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思思的作业
吃完面，钟烨去思思房里检查她的英语作业，果然一塌糊涂。
望着战战兢兢低头的小女孩，钟烨揉揉眉心，感慨世事无常。张老师文科超级棒，英语特别好，当年他受到感染报考英语专业，准备学她做个英语老师，结果她亲生女儿张思思，英语学得稀烂。
“没关系，慢慢学。”他柔声安慰紧张不安的小女孩。
“哥哥。”扎着马尾的思思抬眸，从书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这是我做的礼物，送给你……”
钟烨一愣，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用绢布做的布娃娃，圆溜溜的脑袋顶着卷发，眼睛是两颗浅褐色的纽扣，丑萌丑萌的。
“这是我吗？”钟烨问。
思思低下头，不自在地说：“对不起，做得不好……”
“做得很好。”钟烨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思思手工真棒！”
“真的？”
“真的，一看就是我！”
小女孩立即开心地抬起头，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望着她可爱的笑脸，钟烨心头一软，又揉揉她的脑袋。
自从张老师去世后，和张奶奶打电话得知，思思回家主动做家务，洗碗扫地，从不主动要求买东西。明明才几岁的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洗漱完休息，一大早吃过早饭，钟烨去花店买了花束和啤酒，再打车去郊区公墓。
公墓寂静，树木蓊郁，放眼过去几乎见不到人。
钟烨沿着石子路走了许久，熟门熟路来到僻静处的合葬墓地，停下脚步，静静凝视。
墓碑上，年轻的男女微笑凝望，男的英俊，女的美丽，容颜定格在年轻朝气的时候。
温柔的风拂过身体，像有谁在耳边低语。
头发微动，衣摆飞舞。
钟烨弯腰将手里的百合放在墓碑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啤酒，拉开洒在墓碑前。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钟烨蹲在墓前说，伸手拔掉墓地周围的杂草。
他认真地拔草，双手脏污也毫不在意，仿佛这是一件极其重大又神圣的事情。
风吹过山岗，鸟鸣啾啾。
或许是冥冥中有感应，今儿居然是个阴天，钟烨慢慢除草居然一点儿也不感觉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犹犹豫豫：“烨儿，是你吗？”
钟烨扭头，一名提着香烛纸钱的老人站在五米开外，身体发胖，头顶已经秃了一大块，面容却像弥勒佛般慈祥。
见到老人，钟烨站起身，嘴唇动了动，道：“伯父。”
“果真是你啊烨儿。”老人走到钟烨身边，语气热情，表情却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的尴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哦……”
然后便陷入沉默。
两人无话可谈。
伯父走到墓前，用打火机点了香烛，又烧纸钱。钟烨在周围继续拔草，两人各做各的，互不相干。
伯父上完香，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走到钟烨身旁弯腰拔草。
两人的动作沉默而又迅速，谁也没说话。
等草拔得差不多了，钟烨站起身道：“爸爸喜欢喝啤酒，妈妈喜欢百合花，以后送的话，就送这两样吧。”
微胖的老人也站起身，锤锤腰，说：“烧点儿钱给他们，想喝酒和花自个儿买去。”
钟烨微怔，随后笑了。
老人也笑了。
清风拂过山岗，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在朗笑中消失。
从墓地出来，钟烨发现伯父没有开车，两人走到马路边等候。像看出他的疑惑，伯父轻描淡写道：“还债，把车卖了。”
钟烨点点头，没多问。
郊区偏远，足足半小时后才等来网约车，两人一起坐到市区。
“一起吃个饭吧。”下车时，伯父拉着车门，微微弯着腰说。
望着男人苍老的面容，想到他还记得为爸妈扫墓，钟烨沉默片刻，点头：“好。”
下了网约车。
熟悉的街道，斜上方高大的永阳酒店，几个金色大字稍稍蒙尘；侧面一排小商铺，买菜的，便利店，蛋糕店，还有一家博彩店。
再下方便是京华盛庭的大门，里面矗立着修建得洋气的小洋楼，因年代久远的缘故，略显陈旧。
钟烨看了一眼大门，说：“我就不进去了。”
老人笑道：“不在家里请，我们出去吃饭……就我们两。”
钟烨这才迈开步子，路过博彩店时，老人说：“走，陪我买张彩票去。”
钟烨讶异：“伯父买彩票？”
老人说：“以前不买，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又没了工作，霉运缠身。有个说法，人的运气是恒定的，倒霉的时日过去了，后面运气会特别好。我就想着，买买彩票试试运气。”
钟烨敏锐地抓住“欠债”“没了工作”等字眼，想了想，询问怎么回事。
“哎，两百万的债务，对我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家里的钱和车拿出去卖了。后来单位改革，站错队，被革掉啦，现在日子可难过哟。”伯父摆摆手，似乎不想多说。
钟烨疑惑：“伯父不是还有两套房子吗？”
“卖掉一套，剩下一套给军军做婚房……嘿，那小子嫌旧，不想要，我们就低价卖了，再加点儿钱给他在宋城买了一套大的。”伯父苦笑，“哪晓得婚没结成，军军气得想要创业，我把剩下的钱拿给他，结果那小子所谓的投资就是跑去炒股，最后亏得裤衩都不剩，气死我了。你伯母前段时间天天哭，后面没法出去找了份工作，喏，就在永阳酒店里端盘子。”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斜坡上的永阳酒店。
钟烨吃惊。
伯母一辈子养尊处优，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结果临到老居然去端盘子吗？不过，临到老了才劳动，她这辈子也不亏。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博彩店，里面聚集几个彩民，年纪偏大，专注地盯着墙壁上的中奖号码图分析。
钟烨跟着看了一眼，弄得特别像excel表，像模像样地分析中奖号码的轨迹。
钟烨心想这玩意儿不是纯粹看概率吗？轨迹有啥好分析的？
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买了一大沓刮刮彩，坐在桌子边一张一张地刮，旁边围了两个人看他刮，一会儿高兴地说“中了五块”，一会儿唉声叹气“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