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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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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马粼粼,到了京郊附近时,果然月上中天,夜已极深了。江雪如恍然不安地掀起轿帘,见夜色浓郁,前路难辨,唯有马车前悬着两盏宫灯来照明。

    远远见着了漱石观的院墙,绵延数里,古朴精美。漱石观乃是前朝皇室敕建,本名朝云观。已有数百年历史。后来漱石观毁于战火,今朝英宗皇帝幼女体弱多病,英宗便下令重修朝云观,以求为幼女祈福。

    工匠翻修朝云观时,竟然在地下挖出一块奇石,该石浑然天成,状似一女子手捧寿桃,应和了“麻姑献寿”的传闻。

    奇石出土那日,久病缠身的英宗幼女不药自愈。英宗为此大悦,命匠人为奇石塑造玉台,又引山涧清泉于观中,以供保养奇石。道观建成后,英宗亲自来观赏奇石,并为道观提名“漱石观”。

    英宗幼女自此于漱石观入道,八岁时,又拜张天师后人为师,离京云游,踪迹不定,世人多以她的道号称呼她为“玉清公主”。玉清公主远游后,此处仍旧为京中权贵所喜,香火鼎盛。

    待车马又行近了些,江雪如不禁出声提醒:“还请您往东南方向的小门处去,这个时候了,应当只有那扇门还没关了……”

    车夫应声,便驾着车改道往东南方向去了。

    漱石观占地极广,四处寂静无声,门扉紧闭。车夫得了江雪如指路,果不其然见东南方向的小门虚掩着。

    门上还高高挂着一盏艳红的灯笼,灯火在浓重的夜色中诡异闪烁,庄严肃穆的漱石观竟然出现了这等格格不入的东西。

    车夫不禁睁大了眼睛。

    等到了近处,门内隐隐约约果然传来了女子的娇声笑语,丝竹管弦凑出的尽是靡靡之音。那车夫心道,曾近听闻有些观中的女冠会私下里做了暗娼,可没想到漱石观竟然也有……

    他停下马车,向内唤道:“姑娘,漱石观到了。”

    江雪如提起裙角,轻轻巧巧地下了车,将一些散碎银子递向车夫:“夜深露重,难为您跑一趟,这些您拿去喝酒罢。”宰相门前三品官,她有求于赵砚存,对待他的车夫也需客气些。

    见车夫不接,江雪如想他或是嫌少,可她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更多,便道:“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那车夫这才向她躬身行了个礼,道:“不敢收姑娘的礼,只是不便送姑娘入内,还请小心慢走。”

    江雪如道了声谢,便移步往门口走。

    门口灯花晃眼,江雪如抬起玉手,虚虚掩在眼前,推门走了进去。

    她刚一步入观内,就听闻一个娇媚的女声在道旁冷嘲热讽道:“呦,这不是我们江大姑娘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斜偎在一个男子怀中,她穿着女冠常见的青纱华裙,头顶着莲花宝冠,胸前春光毕现,手中还执着酒盏,妖娆无格。

    江雪如有些窘迫,并未理会她,快步向内走去。

    妖娆女冠见她不语,愈发不满,唾了一口道:“江大姑娘一向眼高于顶,我还道她是位贞洁烈妇呢。我呸!还不是出门迎起客来了。”

    男子醉眼斜睨,往怀中人粉面上一捏,问道:“那位女冠是谁?”

    “那位可是公府千金呢!”妖娆女冠格格娇笑,语气讽刺:“你莫不是看上了?”

    男子挥了挥手,看着江雪如绰约多姿的背影远去,她虽带着面纱,可男子单从那身段便觉得,容色是差不了的。

    直到妖娆女冠推了他一把,他才笑道:“公府千金算什么,你若愿意,皇后娘娘也当得。”还是哄好怀里的要紧,果然妖娆女冠听了这话登时喜笑颜开,娇羞无限地往他怀里一扑。

    江雪如见离那处远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漱石观原本十分庄严,是没有这些勾当的。但那女冠挑头后,就有些人蠢蠢欲动,暗自做了娼妓。

    其实漱石观中,又不少人与江雪如一般,都曾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可父兄一朝获罪,运道好些的,便流落入观中避祸。

    从前锦衣玉食、珠围翠绕的娇娇小姐乍然过上贫困清苦的日子,自然无法习惯,有的就自甘堕落起来。

    江雪如一向不与她们来往,只关起门来顾着自己。有些听说她曾是蕲国公千金的,也会上门来想要攀谈,闭门羹吃多了,见到她难免就恶声恶气起来。

    漱石观其他门一早都落了锁,唯有东南处小门直通部分女冠的寝居,为了供恩客们方便行事,是一定不会锁的。

    江雪如也是首次借道那扇门,果然是令她“大开眼界”。

    她远远见着一个女子提灯翘首,试着唤道:“缃鹂,是你么?”

    缃鹂快步走上来,一边替她披上件碧蓝色素绢披风,一边关切道:“姑娘怎么回的这样晚。”她借着灯光看清江雪如脸上红晕浅浅,便道:“姑娘别把那张贞娘的话放在心上,她原就是个轻狂人。”

    张贞娘便是方才那口出不逊的妖娆女冠。

    江雪如莞尔,主仆二人一道往前走,“无妨,她背景了得,咱们躲着她走就是了。”

    进了屋,缃鹂将灯放在墙角,连忙上来替江雪如更衣。

    “姑娘,我在灶上坐了水,待会儿提来伺候姑娘洗漱吧。”

    江雪如应了一声,看着缃鹂细巧的小脸,状似无意地问道:“缃鹂今天在做什么?”

    “白日里诵经,下午做了些绣活,绣庄不是后日要派人来取的吗。”

    “没有出去么?”江雪如见她为自己取下莲冠,便梳理起自己的乌发。

    缃鹂神色如常,“不曾出去啊。”说罢便出了房间,替她打水去了。

    江雪如将白玉簪拿在手中,轻轻在妆奁上敲了两下,觉得缃鹂方才的话不似作伪。

    蕲国公府被抄没后,仆从大多流落。缃鹂与她一同长大,顾念主仆情分,一定要随她来伺候。江雪如本来不想误了她的大好年华,替她安排了后路,缃鹂不从,一心一意要跟在她身边。

    江雪如拗不过她,心里也对她十分感激。

    可上一世……江雪如柳眉微蹙,上一世的缃鹂很可能做了柳宜眉的内应。

    缃鹂于她有雪中送炭之谊,江雪如本不愿疑她。可她决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必然要小心谨慎。

    “姑娘,水来了。”缃鹂唤了她一声。

    江雪如今日自然上了些妆,她肤光胜雪,只淡淡施了层妆粉,淡扫蛾眉,就足够凸显她柔美秀雅的五官了。

    她将香药调水化开,卸了淡妆,露出原本就十分白皙无暇的肌肤。

    缃鹂将手巾递了过去,室内烛火不算明亮,她看着霭黄光晕里,散了发,卸了妆的江雪如,倒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婉转易碎,雪莹修容,令人忍不住怜爱。

    “姑娘,想必傅小侯爷今天见了你,要悔死了吧!”

    江雪如但笑不语,慢条斯理地情理着自己的娇躯。等到洗漱完毕,江雪如觉得今日的乏力消散不少。

    她一回头,见缃鹂拿着一盒面脂递了过来。

    江雪如接过,秀美的指尖挑起一点儿,杜若的香气馥郁淡雅,是她惯用的。

    她正欲匀面,突然想起来什么,问缃鹂道:“这面脂是不是傅寒川送的?”她记不太清了。

    缃鹂倒记得,点头应是。

    江雪如将面脂重新放回缃鹂掌中,道:“丢出去。”

    “这是玉容斋的面脂,咱们现在可用不起了呢……”缃鹂心疼。

    “从今往后,宁可我不用,也不再收傅寒川的东西了。”江雪如说罢,便竟自去铺床了。

    屋里只有一架素净竹床,主仆二人一向同寝。

    见缃鹂半天不动,江雪如也想着,面脂还是好面脂的,便道:“不舍得扔,你就留着用罢。”

    缃鹂开心的应了一声,跟江雪如一起上了床。今日劳心劳神,江雪如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一夜好眠。

    江雪如从前娇贵,睡在竹床上总是百般的不适,又加上父仇未报,难得睡个整觉的。昨夜却睡得极好,醒来时天光已亮,缃鹂不在屋中。

    她伸手探向一旁的床褥,见已经凉了,便知缃鹂起身已有段时间了。

    江雪如倚在床边,听着窗外鸟雀啁啾,心下舒爽。

    无论如何,傅寒川夫妻两的事儿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下一步,便是赵砚存了……

    江雪如眼前不禁浮现起男子英俊高大的身影,有些头疼,她现在除了等,好似没什么别的法子了。

    上一世,南康公主遴选伴读,江雪如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若是成了公主伴读,往来宫禁方便些,也更能靠近昔年旧案的始作俑者。

    她请傅寒川将自己临的《快雪时晴帖》递了上去。

    当今皇帝喜好吟风弄月,最爱书画,南康公主是他的长女,自然随了皇帝的性子。

    原本傅寒川说,已经择了她为南康公主伴读。可没过多久,便又传信过来,伴读从江雪如换成了柳宜眉。

    她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问傅寒川时,他也支吾不清。

    只不过柳宜眉顶了她的名额后,从此得了皇室青眼,甚至柳氏也敕封为皇商,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而江雪如,其后也没能再找到更好的办法接近宫闱。

    傅寒川靠不住,所以重生后的她,直接去找了赵砚存。

    赵砚存此人书画双绝,初入官场时便能得皇帝青眼,也很有他刚好切中了皇帝爱好的原因。

    皇帝爱惜他的才华,令其为经筵讲官,为皇帝与皇子们御前讲席。

    南康公主也曾师从于赵砚存。

    是以,赵砚存是除了皇帝外,于南康公主遴选伴读上,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皇帝幽居深宫,江雪如见不到,便自然而然地,想要去寻赵砚存。

    江雪如伸出纤长柔软的玉手,觉得鸳鸯佩的触感好似还在掌中。

    她想到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目,那目光悠远深沉,似乎饱含着一股浓郁难以化解的思绪,叫人见之难忘。

    他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

    令江雪如捉摸不透。

    她正想的入神,突然听闻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一个女童问道。

    “玉真仙长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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