧握，柿子汁水从指间流出。
帝江嘴唇开合，他自知幽龙此时分外恼怒，不欲过多掰扯！
而幽龙眼中的帝江，则是越发厌恶他了！
他胸中怒意渐盛，直将盘中柿子掀翻在地，“帝江，你知道，我不会走的！还是说，你从来都厌我、恼我，不愿与我待在一处？你厌我，如今又要弃我，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是不是？我什么都不是？哈哈哈哈哈……我什么都不是？”
帝江正欲解释……
幽龙眼中湿润，冰凉之感顺着眼角沁出，湿了他的面颊，也凉了他的心。他晃晃悠悠走出屋子，还未等帝江反应，幽龙已消失在了原地。
他失落、失意，站于高峰之上，眺望五岳三山。
晨间微风拂面，风沙迷了他的双眼，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有愧疚，又带了几分欣喜。
原以为能伴他左右，游戏四海八荒……却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帝江已不止一次催他离去。
每一次，他都充耳不闻，继续手中之事，今日也不知为何？竟冲他发了脾气。
幽龙回了凌云，此时伤情怀旧，他想回去看看，那往日欢笑。看看两人曾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看看这人为何到了如今，还是这般狠绝。
他走过凌云的每一处，那里有帝江的欢颜、教诲，亦有他的冷漠、决绝。
泪水已在风中干涸，此时复又流出。
他回到属于他的小院，此间早已荒废，院落锁荒凉，暗雨埋黄尘。
帝江在时，尚能派人洒扫；帝江去时，此间再无人踏入。
幽龙在房间思怀，这才发现床塌上放着不少稀奇物件儿，还有几套锦绣衣衫。他目光在屋内扫视，见案几上还有一瓶灵药
新衣未穿，已成旧衫；物件未耍，已覆尘土！
这是帝江为自己准备的？
或许，他并非对自己全然无情？
一代凌君，多少人仰慕神往之人，那高高在上、纤尘不染之神，如今被他拉下神坛，陷入泥泞，却从未责怪自己半分。自己可知他心中苦楚？他不为外人道，自己为何不多几分理解？
幽龙眸中再次泛泪，他责怪自己的同时，又恼怒自己为何将帝江单独留下。
幽龙离开后，帝江则在院中来回踱步，他亦需要重新考量。他知幽龙恼怒，只是暂时离开，他只需在此等着，他终会回来。
八荒之大，他已无处可去，三番四次与幽龙言明，实非撵他离开。
无奈，只能与他商量，若幽龙不曾同意，四海八荒，他亦无处可逃！他已是凡人之躯，诸事不便！从前恩怨已了，不愿再做他人负累。
他从晨间等到日落西山。夕阳西下，为村舍披上一层金纱！
帝江今日尚未进食，因担忧幽龙回来寻不见他，便一步也未离开。
此时，帝江腹中饥饿难耐……
他的生活起居、日常饮食全由幽龙照顾，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凌君如何懂得生火做饭，三餐饱肚！
或许，他可以试着做一做，如今的他，已是凡人之躯，这些自是要学。若是有了照顾自己、生存之力，便不用倚靠幽龙，也少了他的负累，他也可放心离去。
昨日小采送来了被褥、大米，恰好可以自己动手试试。
帝江照着往日幽龙做饭的模样，将米粒放入锅中……
水桶边沿青苔已生，井水混合着昨夜的雨水，泛着青绿，帝江直接将其倒入锅中，盖上锅盖……
下一步？
下一步生火，生火片刻，米饭便可以出锅！
对，就是这样！
昨夜的雨水已将部分柴火打湿，帝江拿着打火石，过了许久，火种仍未燃起。白皙十指已变得红肿，待火种燃起之时，灶下微湿的柴火却无数次熄灭。
待他终于将火生好之时，他已满手泥垢，面上也染上黑渍。
晾干的竹节在灶下噼啪作响，半湿的柴火生出缕缕黑烟。很快，屋子内便烟雾缭绕。
帝江喉咙被呛，眼中泛泪……
他正欲出门之时，噼啪的竹节跳出灶外，将柴火引燃。
火光四起，他一时间手忙脚乱。
半桶水倾倒之后，火星复又燃起，且越燃越烈。
帝江疲累的坐在地上，他眼中湿润，流烟在身侧打转，他艰难的睁开双眼，唯有火光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