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掰苞米
这个故事不是二姨亲历的,是二姨在舅舅家借住的时候舅妈给讲的。舅妈的娘家离这边很远,坐车走三天。那边以种旱田地为主。东北么,主要就是苞米和大豆了。舅妈的娘家屯子就种的苞米。这屯子有家姓刑,他家的地很多,都是老辈儿一锹一镐的刨出来的。那时候农村也没啥土地证,你要是肯下力气呢,开的荒你就可以种,以后地也是你家的。也正是因为地多,刑家就被县上的地主盯上了。非得讹说他家的开荒的地都是人家的地盘,种的庄稼也归人家。
老刑头是个倔脾气的,非要置口气,于是就上告至县城。老头太天真的以为还会有为民做主的清官,却不知道权贵向来沟通串联,地主家早就将县官儿给买通了。这次上告不但没告成地主,反而被诬陷成恶意侵夺田产,被捉到笆篱子里蹲了几天,受了很多苦。他的儿子怕事,纷纷说不要跟权势作对,还撺掇母亲主动将家里的地送出去以保平安。母亲见家里的主心骨都被捉走了,还哪里有自己的主意,于是就将地送给地主将老邢头从大狱里捞了出来。
这天老刑头终于被放出来,得知自己家的地都没保住后跑去地主家门前一顿大骂,又换来一群家丁的拳打脚踢。随后地主家朱红的大门就关上了,任凭这个可怜的老头躺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家里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敢于出头帮自己老爹讨回公道。老头终于从晕厥中清醒过来,自己摸黑一瘸一拐的往家走。想着想着不由悲从中来。辛苦一辈子,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忙活就是为了给几个儿子个好日子,结果不争气的儿子却畏惧权势不管老爹死活。回家也没和媳妇打招呼,直接进了牛棚子,一根裤腰带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等家里发现抢救时,尸体早就硬了。
这下子整个屯子都沸腾了。要知道大家虽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都胆小怕事,但大家都是一个屯子沾亲带故的。逼出了人命谁都不能忍。出殡那天,地主还不让埋在地里,说是他家的地方。被愤怒的屯里人一起拿棒子给撵走了。弄得维护秩序的村长讪讪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村民和哀伤的刑婶。
当时正值秋季,收割的季节,出殡的队伍往山上走,路过一片金黄的苞米地时却觉得棺材抬不动了。几个男人憋红了脸就是迈不动步子。刑婶当时就撑不住哭出来:这正是她家的苞米地,老刑头死了都惦记自己家的地没人收割呢。刑婶的哀哭触动了现场每个屯里人。几个乡亲立马就拍胸脯保证,以后刑婶家的秋收肯定帮忙,让老刑安心上路。也就是这么一番耽搁,下葬的时辰迟了。请来的老先生很着急。风水先生紧催着挖土,下棺的时辰还是晚了。老头连连叹气,只说以后怕是不太平。最后想了个招,找了个童男子,在棺材四周都尿了尿。说是压几年是几年吧。大伙心里忐忑,但都无能为力。地主被大家的民愤给弄没了声,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除了东边埋人的地不要了,剩下的地还是归他家。刑婶一个女人根本无力争执,就这么认了。一条人命换来几晌本属于自己的薄地,这是当时与权贵作对的真实写照。
老刑就这么去了。留下刑婶和四个儿子,三个姑娘。说来也怪,她家两个姑娘都善良懂事,早早的就定了婆家了。但几个儿子都又懒又浑,再者出了这事,更没人愿意将姑娘嫁进来。其实她家劳力还算是多的。就是几个儿子都不干活,成天鬼混。只看着刑婶和几个姑娘在地里累的要死。本来在刑老头坟前说要帮忙的几家,开始还真的帮忙,后来就心有不甘了。几个儿子这么好的劳力不去田里干活,别人跟着瞎忙活啥?于是慢慢的都不去了。
刑婶也知道原因,不好意思去求人。自己几个儿子就像冤家一样,老头在的时候还能打着逼着干活,现在根本支使不动。只能带着几个姑娘起早贪黑的干。几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呢?慢慢的开垦出来的地又都荒芜了。开春播种都种了下去,夏天却没能力除草,秋天没能力秋收。尤其是苞米地,秋天一打霜,叶子干拉拉的磨手。刑婶带着几个姑娘天天去地里掰苞米,手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几个儿子在家饭都不做,就等着累了一天的老娘回来伺候他们。
刑婶有时候挺不住,就跑到山上老头的坟前哭一通,但是回来还得干活。别人家秋收都高高兴兴的,只有刑婶望着一片金灿灿的苞米地发愁。这片苞米地怎么也得七八天天能干完,但大姑娘的婆家过来接姑娘回去了。家里能干活的人又少了一个。眼瞅着丰收了,粮食入仓还如此的困难。别人家早都干完活在热炕头上喝酒唠嗑了。
“不行就先将苞米掰下来,苞米杆儿先不割了。什么时候有空再慢慢弄吧。”刑婶这么想着,将愁白的头发顺了顺,吃力抬起今天下午掰下来的苞米往家搬。“回家还得做饭呢,明天的愁事明天想吧。”
第二天一早,刑婶和几个姑娘到地里的时候,被地里的情形惊呆了。几堆一人多高的苞米堆立在地头,苞米杆子都放倒整整齐齐的码成了垜。这一片的苞米地竟然都被掰完了,而且苞米皮都扒了下来。黄灿灿的苞米映着秋天的太阳,特别的好看。刑婶和几个姑娘刚开始都以为是几个邻居帮忙的,可是这也不是几个人一晚上能干完的啊。再说哪个人能半夜起来帮你墨黑干活啊。
刑婶就在地头哭着抹眼泪说:“是你爹看我累得慌,帮我忙来了啊。赶快求你三大爷套车将苞米弄回家,咱下午给你爹上坟去。”小女儿回家找三大爷帮着套了牛车来,帮忙的人一见这情况也惊呆了。这根本不是一宿能干完的活!看来真是有鬼神怜悯这家人了。啥话不说的帮忙把苞米和柴火都拉回去,顺便在村子里宣传了一下。不过就算大伙议论也都暗地的,老头帮着收地还好,千万别出来祸害人就行。刑婶卖了鸡鸭弄了好些酒菜,在坟头上大哭了一番。回来就在屯子里到处说,他家老头子还是惦记家里的,让大伙别害怕,老头子生前也受大家不少照顾,肯定不会祸害人。大家也就没再找风水先生。
事情过了一冬天,第二年开春,又要种地了。这县里的地主赫赫扬扬的过来摆谱了:带着家眷来视察自己的领土,(跟狗撒尿圈地一样)顺便监视长工干活。到了强讹来的地边上,忽然就嘴里冒白沫抽抽起来,然后跟疯了似跑进地里刨土往嘴里塞,直说是我的地,我得吃了,不然别人又抢回去了。把个地主婆和家人都吓了个倒仰,人仰马翻的折腾了一阵,请来了跳大神的和风水先生。来的几个人看了都摇头,说是作孽要还了。给多少钱都不肯给破。看来应了自作虐不可活这句老话。抬回家去后就疯疯癫癫的了。家里人对这块地忌讳,再也没过来种,这块好不容易开垦的地就又变成了荒地了。
风水先生说老邢头心里不甘,总会找机会报复的,而这地主也并没让他久等。后来这被地主讹去的地就分给了屯子人,谁家种了这块地,秋收时都会给刑婶送一大袋子苞米,这些就够刑婶和家人嚼裹了。屯里也一直太太平平的,老邢头也没再出来作怪。不过刑婶的几个儿子就一直打着光棍,屯里人都说这是不孝的报应。
世道不公,我等贫民似乎只能逆来顺受。我只是感慨,如果屯里人在老头没死之前就能如此团结,那么权贵似乎也惧怕团结的民心的力量。我真不希望我们的国民一直像鲁迅笔下清朝的平民那样麻木的活着,当周围的人遇到不公之事,要想到,如果我们不一心,那么这些事情下次可能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以上言论,就事论事,谢绝跨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