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孤不要钱
香山的乱葬岗, 离别院很有一段路程,乘马车都要小半个时辰。
外头一圈丛林茂密,若不走近根本不知里头大有乾坤, 要是夜里闯进来, 非得吓的半死不可。
阳光透过丛林照射进去,也难掩那股阴森,光是远远看着,都心中发毛。
“姑娘, 就是这里。”饶是长福见惯了尸身, 也不免打了个寒颤“先等等, 让他们先挖出来。”
魏姩的端庄温雅无法再维持, 她淡淡嗯了声, 脸上无半分血色。
“别挖错了,挖昨夜刚死的那批。”
长福扬声朝随行的几个侍卫喊道。
死久了的看着可怖不说, 味儿还大, 姑娘家家的哪能见得了。
魏姩紧紧攥着双手,感觉自己都快要站不住了。
长福见她如此,赶紧转移话题,顺便替自己殿下找补找补“这些年啊,刺客对殿下来说跟家常便饭似的, 有时一天得遇好几回,在东宫守卫森严倒还好些,可只要殿下一出门就少有太平, 尤其是每年在香山别院的这一月,那真是跟那春天的小草似的,一茬又一茬,割都割不完。”
魏姩听罢, 不由想起在猎场那一回,他的确对刺客的出现半点也不意外,可她有些不解,谁与储君有如此大仇,不惜费这些功夫要他性命。
“都是什么人”
长福不屑的轻哧道“什么人都有的,大多都是手下败将,来报仇的。”
魏姩“”
也对,以太子的性情,很难不得罪人。
可他毕竟是储君,得有多大恨才敢冒险弑君。
长福猜到魏姩大约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止北阆国人,大多都是各国探子,其中南爻,西雩占大头。”
“姑娘可还记得四年前那一场大战,殿下击败西雩,凯旋而归,从那时起,殿下就在各国悬赏榜第二,而后几年,殿下接连端了几次敌国在奉京的窝点,就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已然稳居悬赏榜第一了,前来行刺的不仅有与殿下结过梁子的,也有为赏银而来。”
“这几厢加在一起,有时轮流着来,有时一起来,可不就没有太平日子么。”
魏姩惨白的面容上秀眉微蹙,这的确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她记得那场战争,但仅限于偶尔听魏恒提几句,她拘在后院知道的并不多,到如今她还有印象的,也只有阆王,太子凯旋而归,却从不知背后竟还有这些后续。
世人都道太子喜怒无常,行事疯癫,却不知他这几年,竟都是如此过来的。
“不止北阆国人”
那就是刺客还有北阆国人
太子为保护北阆被各国悬赏追杀已是艰难,却还要堤防自己人,未免有些讽刺。
“是啊。”长福长长一叹“谁叫殿下是储君,挡了一些人的路呢。”
魏姩眉头微拧。
储君能挡了谁的路
但很快她心里便有了答案,惊的不敢再深思。
今上还有两位皇子
没来由的,魏姩的心似被什么紧紧揪着。
若换做是她,经年如一日的遇刺,别说行事疯癫,她人怕都早疯了。
此时,侍卫已提着铁锹走过来“魏姑娘,请。”
魏姩回神,盯着他手中沾满泥土的铁锹,神情一言难尽。
她同情他作甚,现在她更应该先同情自己
长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面巾,和一圈白布递给魏姩“里头有味儿,姑娘戴上面巾,这个缠在手上,免得被铁锹伤了手。”
“你们几个,赶紧把那里平一平,这般陡峭姑娘怎么过去。”
魏姩心中的恐怖被长福这一打岔,消散了不少,她怕劳烦侍卫,忙道“无妨,能走的。”
长福遂笑着伸出手“那奴才扶姑娘过去,姑娘小心些,切莫伤着自个儿。”
几个侍卫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长福最是了解殿下,他待魏姑娘如此尽心,那是不是说明近日的传言都是真的。
殿下心悦魏姑娘,所有惩罚都是情趣
侍卫虽想不明白叫人姑娘来埋尸是什么情趣,但他们殿下行事向来不按章法,他们猜不透也正常,且先前苏妗姑娘就特意嘱咐过不能怠慢魏姑娘,这般想着,几个侍卫也都默默地的跟了上来。
人一多,又是青天白日,恐惧也就在无形中消弭了不少。
但魏姩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尸体。
长福虽然跟在太子身边许久,对尸体司空见惯,但埋尸这种事是轮不到他的,可现在要他干看着魏姩埋尸,他心里过意不去,便拿了一把铁锹义薄云天道“姑娘别怕,奴才陪着姑娘。”
“敌国的魂不敢在北阆地界作祟,能给他们埋尸已算是仁至义尽,姑娘就当是日行一善。”
魏姩根本不去看那一地尸体,好在有长福不停的絮叨着,她确实没那么怕了,遂轻轻点头致谢。
长福用力将一个尸体撬进土坑,喘着气道:“姑娘要不要让他们再挖些出来,埋一个七百两,这天色还早,虽然不能埋到殿下钱财散尽,也能大赚一笔。”
一旁的侍卫“”
原来是殿下变着法儿给魏姑娘送银子
果然是情趣
魏姩“”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长福,哭笑不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好生意
“还是不必了。”
钱再多,这种地方她也一刻都不想多待。
她做孤魂野鬼时,在荒郊野外游荡了好些年
魏姩动作一滞,她惊恐的扫视着周围,她死了做了几年鬼,那这里,该不会,也有鬼吧
“姑娘,怎么了”
魏姩唇舌打颤“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她虽然做过鬼,但也怕鬼啊
长福见她实在很害怕,便点头“行,那就只挣这七千两吧。”
侍卫“”
只挣
七千两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要是他们能有魏姑娘这待遇,他们能埋到殿下家徒四壁
魏家虽然待魏姩苛刻,但她十指也未沾过阳春水,今儿这一遭,着实是将她累的够呛,回到别院时,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
褚曣却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这么久才回来,埋了多少”
魏姩“七千两。”
太子冷嗤了声“出息”
魏姩“”
她真的好想弑君
“现银,还是银票”
魏姩恭敬俯首“银票,多谢殿下。”
方才不觉,眼下银票当前心中却是大动,她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七千两银子呢。
褚曣抬手,吩咐苏妗去取银票。
苏妗离开后,褚曣盯着魏姩瞧了半晌,道“孤记得你说,你不知该如何交代你卖掉的那些东西”
魏姩一时不敢接话,怕有诈。
太子看穿她的思虑,又不屑的挑眉“孤用的着算计你”
魏姩颔首“臣女不敢这么想。”
“孤懒得同你废话。”褚曣“这几日有股东风,你若机灵些,乘上了就可化解。”
魏姩没听太明白。
“等化解了,记得付给孤酬金。”
恰这时,苏妗去而复返,将银票递给魏姩。
魏姩瞥了眼,戒备道“多少”
太子“孤不要钱。”
魏姩“”
她默默的接过银票,收进袖中。
要钱也没有
褚曣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太子扶了扶额,摆摆手“送魏姑娘回去。”
这点出息
当他什么人,会惦记她那点银票
魏姩也发现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虽然心中免不得有些羞臊,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得寸进尺问道“那十八姑娘”
她如今身边虽有了自己人,但都没有武功,要真是遇上什么事,帮不上忙。
有风十八在的那几日,她确实更安心些。
褚曣简直懒得看她“罚完她自会去”
魏姩生怕他反悔似,忙屈膝告退“臣女多谢殿下,臣女告退。”
魏姩离开许久后,寝房内传来太子若有若无的一声低笑。
魏姩回到杏和院,第一件事就是数银票。
不是她不信任苏妗,而是她想体会体会数银票的快乐。
冬尽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票
“这这都是太子殿下赏赐的”
魏姩想了想后,不大情愿的点头“嗯。”
她要说是自己埋尸换来的,必然会吓着冬尽。
冬尽却并没有很开心,她眼神复杂的望着魏姩,欲言又止。
太子对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缘何会突然赏赐这么多
该不会是
魏姩轻而易举看出小丫头眼底的顾虑,脸颊一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冬尽回神,轻轻松了口气。
殿下没有欺负姑娘便好。
就算东宫想要姑娘,也该正儿八经聘去才是。
“将它们收好。”
魏姩怕冬尽再继续问下去,忙将所有银票塞到她手心。
冬尽一惊“姑娘”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魏姩拍了拍她的手,打断她道。
冬尽握着一笔巨大的财富,心中动容不已。
姑娘如此信任她,她定不会辜负姑娘的信任
接下来的半刻钟,只见小丫头在寝房内左右踌躇,银票实在太多了,她藏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
魏姩被她晃的啼笑皆非,忍不住出声“你左手边那个柜子里,有一个带锁的箱子,放在那里头就是。”
冬尽这才似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将银钱放了进去,而后看了眼那把锁,皱着眉道“姑娘,这把锁太小了,奴婢出去买个好点的回来。”
魏姩“行吧。”
要真是遇见贼,再好的锁都是无用的。
不过
她转头看向冬尽,若有所思。
她十六年来,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上街,感受过了花钱的乐趣,魏姩一时有些心痒痒。
于是,她道“冬尽,我们出门去买锁。”
“你带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冬尽刚将箱子放好,就听魏姩如是道。
她愣了愣,震惊道“姑娘,买锁不需要一千两。”
魏姩认真道“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之前应急,给你们买的都是成衣,我瞧着很多都不大合身,尤其是月兰;还有,天气快转凉了,也该给你满添些厚点的被褥,你再去仔细瞧瞧,看看他们还缺些什么。”
“姑娘”
“你许久没置办新衣裳了,再添几样首饰。”
“奴婢不”
“你和月兰这就去量一量他们的尺寸,半个时辰后你二人随我出府。”
“这珍宝阁空无一物瞧着也碍眼,就再买些新的摆件回来,你再看看我还缺些什么,一并列个单子。”
魏姩兴致很浓,冬尽压根儿插不上话,最后只能应声而去。
走出寝房,冬尽驻足回头望了眼。
这么些年姑娘极少踏出杏和院,更别说出府了,在她的印象中,姑娘还从未单独上街买过什么,她虽不知道姑娘因何变了性情,但她认为,姑娘现在比以往开心多了。
姑娘开心,她自然就不能扫姑娘的兴,遂赶紧拉了守在门口的月兰急急去了下人院中。
半个时辰后,魏姩如愿出了门。
魏恒见过魏姩后,便与魏家其他人通了气,乔氏自然也就知道魏姩身边除了冬尽,全是太子的眼线,所以当魏姩说要出门时,她半点不敢拦,生怕谁去太子那里告上一状。
魏家几人商议过后已决定先按兵不动,待寻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实施计划,所以如今乔氏对魏姩也算是和气,还象征性的给了几两银子,做足了面子功夫。
魏姩出门就将银子塞到了月兰怀里“你瞧着喜欢的就买。”
月兰捧着近三两银子吓的惶恐不安。
她以往见到的都只是铜板,来到姑娘跟前才算开眼见了见银子,而今这一下子握着三两她着实有些手足无措。
冬尽见魏姩出手如此大方,虽有些心疼,但还是赶紧抓紧机会为姑娘收买人心“姑娘对自己人向来都是极好的,你也不必太过不安,且记着姑娘的好就行。”
月兰听她如此说,连忙要跪下表忠心,被魏姩伸手拦住,轻笑着道“你与其他人同日进府,想来对他们也比我了解些,就帮我给他们选些小礼物。”
月兰眼眶隐隐发红,哽咽应下“是。”
主仆几人先去逛了布料铺子,而后又去了首饰铺,珍宝阁等,魏姩出手大方得很,不过一个时辰,马车就已经装不下了。
魏姩便让月兰与车夫先把东西带回去,再来接她们。
当车夫和月兰再次回来时,却见冬尽守着一大堆新买的物件等在街头。
今日跟着的车夫是魏家的人,看着魏姩如此大手笔,万分惊讶。
再次回去的路上,他便试探月兰“这两车东西可是不小的花销,姑娘怎有这么多钱”
月兰按照魏姩早先吩咐过的,答道“太子殿下给姑娘的。”
车夫之后再要问什么,她就不吭声了。
如今府里早就传开了,杏和院内院除了冬尽,都是太子殿下的眼线,月兰不开口,车夫也就不敢继续追问。
如此又装了一车,魏姩才勉强停手。
她逛的有些累,带冬尽月兰在茶楼稍作歇息;冬尽忙着与月兰对银钱,魏姩便盯着窗外出神。
她在想,太子所说的东风是什么。
但她实在没有头绪,怎么也想不到。
不多时,便传来冬尽略显惊颤的声音“姑娘,只剩一百二十余两了。”
魏姩却惊道“还剩这么多”
她都买了那么多了,竟还剩一百余两。
魏姩心中不由想,也就她埋不到两个尸体的钱,要是她再多埋些
魏姩晃了晃脑袋,强行停止这个可怕的念头
冬尽“那姑娘还要继续买吗”
魏姩正要开口,楼梯口就传来动静,她微微抬眸,便瞧见一位故人。
魏姩握着茶盏的手蓦地一紧。
若加上前世,她已有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齐家独女,齐云涵。
齐家捧在手心宠大的姑娘,一身绫罗绸缎,贵气逼人,连绣花鞋上都镶嵌着珠子,她被簇拥而来,身后的丫鬟婆子步步紧跟,生怕她磕着碰着。
盛宠下娇养长大的姑娘,身上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净无瑕,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过来时,很难不叫人喜欢。
这不就是魏凝想要呈现出来的么
两厢一比较,高低立判。
魏凝永远装不来齐云涵,她没有齐云涵身上不染尘埃的干净气质。
齐云涵恰好也望过来,对上魏姩的视线后她微微一怔后,朝魏姩走去。
裙摆翻飞间,嫣红茶花若隐若现,仿若落入凡尘的小仙子。
魏姩在她走过来时缓缓起身,冬尽与月兰也忙站起来立在魏姩身后。
“齐姑娘。”
齐云涵笑着还礼“魏二姑娘。”
魏姩望着对方毫不设防的笑颜,心中复杂至极。
前世,她因她而死,她也因她而亡,明明没有过多交集的两个人,魏家却将她们的命运强行交叉,害的她们各自家破人亡。
“上次没有等到魏二姑娘,很是遗憾,没成想今日竟在此相遇。”齐云涵道。
遗憾
魏姩不动声色的敛眉,温声邀请道“相遇便是缘分,不知可否有幸邀请齐姑娘用盏茶”
按照她生活的圈子,她本不该结识到齐云涵,是魏凝介绍她们认识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她和齐云涵就落入了圈套,魏家生怕她认识达官权贵,又怎会将宣徽院南院使,兼枢密院副使的嫡女引荐给她。
“我也正有此意。”齐云涵提着裙摆坐下,一举一动都透着与生俱来的娇贵。
魏姩突然有些明白魏凝为何会选中齐云涵。
或许不止因为她的身份,还因为她本身,有齐云涵在,魏凝只能沦为陪衬。
“今日怎魏二姑娘一人出来,凝儿呢”齐云涵问道。
魏姩因语气格外亲昵的凝儿二字微微一怔,而后她突然想起,魏凝在介绍齐云涵时同她说过,她与齐云涵是性情相投,乃闺中好友。
可齐云涵却不知,她视为好友的人早就对她心存歹意。
“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过三妹妹了,不过,前两日无意听下人提及她好像与礼部侍郎家的嫡姑娘相约去城外赏花来着,齐姑娘近日没见过三妹妹吗”魏姩语调平静道。
齐云涵轻轻皱眉,面上隐约有些失落“没有。”
魏姩仿若没瞧见似的,语气分外柔和道“齐姑娘想吃什么点心,今日我做东。”
魏凝曾拦截不少与她搭话的姑娘,她只抢一个齐云涵不过分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