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江水楼
浩荡星空，群星璀璨，与皎月争相辉映，倾光辉于天地，一时昼夜难分。/p
连云城灯火齐亮，城中心有一楼异于全城诸楼宇，此楼名曰春江水楼，高有五层，每层屋宇四方，皆有成串明珠以做珠帘倾洒而下，于星夜中使得整座楼宇熠熠生辉，偶有清风徐来，晃动珠帘，直教人恍觉天河倒悬，误入水晶宫中。/p
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连云城的女子，多是美艳娇媚，更叫人心向往之。/p
而春江水楼的女子，素来冠绝全城诸楼。曾有很多未入春江水楼者言，春江水楼的女子之所以能艳压诸楼，成为风月圣地，乃是因为这座春江水楼功不可没。/p
后来，直到未来者一入楼中，识得真面目后，方知传言误人。春江水楼的女子多使人流连忘返，能做到这点，并非她们各个都有绝世容颜。而是她们除了容颜之美外，皆有一技之长，冠绝于众人，故能艳压群芳而不倒，收揽人心而不散。/p
春江水楼既然是风月圣地，那定然也是一个吞金之所，更令人挠头的是，这里的女人并非是有钱就可以得到，欲要与之共赴巫山云雨，首先得通过她们的认可考验方有机会，所以此间就有了一副有趣的场面，春江水楼的客人绝不像其他楼里客人一般，入了楼里就成了禽兽，反而成了诗书里的谦谦君子，不是对女人们百般讨好，千般忍让，就是做谈论道，以期获得打开闺门的钥匙。/p
可是有一个男人却截然不同，他在春江水楼悄悄度过七年了，七年中他从未追求过春江水楼一个女子，连知道他身份的也都不多。/p
这七年，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的成长为一位沉稳内敛，精于算计的男人。/p
春江水楼的最上层，是一座没有墙壁的亭子，亭内设有棋盘，摆有茶具，与一张仿制焦尾琴。/p
栏前，冷星月白衣胜雪，负手而立，冠下的发梢在风中随着珠帘轻轻飘动，他平静地俯视着目所能及的一切，一双眸子深邃而明亮。/p
一阵阵脚踏楼梯的声音传来，不久，一位年逾五十的方脸男子登入了亭内。/p
“钱某可曾扰了公子？”春江水楼掌柜钱广笑呵呵道。/p
“钱掌柜说笑了，这是你的地方，何来扰之一字？”冷星月转身微笑道。/p
目睹此人，纵使已相处七个年头，钱广仍是忍不住暗赞一声，好一个丰神俊逸的美男子，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如此风度翩翩，让老夫都为之一叹！/p
“公子定计如何？”钱广道。/p
冷星月沉吟一番，道：“不行，其难堪重用。”/p
钱广动容，道：“这两年他可闯出了大名，被人尊为‘化连云为不夜城’的叶君临都不行还有谁能胜任？”/p
冷星月道：“不过是杀了几位堂主被好事者吹出的虚名罢了，做一杀手尚可，还当不得改变连云形势的利剑。”/p
钱广道：“为何？”/p
冷星月道：“他心有魔障，有致命缺点，怎堪大用？”/p
钱广闻言叹道：“如此一来我们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精力，岂非都是做了无用之功？”/p
冷星月闻言不语，面露惋惜之色，暗叹：可惜，如若他能破开魔障，江湖必为之变色。/p
“公子接下来可有安排？”沉默片刻，钱广问道。/p
冷星月道：“你我在暗，静观其变即可。”/p
这时，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忽然传来，二人止住谈话，不久，一位赤足女子，登入亭来，只见她身披轻纱，额贴火样花钿，玉足皓腕各戴铃铛，容颜之秀丽，身姿之婀娜，直教人叹天仙亦不过如此。/p
“铃儿见过星月公子，见过钱掌柜。”风铃儿行礼道，随后取过茶壶为二人各沏一盏香茗，举止间铃铛不断响动，她似是在跳舞，又似是在奏曲。/p
“铃儿似是有话要说？”钱广轻抿一口茶水，眼角余光瞥见风铃儿暗中一直偷偷打量冷星月，但冷星月却全将目光放在茶水，心下不由暗笑：明明一个郎有情妾有意，却一个故作不知，一个不敢开口，也罢，某便做一做成人之美之事，也好教他与我春江水楼更加亲近。/p
“没，没有！”风铃儿闻言惊慌道。/p
钱广见状大笑，对冷星月道：“铃儿虽是我春江水楼头牌，却未有侍客，稚嫩单纯，公子可莫要将她给拐走喽！”/p
“某也先去小解一下，你们先聊！”钱广起身便离了席下了亭。/p
钱广离去，二人尽皆无言，场面多有尴尬，良久，冷星月方才自问般说道：“你似是有心事。”/p
风铃儿闻言点头，用她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公子聪慧无双，铃儿什么也瞒不过公子。”/p
“可方便说说何事？”望着眼前这位至纯至美的少女，冷星月全无另眼相待，微笑平静问道。/p
见他视己如常人，风铃儿心中失落，暗叹：他本就是天神般的男子，如星月那样璀璨耀眼，又怎么会对我这般卑微的女子那么热切？能与他相识，为他抚琴演舞，煮茶摆子，风铃儿你就该知足了呢。/p
“铃儿倒没有不方便，只是怕给公子添乱。”风铃儿道。/p
“我一向赋闲无事，倒也不怕麻烦。”冷星月道。/p
闻言，风铃儿心中一暖，尽管冷星月没有说出任何关心或动听的话，可是她还是高兴极了。/p
“近来有一人一直扰铃儿，还言要将铃儿赎身，侍他左右，可铃儿对他毫无好感，更不需他赎身，奈何他又极不好惹，铃儿开罪不起，只得推辞不见，但此招前几日尚可，明日舞会却是钱掌柜专为铃儿所办，无论如何也推辞不过，只恐又要被其逼迫。”风铃儿向他委屈诉说道。/p
“呵呵，鲜花之旁，总少不了一些狂蜂浪蝶，铃儿无需挂怀。”冷星月微笑道。/p
“初时，铃儿也如此以为，可是……公子请看！”风铃儿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与冷星月。/p
冷星月接过书信，打开一观，只见向来微笑从容的他此刻面若冰霜，愤然起身，冷哼道：“男女之间，本是你情我愿，他楚岳焉敢如此强逼要挟？”/p
冷星月突然色变，吓了一旁风铃儿一跳。/p
“他心中是有我的！”/p
风铃儿起身，眼角含泪，冲向冷星月，从后将他抱住，哽咽道：“铃儿心中只有公子，此生只愿伴公子左右，若不能如愿，铃儿情愿一死！”/p
“你……莫要做傻事，也别胡思乱想，回去好好练习舞曲，其他一切交于我来应付。”冷星月本想将她推开，但感觉到身后的温香软玉将他死死抱住，仿佛生怕他跑了一般，再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庞，他又如何能狠下心？/p
“公子的话，铃儿自当遵从。”风铃儿仰头望着他，仍旧不肯松手。/p
看着她期待的神情，冷星月如何不知她的心思？/p
“去吧。”冷星月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又吻在她的额头说道。/p
风铃儿欢喜的像只飞鸟，唱着，跳着，带着一串叮当声下了亭子。/p
风铃儿离去片刻，钱广走入亭子，笑呵呵道：“某家女儿从此非某也！”/p
“钱掌柜说笑了。”冷星月道。/p
钱广道：“怎么？莫非公子不喜铃儿？”/p
冷星月摇了摇头，道：“铃儿之美，世间男子怕无不动心者。”/p
钱广道：“既如此，公子何不纳了铃儿？”/p
冷星月道：“大事未成，焉有闲心他顾？”/p
钱广道：“男欢女爱之事，再正常不过，又何碍大事？”/p
冷星月未答，踱步栏前，俯视连云，道：“掌控自己，掌控全局！”/p
钱广闻言动容，世间没有无欲之人，只有克己者，但能克己至无欲者，怕只眼前一人耳！/p
次日，午时将近，雨淅沥沥的下着，连云山间，一片山雨空蒙。/p
“呸，见鬼的老天，昨夜还星空朗朗，今日一起竟下起了雨来！”茅屋下，林业恨恨说道。/p
“雨不大，还能赶路。”高俊在后道。/p
林业道：“眼下虽不大，但这鬼天气谁能说的准？”/p
高俊道：“那今日之约，该当如何？”/p
“不好，却是忘了这茬事了！”林业心中嘀咕一声，而后正气凛然道：“去，当然要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p
语罢，林业以身作则，迎着风雨便跑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回头招呼高俊一声，高俊见状赶忙追了上去。/p
连云城位于东海之滨，也不知是因与龙王为邻，有神相照，还是怎么地，雨水倒是万分充足。林业高俊二人下了连云山不久，只见方才的空蒙细雨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轰然化作瓢泼大雨，倾盆而来。/p
“唉，果然不出某所料，果然不出某所料！”大雨中林业悔叹道。/p
“前面不远，便是城门，到了城中就好。”高俊道。/p
天公不与便,二人只得加快脚步，一入连云城内，便直往约定之处赶去。/p
“且慢！”/p
飘香楼前，望着正在关闭店门的小厮，林业问道：“大白日里，为何这般早就关门歇业？”/p
小厮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二人各自佩剑，再加上林业那副不好惹的模样，赶忙赔笑道：“这都是掌柜吩咐，小人只是奉命行事。”/p
林业闻言嗤笑，道：“你家掌柜莫非是烧了脑，连生意都不做了吗？”/p
小二指向街道两旁，道：“两位请看这街道两旁，除了风月场所，还有哪家开业？”/p
林业高俊二人听闻此言，遂向附近打量了一眼，发现果如那小厮所言，高俊疑惑道：“怪哉，这倒是为何？”/p
“啊，某知是何事了！”林业一拍脑门，道：“某竟差点忘了，连云第一美人风铃儿今日要献舞春江水楼！怪不得各家掌柜今日连生意都不做了！”/p
“这位好汉所言正是，可怜小人没有福分近前一睹连云城第一美人的风采。”小厮一脸可惜道。/p
“喂，那小二，风铃儿姑娘何时献舞奏曲？现在迟未迟也？”林业道。/p
小厮闻言摇头答道：“赶早都恐没有空席，现在只怕有些晚了。”/p
“呸，这些精细奸商，只知财货，哪懂舞乐？抢某也要抢出一片位置！”林业先是破口大骂，随后一撩额前发丝，对高俊道：“俊哥儿走，林哥带你去看美人去！”/p
见他离去，高俊赶忙追上，道：“今日之约该当如何？”/p
林业道：“飘香楼不开门，如何能怪你我爽约？再者，就凭孙儿的奸猾，他来了也定是如你我一般直往春江水楼去看美人去了！”/p
高俊道：“如此怕是有失信义吧？”/p
林业道：“不至于此，吃酒随时可吃，但想观闻风铃儿姑娘的舞乐，可不容易，俊哥儿岂不闻青龙帮楚岳，千金求见风铃儿姑娘一面都不得的趣事？”/p
“让开，莫当爷爷道路！”/p
雨中街巷，一人由西向东，纵马疾驰，高俊听闻身后动静，反应极快，瞬间避过，林业虽然迟了一步，但那纵马而来的骑士突然勒马，他倒也侥幸躲过。/p
“吁！”/p
黑马急行骤停，被缰绳勒的前蹄上扬，几乎人立，但那骑士颇通骑术，大喝一声，便将黑马压了下去，免了坠马之厄。/p
“混账！是汝耳聋？还是不将某话放于心中？”骑士对林业怒喝道。/p
“啊？楚岳楚堂主？林业见过楚堂主！”看清眼前之人，林业大惊，赶忙拜道。/p
“哼，晚矣！”话毕，楚岳突然挥动马鞭向林业抽去。/p
“啪！”/p
楚岳一鞭落地，水花四射如箭，青石路面，应声而裂，看的侥幸躲过的林业目瞪口呆。/p
“好小子，还敢躲？”楚岳道。/p
“楚堂主饶命，某绝非有心阻路，还请给在下一个机会！”眼见楚岳来真，林业心知不敌，毫不犹豫，立时跪地求饶。/p
“汝误某见铃儿姑娘，岂能饶汝？某且看汝有几分本事！”话落，楚岳再次挥鞭而去。/p
林业虽在求饶，但早有防范，可楚岳这次非是第一次那般匆匆出手，林业尽管有防范却也只避了一记虚招，只见那根漆黑马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又袭来，不容林业再做任何举动，狠狠抽在他的胸前，衣襟顿时撕裂，留下一道长长鞭痕。/p
“呃！”林业痛呼一声，但楚岳并未就此罢手，就在林业惨叫之际，他已抽刀而出，欲在枭首！/p
“取汝头颅告知，下辈子莫要再犯于某！”/p
“不！”/p
林业目眦欲裂，愤怒而绝望，这一刀太狠太快，他根本来不及，也无力抵抗。/p
“贼子尔敢？”/p
马后，高俊持剑飞刺而来，剑出有破空之势，一路雨水尽皆为铁剑震开避退，直至贯穿楚岳脖颈，方有血水落于剑身。/p
“砰！”/p
楚岳手中金丝大环刀挥出一半，突然直直落下插入青石地面，随后，他身子一歪，坠于马下。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眨眼之间，他至死未知是被何人所杀。/p
“林大哥无事吧？”高举紧张道。/p
“没……没事……”林业呆呆的看着空空马背，毫无绝境逢生的喜悦，有的只是满面的难以置信。/p
“你的伤真没事？”高俊再次问道。/p
“没事！”林业摇头，忽然向高俊一拜，道：“多谢兄弟救命之恩！”/p
高俊闻言，连忙将他扶起，道：“你既把我当兄弟，就不该言谢。” /p
“岂能如此？”林业一脸正色，随后又叹道：“兄弟此番救我是一，杀此人惹祸上身才是重中之重啊！”/p
“这人难道很有势力吗？”高俊惊道。/p
林业点头，道：“此人姓楚名岳，乃青龙帮逆鳞堂堂主，青龙帮素为东方兄弟私有，却容他一外人高居堂主之位，可想而知对他有多看重。”/p
高俊闻言沉默片刻，道：“杀便杀了，某无怨无悔！”/p
“你我为兄弟，你为救我而得罪于青龙帮，我岂能让你代我受罪？”林业道。/p
高俊道：“林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某岂能见死不救？再者，人为我杀，何有代罪之言？”/p
林业道：“事因我而起，自然由我担之！俊哥儿你才来连云不久，妄担此大事，可知身该何处？”/p
高俊闻言咬牙不语。/p
林业见状，上前拉着他道：“俊哥儿你的好意，林哥我心知，但你我既是兄弟，我岂能害你？况且，此时非是争这个的时候，林哥我在连云城摸滚打爬多年，多少比你熟悉，所以，你要是信得过林哥，就听我安排，先回草头帮呆着，莫将此事告于任何人，剩下的我自有法子应对。”/p
闻言，高俊面有犹豫，林业见状，佯怒道：“你是不把我当兄弟吗？还是想害了咱们两个！”/p
高俊执意不肯离去，乃是义气使然，此刻见林业动怒，又将话说的如此严重，连忙道：“林大哥，某绝无此意！我听你的就是！”/p
“好兄弟，小心，保重！”林业拍了拍的肩膀道。/p
高俊闻言点头，离去之前，又复问道：“林大哥真能应对？”/p
林业道：“能，快走！”/p
雨中，高俊与他对视良久，直到雨水模糊了视线，睁不开了眼帘，他才转身离去。/p
目送高俊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林业神情一阵复杂，忽然，他面现一股决绝，随后矮身抽剑割下楚岳的首级，将之包好，打量四周，眼见无人，方才悄悄离去。/p
街道两旁，一屋宇楼顶，一位男子，白衣胜雪，持伞佩剑，目睹着下方喃喃自语：“可为我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