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仲夏时分，太液池开了满塘的荷花，花叶相接，随风荡起一阵阵碧波，伴着蝉鸣，别有意趣。
萧贵妃今年别出心裁，将万寿节的宴席放在了太液池不远处，此处在夏日自有一番清凉，且景色宜人，位置宽敞。
李景明坐在最上头，两侧分别是萧贵妃与淑妃，戚和玉则坐在右列第三位。
宴席刚开，叶贵嫔便娇滴滴道：“皇上，臣妾本身为您准备了一支舞的，只是如今怀着身孕，倒是不好再为您献舞了，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皇帝望着她，语气十分和缓：“静姝怀着朕的第一个孩子，应当十分小心才是，朕哪里要怪你呢？朕不仅不怪你，还要夸你知道分寸。”
“皇上真好。”叶贵嫔脸颊粉红。
戚和玉见状，口中的果酒都不香了，她问系统：“统统，叶贵嫔以前是这样的吗？”
系统的小奶音透着认真道：“女人怀了孕，当然有很大的不同。”
戚和玉被震撼了，心想，难道怀孕的女人都会变得如此，说话音调一波三折，音色酥软，连行事都娇羞不少吗？
但紧接着，戚和玉听见对面的卫婕妤道；“做作。”
这声音不大，恰巧是皇上听不见，周围的嫔妃却能听见的程度，戚和玉身旁的叶贵嫔也听得了，正要发作，萧贵妃却道：“诸位妹妹不若准备一番，跳舞的弹琴的，都教我们开开眼界。”
淑妃道：“本宫刚才瞧见那位秦贵人不是去准备了么？不如就从她开始吧。其他的姐姐妹妹也可以去准备着了。”
萧贵妃此时自不像平日与淑妃争论口舌，顺势道：“蕊珠，去传吧。”
戚和玉心道，秦贵人想来是要争宠了，只是她那样出尘到仿若看淡一切的气质，原来不是真的，倒教人可惜。
不过片刻，蕊珠便回来了，同时，只见一彩衣遮面美人莲步款款而来，随着丝竹乐声翩翩起舞，她一转身一挥袖，便有花香弥漫开来，不消半支舞的时间，从各处飞来许多蝴蝶，随着这美人一同舞着。
这美人一下腰，脸上的面纱似乎不稳固落了下来，露出那张出尘的面容——正是秦贵人秦辞。
一曲舞毕，皇帝抚掌道：“好！秦贵人实在给朕惊喜，朕要好好赏你。”
秦贵人身侧仍绕着蝴蝶，她宠辱不惊般福身道：“多谢皇上。不过，皇上无需再赏，能令皇上开颜，便是对妾最好的赏赐了。”
“既然如此，”皇上含笑道，“秦贵人知书达理，姿容不凡，晋为嫔。”
“嫔妾谢皇上。”秦嫔仍是出尘的仪态行了礼。
戚和玉不紧不慢地啃着口中的糕点，也不听妃嫔们小声的议论，脸上端着，心里兴致勃勃对系统道：“统统，你说她是怎么做到的？”
“小把戏罢了，”系统回答，“你若是想，我有更多比这高明的，怎么样，你要不要求求我？”
戚和玉轻哼，学着它的语气：“我就不求你，爱给不给。”
随后，妃嫔们一一献艺，戚和玉也将自己所画的丹青呈了上去，那画上的帝王俊美又不失威严，李景明夸赞一番，赏过戚和玉，命大太监元禄收好，也并未说旁的。
除了戚和玉外，萧贵妃、淑妃、沈常在也得了夸奖与赏赐。戚和玉不料沈常在竟也未曾藏拙，她一想，便猜是姜御女屡次被欺压的事情刺激了她。
妃嫔们的献艺接近尾声，戚和玉猜想，今日恐怕无人能比秦嫔更出风头了。
姜御女后，太乐坊的伶人们便上场歌舞，戚和玉就着手里的瓜子与果酒，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在心中和系统一起点评几句。
一曲江南之音后，有太监抬上一屋檐模样的怪物件，戚和玉正疑惑着，一群衣着统一的舞女甩着水袖上了场。
戚和玉注意到中间的舞女裙摆比别的更宽，层层叠叠地如绽放的芙蓉一般，只见这舞女上了那“屋檐”，站在檐角，随着乐曲姿态轻灵地起舞。
不止如此，当乐声从舒缓转向激昂，有一位身量稍结实些的舞女双掌托起，那檐上舞的舞女便纵身一跃，姿态舒展，水袖甩开，裙摆绽放，似在空中停了一瞬间，又落在托掌的舞女手上！
托掌的舞女稳稳当当立着，她掌上的人丝毫不见惧怕，甚至从水袖间对着上头的皇帝妩媚一笑。
戚和玉大受震撼，瞧着皇帝的脸色，便知道后宫又要多个人了。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慢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李景明开口吟道。
这话刚起，戚和玉便觉得有些耳熟，她抬眸一瞧，见淑妃神色煞白，萧贵妃脸上也意味不明，忽的想起缘故。
当年表姐一舞动圣心，以至于恩宠不绝时，皇上吟的是同一首诗中的“回裾转袖若飞雪，试舞一曲天下无”。
她担忧地望向淑妃，淑妃却已收敛了神色，只是一双眼眸黯淡无光。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又问。。
“奴婢姓花，名娴都。”
“若夫青秦，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皇帝道，“这名字倒是配你。朕看你有心思，不如就封为选侍，赐号宓，留在宫里伺候朕吧。”
“奴婢谢皇上。”花娴都柔媚一拜。
“今年的妖魔鬼怪可真不少。”戚和玉听见身旁的叶贵嫔冷笑。
戚和玉心中略有烦闷，便转移注意力，对系统道：“我们打个赌吧，统统，你猜皇上今晚会去谁那里？我猜秦嫔。”
系统道：“这可没意思了，我也猜秦嫔。”
戚和玉余光看着秦嫔，见她神色很是寻常，便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想，若是表姐也能像秦嫔一样就好了——不，也不止表姐，后宫之中，怎会只有表姐这一个深情女子？这样花一般的女子被困深宫，日日盼着皇上，倒好似都成了深闺怨妇般。
戚和玉不忍于此，对系统给她的任务有了更强烈的，想要完成的欲望。为自己续命和解救他人，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果然，皇帝歇在了秦辞所住的昭阳宫。
“皇上安排宓选侍住在哪了？”戚和玉问霜降。
“住在翠微宫。”霜降道，“是先帝宠妃苏太妃的住处。”
“谁住过翠微宫不打紧，”戚和玉道，“打紧的是这位宓选侍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翠微宫离瑶华宫和钟粹宫倒是近。宛姐姐、怜翠、佩翎以后免不了要常常与她打照面。”
“淑妃娘娘身份高贵，沈常在与姜御女有淑妃娘娘与您护着，宓选侍新进宫，位份低，必然是不敢欺负沈常在与姜御女的，主子您放心便是。”
“叫惊蛰多看顾些。”戚和玉吩咐。
“奴婢晓得。”霜降道，“时候不早了，主子，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戚和玉第二日一早便去了瑶华宫见淑妃。
淑妃往日里起得早，今日却还未起，戚和玉等了片刻，清芸来道：“戚容华，娘娘唤您到里头去。”
戚和玉于是绕过屏风，见淑妃在榻上坐着，立刻快步上前，拉住淑妃的手，唤道：“宛姐姐……”
她的话音止住了——戚和玉看见淑妃一向漂亮的眼睛此时红肿着。
“宛姐姐，别哭。”戚和玉附身，有些心疼地揽住淑妃。
她不知说些什么，倒是把自己急得要哭了一般，淑妃见状，扯开个笑，说：“你哭什么，小丫头。去外头等着我，我梳洗好就来。”
戚和玉听话地点头，退回了外面，系统在她脑中提醒道：“你不如借此机会，让你表姐对皇帝彻底死心。长痛不如短痛。”
戚和玉望着屏风，听见屏风后清芸小声劝导淑妃的声音，正不知如何是好，系统提醒道：“宿主，你不如请姜御女来？”
“请姜御女？”
系统认真出谋划策：“不错，你思虑颇多，因此不知从何劝起，沈常在和你相似，恐怕也束手无策，后宫的其他人你不熟悉，那便只有姜御女。姜御女与你们都不同，她心思单纯，看事情也会简单许多，兴许在她看来，这事会更直观些。”
戚和玉没有别的法子，又觉得系统说得有几分道理，便喊过惊蛰道：“惊蛰，去把姜御女请来。”
瑶华宫离钟粹宫近，姜御女很快便来了，恰时，淑妃也已梳洗完毕，经过仔细收拾，眼眶的红肿也消了不少。
姜御女当真是一点异样也不曾发现，她给淑妃请过安后，问戚和玉：“戚姐姐，你唤我来，可是有事？”
戚和玉收回凝视淑妃的目光，佯装无意问道：“佩翎，我请教你个问题。”
姜御女有点惊讶，显然不曾想到，戚和玉这样在沈常在口中的聪明人，也会有请教她的一天，于是她高高兴兴道：“戚姐姐，你问吧。”
“倘若你喜欢的……朋友夸你，你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高兴呀，这还用问吗？”姜御女疑惑。
“倘若，”戚和玉顿了顿，“你因为她的夸赞，将她视作最重要的朋友，你也以为你是她重要的朋友。后来有一天，她用同样的话夸赞了别人呢？”
姜御女立刻道：“连夸赞的话都用一样的，那她岂不是根本不在意我？这还算什么朋友，那么多好玩的姐姐妹妹，我换一个做朋友不好么？”
“如果，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可以做朋友了呢？”淑妃突然道。
姜御女嘟着嘴巴哼了两声，道：“那我也不要和她做朋友。不在意我的朋友我才不要，我一个人也能玩，又不是没有朋友就活不了，况且，我还有八宝鸭、桂花糕、话本陪我。”
戚和玉不再接话，转而看向淑妃。
淑妃凝视着姜御女，也不言语。
姜御女缓缓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她左看看淑妃，右看看戚和玉，半晌，弱弱道：“怎么了，是我又说错了吗？”
淑妃忽而一笑：“不，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姜妹妹方才说八宝鸭、桂花糕，是不是馋了？”
姜御女小鸡啄米点头，戚和玉更是石头落下地安心。
“晚些我叫宫里小厨房做了给你送去。”淑妃笑开。
“淑妃娘娘最好啦！”姜御女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