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伯六爷
很快,三爹的女儿已经把山叔和三婶叫了过来,山叔是大侠的爸,山婶是大侠的妈。
一进门,山叔匆匆向六爷问了声好后,就狠狠给了大侠一耳光子,抱着大侠大哭:“你这该死的怎么跑去那榫子山啊。”
山婶也呼天哭地地后脚跟了过来,“我的侠崽啊,你为什么哪里不去非要跑去那山里面啊,为什么我们对你说的你都不听啊,我做了什么孽啊没看好自己的崽啊。。。”
大侠也是大哭起来,不知道是看到了母亲这副伤心的样子哭,还是因为他爸扇的耳光子太疼了哭,又或者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于是三爹的诊所里,哭声一片,不知情的人在外面听到了还以为是三爹看病把人给治死了。
大侠家三个人在哭,三爹在叹气,六爷在闭着眼睛输液,就剩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成了最尴尬的一个。
我总不能跑去安慰山叔山婶说没事,大侠万一死了我做你干儿子这样吧。
但很快我也不寂寞了,我听到我爸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远到近,我爸妈也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首先出现的是喘着粗气的我爸,然后就是愁着脸的我妈。
我爸气急败坏进来后看到我在那里站着,巴掌就扬了上去,和山叔刚才一样的姿势准备就要抡我一耳光子,但当他看到我眼睛后,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巴掌在半空停了一下,然后“啪”一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说说,你说说,干啥事了?”我爸吼着。
我战战兢兢地说:“没干啥事啊。”
我爸气得又把巴掌举了起来。
我妈一把抱过我,哭着说:“崽你快说,不要害怕啊,你对我们说清楚就没事了。”,说完骂我爸,“你这么凶干嘛?孩子都吓坏了你还想打孩子?”
“啪”一声,我爸那巴掌又拍在了自己大腿上。
“我们就是进去看看啊,什么也没做。”现在是我哭丧着脸了。
“你进去看到了什么?”三爹这时候也过来了,蹲下来问我。
“那里除了很多土包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我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得忘记我还捡了一块玉石。
“什么土包,那是人冢。”六爷这时候睁开了眼睛说了句。
“什么是人冢?”我看了看六爷。
六爷又闭上了眼睛,“用你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坟墓。”
我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密密麻麻的那些土包是坟墓?那每个土包下面就有一副尸骸?
“乖,不怕,你说说你还看到了些什么?”,我妈也开口问,把我捂得更紧了,“看到什么都回答给三爹和六伯知道,这样大家才能帮你。”
“可我身体没什么问题,我不需要帮呀。”,我硬着头皮说,“我眼睛没红,我也没发烧。”
爸妈和三爹面面相觑,不作声了。
半晌,三爹给了我一根体温计夹在胳肢窝,拿着另外一根体温计走向了大侠那里。
我爸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我,摸了摸我的额头,“奇怪,的确什么都没,没发烧,眼睛也没变颜色。”
我妈说道:“乖,你身体哪里不舒服不?有的话就说出来,然后三爹就能把你治好了。”
我说没有,我感觉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我妈神情虽然还是担心,但没有刚才进门那么紧张了,她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在沙发上躺一下,就和我爸一起也过去大侠那边了。
我躺下来,仰头看到山婶在拉着大侠的手,山叔坐在那里叹着气,三爹在一直询问,应该是问大侠进去看到了什么,有没有触动过什么,而我爸妈看样子在安慰着山叔山婶。
大侠的眼睛还是那种很恐怖的红色,但是又带着一种痴呆的神情,三爹问话的时候,他目光迷离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完全和平常那个状态不一样,而且他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保持夹着体温计的姿势。
脖子有点酸,我扭头换了个方向,我看到了六爷,他闭着眼睛,好像刚才那些怒斥声,质问声,悲哭声他都听不到一样。
六爷,是我们村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人。听说他活一个世纪了,见证了中国最后一个皇朝,送走了民国,迎来了现在的新中国。我也不知真假,但村子里的人就是这样说的。
六爷21岁便丧妻了,终身再也没有娶老婆,中间也有很多人给他做媒,但每次他都眼睛一瞪:“我需要女人干嘛”
慢慢地就再没人给他做媒了。
六爷还有一个儿子,后来去了当兵,再没回来。
六爷的脾气不好,没有人不怕他,但没有人不满他,因为六爷一生中,没做过任何损人的事,而且听说六爷的老婆去世也和村子有关,我不清楚是什么事,每次村里一些知道这件事的长辈无意提到,都会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当然,这些都是我听说的,我知道的是六爷很古怪,不爱说话,但大家都很尊敬他。
不知道为什么,六爷从不会来我家,我爸妈也不会和我提到六爷。
我5岁第一次从我外婆那里回自己家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人拄着拐杖,站在离我们家远远的地方盯着我看,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人是谁,直到在村子里生活久了,才知道这个人叫“六爷”。
我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打量着六爷,满头黑丝,紧闭着双眼,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拐杖。我有时候在路上碰到他,看到他的脚步虽然慢悠悠,却沉稳得很,六爷到了期颐之年,但一点皱纹也没有,我甚至想,会不会是村子里的人说错了他的年龄,他只是五十岁。
我爸妈过来了,看上去神色很沉重,我赶紧往边上蹭了蹭,把位置让空一点给他们坐下来,但他们在我身边左右坐了下来,没说话。
我爸一直握着我的一只手,而我妈,则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我,摸着我的头,谁也没说话。
突然我爸站了起来,走向六爷那里。
“六伯。”我爸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好像生怕吵到六爷睡觉,但又害怕六爷一直睡觉没听到的样子。
奇怪,我爸竟然叫他六伯,而村里其他和我爸同辈份的人全都叫六爷。
我爸叫完后,六爷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爸,然后又看了看我,没说话。
“六伯,您知道岳崽和侠崽是怎么回事吧?”我爸小心翼翼地说。
我可以赌咒发誓,这之前我从没见过我爸还有那么畏惧一个人的一面。
“这两娃,太皮了,明知道那山不能去。”六爷说话了。
“回去我好好教训他,这次六伯觉得怎么做?”我爸小声地问。
六爷靠椅背半躺着,又闭上了眼睛,没说话,右手食指不紧不慢地叩着椅子的扶手,好像在沉思什么,我爸垂着手站在那里。
我不解地问,“妈,六爷能帮到大侠?”
我妈捂了一下我嘴巴,“小孩子别说话,只要六伯想帮,就可以帮,而且也只有六伯可以帮。”
我更好奇了,“妈,六爷是什么人?”
这时候三爹过来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刚好听到我这句话,他停了下来,扭头对我说了两个字,“水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