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隐秘的,可耻的,不可告人的。
“你给我轻一点,别让你哥发现了……”
身处下位的人喘息着嘟囔,脖子高高扬着。
下一秒,场景陡然变换,方才满脸春色的男人现在正坐在车子后排,后视镜中映出了他恐慌的神色。
“小心——!”
沈海遥听到车后座的人发出极为尖锐的惊叫声。
车身狠狠撞在高架桥的拐弯处,沈海遥在巨大的惯性冲击下被狠狠掼向前方。
冰凉的、粘稠的液体从额头蜿蜒着留下,入眼一片血色。
沈海遥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像是飘在空中,下一秒,强烈又熟悉的失重感袭来——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
又是那个该死的噩梦!
沈海遥满头冷汗,本该在梦境中出现的剧痛现在充斥着他的鼻腔和大脑。喉咙里像喘不过气,他用力地呼吸几口,反被呛得连连咳嗽。
睡在身旁的人发出几声含糊不明的声响,他的恋人楚漠此刻还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中。
沈海遥抹了一把前额的汗水,又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楚漠还压着他的腿——那人睡觉时一直喜欢压着他。沈海遥推开他,翻身下了床。
窗外已经蒙蒙亮了,勤奋的包子店老板已经开始做起了生意,这座城市刚从睡梦中醒来,每个人都散发着生机和活力。
只有沈海遥面色惨白,眼下乌黑,一副惨淡的模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噩梦了。
大约一个月前,原本睡眠一向平稳的沈海遥,不知为何开始了连夜的噩梦。梦境断断续续,却又极其连贯,到了现在,他几乎可以拼凑出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他的恋人楚漠,和他唯一的弟弟沈若邻,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隐秘地偷着欢。
对于这样荒诞的事,起初沈海遥是不愿意相信的。
他跟楚漠相爱多年,感情趋于平淡但仍十分稳定;弟弟沈若邻是个运动员,平时在他这儿住的时候也并不多。
他想不到这两个人能有什么交集,也不愿因为这样的梦就怀疑自己最为亲近的两个人。
但近日来的噩梦越发离奇了,这几天,他一直梦到同样的场景。
他们三人驱车出去,在高架桥上遭遇车祸,另外两人都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而他自己……
那梦太过真实,沈海遥按了按胸口,依然无法压下胸腔里无法遏制的恐惧。
……在梦里,他死了。
几分钟后,楚漠起床了。
他是研三学生,最近正在找工作,今天早上刚好有一家企业的面试。
他坐在沙发上,捧着一个花卷往嘴里送。
沈海遥在他身旁站定,本想习惯性地摸摸他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他说:“若邻今天休息,一会儿可能过来,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不用管他。”
他看到楚漠咀嚼的动作短暂停了一下,随后点头应了声。
沈海遥在玄关弯腰换鞋子时,脑海里一直不停闪过楚漠刚刚那短暂的停顿。
再站起身时,他手中的车钥匙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钥匙外面套着皮质的保护套,掉在地板上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客厅中的人清晰听到。
沈海遥回头看看,楚漠无知无觉地继续咬着花卷,注意力半点没有分给玄关纠结不已的恋人。
沈海遥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落在地上的钥匙,长长舒了一口气后,离开了家。
他以平时上班的速度走到地下停车场后,又折回了家中。
这前后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
再一次按上大门把手的时候,沈海遥心如擂鼓。
他想,大门打开的时候,无论里面发生什么,这事情都该有个了断。
他想,自己这段时间刚刚升职,楚漠忙着找工作,弟弟则为了不久后的青年运动会做准备,三人压力都大,难免有些小摩擦,是该好好聊聊。
他想,如果自己误会了什么,也许该……
但很快,他便知道,自己的这些设想,全部都没有用了。
大门把手拉开的时候,他清晰听到了楚漠带着笑意的呻吟。
“若邻,若邻,等一下,太快了……”
之后再传入耳中的,就只有亲吻间隙的喘息和黏腻水声了。
大门突然传来的声响毫无疑问给这两个正在行苟且之事的人造成了惊吓,楚漠慌张推开身上的人,拢了拢被解开了几个扣子的睡衣。
他看到沈海遥站在门口时,脸色顿时惨白。
相比较他的惊慌失措,沈若邻则显得镇定许多,但脸色也难看得很。
沈海遥关上门,又捡起地上的车钥匙——原本掉在鞋架脚边的车钥匙,此刻已经被踢进缝隙。
沈海遥似乎都能想到那是怎样一幅场景:自己猴急的弟弟在房门打开后,便急不可耐地拥住楚漠,两人一路从玄关纠缠到沙发,连地上掉了东西都没注意到。
先前的怀疑和憋闷似乎顷刻间消失不见,沈海遥惊讶于自己此刻竟然无比清醒又冷静。
他冲楚漠扬扬下巴,说:“先把衣服穿好。”
随后他看看沈若邻,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圈,反倒笑了:“算了,给你们十分钟,各自冷静一下吧。”
之后,沈海遥给公司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请了上午的半天假。
挂断电话后,他问楚漠:“所以,你说今天上午要面试,也是假的?”
楚漠还没从刚刚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脸色苍白,眼睛很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咬着嘴唇,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
要是放在以前,沈海遥见到他这副模样,是绝对狠不下心再说重话的。
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沈海遥,看到楚漠这副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
他没再管楚漠,转而看向沈若邻。后者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二郎腿翘着斜斜坐在沙发上。
沈若邻是个短跑运动员,在他们省队算是成绩拔尖的那一档。然而多年的体育生涯没能打磨掉他的棱角,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加暴力凶狠。
沈海遥看着他,半晌后冷哼一声:“沈若邻,脚给我放下去,有点坐相。”
他声音不大,却意外起了作用。沈若邻一愣,随后放下二郎腿,不情不愿坐直了身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苦主,来这儿拷问我的。”沈海遥出言讽刺。
客厅里的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楚漠一直在哭,沈若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至于沈海遥——他根本不想听任何一个人的解释。
最终,沈若邻先开了口,他清清嗓子,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哥,对不起。”
沈海遥睨了他一眼,“好,接受你的道歉,拿着你的行李给我滚出去,以后记着别找我要钱。”
沈若邻闻言立刻竖起眉毛,刚想开口又被沈海遥打断:“楚漠也是,之前的开销就算了,以后咱们两不相干。”
楚漠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眼里盈满了泪水。
说罢,沈海遥从沙发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人,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赶紧收拾好你们自己的行李,晚上我回来时,别再让我看见跟你们有关的东西。”
事已至此,就算沈海遥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噩梦里的事情成了真。
最亲近的爱人和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同时背叛了他。
他自认对待爱情专一,对待小弟尽心,可本应是最无需防备的人,偏偏联合起来,捅了他最痛的一刀。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沈海遥回到家中,那两人还算听话,搬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原本三人居住略显拥挤的房子,这下竟显得空空荡荡。
沈海遥像往常一样自己做了饭,自己刷了碗,又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综艺,不到十点就上床睡觉了。
只是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楚漠和沈若邻确实如梦中一般背叛了他,那之后呢……
……那些纠缠他许久的、可怖的死亡场景,是否也会成真呢?
沈海遥无法得知。离开那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因为那些可能预示着未来的梦境更加忐忑难安。
之后的几天里,沈海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这一日,他接到了沈若邻的电话。
“哥,这几天我好好想了想,是我太不懂事了,我想……我想跟你道歉,想当面跟你道歉。”沈若邻诚恳地说,“我们见一面,好吗?”
如果今天打来电话的是楚漠,那沈海遥连接都不会接。但沈若邻毕竟不一样,他毕竟是他的弟弟。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沈海遥闭了闭眼睛,说“好”。
周日下午,沈海遥独自驱车前往与沈若邻约好的地点。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沈海遥知道自己并非那么大度的人,更何况,那两人曾经都是他最信赖、最亲密的人……
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沈海遥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屏幕。
是沈若邻。
约好的地点就在下高架桥的第一个路口,沈海遥不想在这时候再听到沈若邻的声音,干脆按掉了来电。
当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路面上时,沈海遥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座高架桥,看起来异常眼熟……
沈海遥全身发冷,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在发抖。
这正是他在梦中无数次丧命的地方!
沈海遥眉毛紧皱,集中全部注意力。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不敢有半分松懈。
万幸高架桥上车辆很少,之后的路程无波无澜。
眼看着就剩最后一个弯道,沈海遥稍稍放了心。
手机铃声在这时又一次响起,沈海遥心烦意乱不想理会,想要再次按掉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原本好好握着的方向盘脱了手,车子在急行的弯道上直直冲向了正前方——
沈海遥根本来不及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安全气囊迅速弹出,但沈海遥还是感觉到额角传来的剧痛。
鲜血很快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他提不起一点力气,全身都像散架了一样不听使唤。
车身在剧烈的撞击下出现了故障,电话再次打进来时,竟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动接听了。
“哥,哥,你到了吗?”沈若邻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传出,声音经过电流后产生了微弱的扭曲,“哥,哥,哥哥!!你说话啊——”
他像被按下了重复键,一直不停重复着“哥,哥”。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沈海遥似乎看到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光。跟着,他脑海里传来了奇怪的“滴”声。
“炮灰攻自救系统,开启!”这声音元气满满地说,“恭喜挑战者沈海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