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半吊子美术生的悲哀
“我不知道。”文哲摇头。
“他离开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皱眉。
“他是去前院办公室结算工资，我们现在工作的区域是在后院，前院与后院之间有一道门，通常情况之下那道门是关闭的，而且，我们一直处于忙碌状态，根本就无法接触到前院。”文哲忧心忡忡道。
“你担心拿不到钱吗？”我问道。
“咳咳咳……”文哲突然咳嗽，并朝我使眼色。
我赶紧埋头打磨。
“少说话，多干事！”
威武雄壮的黑皮就像幽灵一般出现在了我们身后，我有时候无法理解，这家伙长这么大个，是如何做到走路无声无息的？
现在，我算是明白文哲之前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老是东张西望了，原因很简单，黑皮这厮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目前，我不了解黑皮这个人，但从众人对他的畏惧可以确定，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我并不想挑战黑皮的权威，至少，暂时我没有这个想法。
我想弄清楚这血汗作坊的经营模式，譬如如何接单。
接下来几天，我很听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透明，而且，我非常之勤快，哪怕是休息的时候，我也会帮忙收拾一些杂物。
我的付出很快就得到了回报，我的“隐形”让他们在聊天的时候并不怎么顾忌我的存在，当然，他们聊天本身也就不在乎别人听，主要是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机会站在一边听，因为，活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你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自己的工位，而且，还有那个像幽灵一样随时出现的黑皮虎视眈眈。
我能够听到他们闲谈还得益于我主动帮忙，譬如他们在搬运东西的时候，我会放下手中的活去搭把手，而这种主动让我的活动范围大大增加。
活动范围大了，便能够听到只言片语。
虽然是只言片语，但我从只言片语里面弄明白了经营模式，譬如，这血汗作坊主要订单是外贸，也就是说，这里的工艺品都是销往海外，以东南亚和湾湾地区为主，基本是华夏文化覆盖圈，工艺品主要是华夏的一些神话人物和武将，譬如各路菩萨财神以及关公等等。
除了华夏文化圈的工艺品之外，在西方国家一些特殊的节日，会有大批订单，这些订单的工艺品主要是西方神话人物和圣诞节需要的一些装饰性公仔等等。
只是三天的时间，我就确定，这是一家很难复制的血汗作坊，原因很简单，这家作坊本身并没有接订单的能力，主要是从一些大厂拿二手订单，价格非常低廉，理论上，除开一切开销，利润非常之微薄。
另外，血汗工厂缺乏产品的开发能力，我在堆积废旧模具的地方看到了很多购买的商品，身为一个美术生，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些商品都是拿来模仿再创作。
制作工艺我无法接触到核心，但还是知道了一些大概的流程，无非就是建模开模灌树脂石粉之类的，当然，说起来简单，如果不懂行的人听起来也如同听天书一般。
简单点说就是，如果我不在每一个岗位上班，那么，我根本不可能独立组建这么一个厂……
……
第四天的时候，我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而且，我发现，我瘦了很多很多，在十四村挖空心思蹭饭养的一身膘都掉了下去。
我为什么知道自己瘦了？
原因很简单，我的皮带要缩两个眼，要不然，裤子就穿不住。
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因为高强度的劳动，我的思维能力变得迟钝，我的反应能力也没有了以前敏捷，我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摸摸摸出剃刀，我居然无法准确的击中目标。
再这么下去，我会废在这家血汗作坊。
我见到过上班被废掉的人，我们村有几个中年人，长期在沿海城市打工，每天高强度工作十几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班，没有任何空闲时间，过年和他们接触过，给我的感觉就是原本灵泛的人都变得迟钝了，理解能力也在退化。
我不想打螺丝的原因就是不想变成一颗没有思考能力的螺丝钉，而现在，我越来越像一个行尸走肉了。
我熬不了一个月，但是，我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如果要离开，我也要拿走这几天的工资，一分钱都不能少我的。
明天就是第五天。
也就是文哲要离开的时候，我决定看文哲是否能够安全离开再做出决定。
我的运气很好，第四天的晚上居然不用加班，吃了晚饭后便休息，在院子里面自由活动。
这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和文哲在院子里面闲逛，我趁有人到前院去的机会溜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老板的办公室有很多平面图，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平面图分为正面、侧面和后面，并且做好了色彩和对应的国际色标。
雕刻的地方也就在老板的办公室旁边，大概，平面图设计和雕刻都是老板自己干的，这也是血汗作坊技术含量最高的部门，必须要有一定的专业素养。
雕刻是按照设计图用油泥进行雕刻建模。
很显然，这血汗作坊的老板也是美术生，当然，肯定不是我这个半罐子的中专生，至少，那些平面设计图我就画不出来，更别提把设计图用油泥雕刻出来。
我不敢在办公室逗留，弄明白之后便出来，出来之后一边在各部门看，一边心中大骂老板不是东西，丢我们美术人的脸。
在几个部门游走一圈后，我基本弄明白了整个工序。
建模之后的工序就是开模，用调和好的硅胶在模型贴上一层，等硅胶硬化后再在外面做一个石膏外模，拿出模型，倒入树脂，等硬化后拿出来，清洗干净稍微打磨就可以用电动雕刻笔进行细节的雕刻，或者是直接彩绘，确定样板后就可以批量生产……
……
在观察之中，我发现，老板把各部门分开并不是为了技术保密，主要是为了管理，也就是说，老板并不认为这些技术是什么机密。
这也的确不是什么机密，稍微见点世面的人一看就懂，但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你没有捅开窗户纸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哪怕不是机密，我也无法独立完成所有的工序，光是第一道平面设计的工序我就无能为力，第二道用油泥雕刻对于我来说更是遥不可及，因为，中专生的我最多也只能画画素描，厉害一点的也就是画水彩水粉之类的，油画我都没有涉猎过。
我被打击到了。
我以为能够偷学到一点技术，但当我真正了解后我才意识到，我这半吊子水平压根就上不得台面，哪怕是开个血汗作坊也不行。
现在，我想第一时间离开，不过，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可不想折在一群干苦力活的人身上，我再不济，也是混杀皮子界的，哪怕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开张，但圈子依然比干苦力活的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段位。
在十四村杀皮子界里面有一个鄙视链，混江湖的混混鄙视抢劫的，抢劫的鄙视刀片党，刀片党鄙视手夹党，手夹党鄙视所有打螺丝的人，而我，在潜意识里面也沾染上了这个恶习。
明天文哲就要走了。
我只需要忍耐最后一天
我和文哲闲逛的时候看到了黑皮，而黑皮正看着文哲，那冷冰冰目光让我产生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