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梦回五年前
五年前，囡囡接受了骨髓移植。
陈漠从国外回来全程陪护，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这支离破碎的一生终于得到了救赎。
那时候囡囡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住进了双人间。
隔壁床是个年轻人，生得很清秀阳光，完全看不出是病人。
后来他才得知这个小伙子得了脑瘤，恶性的，比囡囡获救的希望还渺小。
“我在研究死亡。”
某天在他给囡囡送饭的时候，小伙子主动跟他交谈道。
“……死亡？”陈漠重复了一遍。
“等等，你别露出一脸要哭的表情啊，搞得我故意欺负你一样……”
那小伙子见陈漠可能联想到自己妹妹去世瞬间红了眼睛的样子有些招架不住。
陈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死，既然全世界的人注定都要死，那为什么又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几十年上百年呢？”
陈漠：“那你研究出什么结果了吗？”
小伙一击掌，顿了顿，“没有。”
陈漠起身准备去洗碗，囡囡睡了等会儿起来会口渴，他要去帮她把开水晾凉。
“诶诶，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是没研究出结果，但是别人跟我说了结果啊！你这人就不能耐心一点啊？”
“那你继续。”陈漠脚尖朝外停在原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唉，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个程序员，别看我头发这么旺盛就以为我是给新手废柴哈，我在暗网的名头那可是家喻户晓……得得，您先别揍我！总之呢，你就知道我是个很牛逼的程序员就行。”
“我主要做人工智能的卷积神经网络算法研究的，你知道现在人工智能已经进化到什么程度了吗？我举个例子，让它写本小说你都分不出这是人写出来的还是ai写出来的。要知道，2023年那会儿出来了的号称让外包失业的chatgpt都做不到！”
自己就是外包的陈漠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但他不在意，毕竟现在他主职是特工，工作内容是杀人。
“反正最快这几年人工智能就会全面接管社会治理，国内的所有法律从宪法层面依次往下，都会被最高权力机关通过授权交由人工智能来维护法律权威。”
“当然我说的这些只是一点吐槽，人类以后真的要被自己创造的人工智能监管了，怎么看都很讽刺。”
“但这件事情也带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假设人类都有能力创造出近乎于神的存在，那么创造人类的造物主创造能上天入地的神祇也应该可以吧。”
“这两者完全有类比价值，尤其是当我发现人工智能的致命缺陷时我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死亡是无法避免的。”
陈漠：“什么缺陷？”
“当然是介质啊介质！人类的伟大创造必须依靠计算机来实现。一定要深挖的话，不管是什么系统都离不开能量，能量需要靠介质传递。介质也会被自然损耗，所以死亡就不可避免，因为人类，说到底无非就是一种介质。”
“除非找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损耗的介质，说到底无非就是磁场那一套了，用磁场捕获游离粒子进行培养，日久天长，就能捕获更多的同态粒子……”
陈漠听了半天发现这个自称程序员的家伙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介质，他只知道小学自然课上讲是什么传递声音、光的介质。
跟那个不知名小伙聊天的经历对于陈漠而言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转头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后来囡囡没有出现剧烈的排异反应，走投无路的陈漠不会想起那个脑瘤年轻人。
“你以前说过自己在研究死亡，研究出什么成果了吗？”他问。
坐在轮椅上自知时日无多的年轻人看着窗外的太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孤立系统自发地朝向热力平衡方向——最大熵状态演化，洛施密特悖论、玻尔兹曼，归根结底是概率问题。观测的结果并非真理，只是万分之一的表象而已……”
已经疯了，陈漠转身打算走出病房去找院长，他就不该浪费时间在这种愚蠢行为上。
“死亡其实并不存在。”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转过来，说道。
这句话点燃了陈漠的怒火，如果死亡不存在，那他拼了命地想要囡囡活下去又是在做什么？他是个白痴吗？
“你的表情有点儿像喷火巨蜥。好吧，我说的不存在是指灵魂的死亡不存在，但肉体是会死的你能够理解吗？就像我上次说过的，肉体是会腐朽的介质。”
“所以就看你怎么界定自己的存在。如果你认同自己是灵魂，那灵魂永不灭。如果你认同自己是肉体，那肉体注定会消亡。”
陈漠冷着脸问：“灵魂和肉体就不能合二为一看吗？”
年轻人摇头，“那就是痴心妄想，灵魂与肉体的重叠状态只是宇宙中的一个巧合，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人，所以要珍惜跟自己这具身体的缘分呐。”
陈漠：“那你确实要珍惜，缘分要尽了。”
“没错，希望它能没有怨气地离开。”
那年轻人就像没有听出陈漠的刻薄般，真心祝福道。
“它？”
“我的身体。身体也有自己的本能，也会有情绪，相较而言我们不过是外来寄居者。”
“你该想想是不是用脑过度会长瘤子毁坏了自己的肉体。”
那一面之后，囡囡去世了。
陈漠维持多年的平静轰然崩塌。
父母遭遇事故的时候他或许已经走到了悬崖边。
是囡囡如同风筝线般拽住了要飞向虚空的自己。
现在这根风筝线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走，世间的一切失去了意义。
给囡囡整理遗物带走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被送去了急救室，据说濒临死亡。
你看，生命，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他没想到的是，年轻人去世的当晚竟然来到了他的梦境。
“我知道你想找到他们的灵魂。”
“方法很简单，你自己也死掉就成，但是要注意，不能被规则发现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