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耕父失芸话凄凉
“原来三界镇上的妖怪不是个男人啊！”修缘师又小声的讨论起来。
“肯定是被负心汉伤害了呗，不过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另外一个修缘师附和道。
“五郎，你终于来了。九百年了，你终究还是来看我了！”女妖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想要近前触摸耕父，却又不敢贸贸然上前。
“九百年”传入了草草耳中，草草心下一震，这等待的苦楚别人不知道，草草却能感同身受，于是对这女妖竟生出了几分怜悯。
“芸娘，你这又是何必呢？”耕父长叹了一口气，言语中饱含歉意，“是我对不起你，你这样做不值得。”
“原来她就是芸娘！”古晚秋满脸诧异，这女子，用着最残忍的方式却又织着最温柔的梦境。
一面将新人残忍杀害，一面又为新娘编织着美好的梦境。那些新娘子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们再没有机会坐上情郎的花轿了。
“晚秋知道她？”草草似乎有些醋意，古晚秋什么时候认识了别的人他居然不知道。
“在桃源幻境中见过，当时没瞧清楚，还以为她就是妖怪的手下。”古晚秋如实回答道。
草草这才放宽了心。
“值不值得都这么做了，我也回不了头了。九百年太长，我不想再等了，我自知罪孽深重，能在死前见你一面，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女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这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尽头，她也终于可以从煎熬中解脱了。
“芸娘，我其实回去找过你！”
“是吗？”芸娘原本心心念念盼望着耕父的出现，如今耕父来了，她又觉得这一切的因果有些可笑，再论孰是孰非也没什么必要了。“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自知对不起你，竟在我们成亲的大喜日子里，选择飞升。可这飞升的日子不是我能选的！”
“你自开心逍遥而去，我徒留人间被人嘲笑唾弃。人人都说，我芸娘上赶着嫁给你，而你却不屑一顾。竟连新婚之夜都不愿同我度过。岂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芸娘回忆着往事，即使过了九百年，那份被流言刺痛的心悸还是一点点的回忆起来了。
“所以，你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报复我？”耕父指着峭壁上悬挂的新娘子尸身，一时悲从心起。
“你走了，将我独自留在夫家。家里人瞧不上我，没人给我好脸色。也是，一个被夫君抛弃的女子还有什么颜面继续留在夫家。娘家人嫌我丢人，也不愿让我回去。这些我都能忍受，我只盼望着你能回来，回来见我一面。”
“我后面回去了，我”
“而我盼来的，是嫂嫂给我的一纸休书。”
“我没有给你写过休书。”
“嫂嫂说，你回来了，不愿见我。休书让她代为转交。哈哈哈哈可笑吧！我就算想待在夫家等你回来，你却还是不愿意见我。”
“我没有我没有这样做去灵云后第一个月需要潜心修炼。我忙完后立即回来找你，等我回来时看到的却是你的坟墓。她们说你身患重疾，前后医治了半个月，药石无灵，前一天突然走了，我呆呆的守在你的墓碑前”
“是啊！我是身患重疾，患了那无药可救的相思之疾。既然给了我休书，嫂嫂怎么还会允许我继续留在夫家，天地之大，而我又能去哪里呢？或许，那冥界的过关桥才是我该走的地方。”
“芸娘，是我对不住你，如果我早一天回来，这些就不会发生。”
“五郎，你觉得这些新娘子死的残忍吗？”芸娘盯着身后自己的手笔，露出了难以琢磨的笑容。
“芸娘，你恨我。但不该这样做，不该”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耕父一时语塞，他知道这对于芸娘来说，肯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是有了轻生的念头，但我更想的是见你一面，我要亲口听你给我一个解释。”
“那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会死呢？
“府上的人知道我被休了无处可去，都觉得我好欺负。烧火娘竟然伙同他的情人要将我买到红院里。”
“芸娘我我不是人我不知道我走了会给你带来这么多不堪。”耕父眼角湿红，浑身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无意间听见烧火娘和他情人的谈话，被他们发现，就被她们用柴房的捆木链锁住，对我动辄打骂，劝我识时务一些。”
“”耕父强忍着眼眶，有些不敢看芸娘的眼神。
那少女青涩的面庞却饱含了沧桑，教人止不住心疼。
“我自知逃不掉了！夫家没人会帮我，一旦我踏出夫家的大门，迎接我的就是去红院的轿子。”
芸娘将埋藏心底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止不住的痛快，她从没觉得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轻松。
“我哄骗烧火娘，自知自己逃不掉了，只愿能回去稍作洗漱，现在这狼狈的模样也不讨喜。烧火娘果然应了,而我也没有退路了。”
芸娘神深情的望着耕父，用着极其温柔的言语，“五郎，我穿着我们成亲时的红嫁衣，画着你最爱的新娘妆，用我们成亲时的大红绸带，在我们的新房中，对我们的关系做了一个了结。我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芸娘，对不起。我自知你已身死，在你的墓碑前空坐了三日。带着悔恨回到了灵云。可我忘不了你，我去了冥界找你，勾魂使说你四处游荡，执念太深，无□□回。我又遍寻人间，想要将你找回。我想要和你重新来过。”
“你既已飞升，又如何能同我重新来过。”芸娘眼睛突然有了光亮，似乎不敢相信耕父的这番决心。
“是灵君仁厚宽怀，许我常住人间，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彼此厮守。只是造化弄人”
“终究我们还是错过了！”芸娘此时渐渐放下了执念，这么多年的等待和煎熬也渐渐归于尘土。
“我找到了你，原本想与你相认。但我见你在虞姬娘娘观里侍奉，生活闲适，似乎已将前尘往事忘却，我不敢再来打扰。原本就是我扰乱了你的人生，我又怎么能再次让你陷入不幸。”
“是虞姬娘娘救了我，许我这只孤魂野鬼在她观里有个落脚处。日子久了，我也渐渐放下了，太多执念反而让人活的痛苦。”
“我后面又悄悄地去见了你几次，见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你既已放下，而我也必须放下，我害怕哪一次一时没忍住会出现在你面前。后面，渐渐地就不再去了。”
“五郎，这辈子我没有后悔，我很幸运能够遇到你！”芸娘泪眼盈盈，眼角泛红。
她很想说，你为什么不早一天回来，在虞姬娘娘庙为什么不出来相认，那样我们就能就能在一起了。
可是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一切不能重来，这样的结局也不能改写了。
“芸娘，我知道你天性纯良，在虞姬娘娘庙里，我见你对前来参拜的新人笑意盈盈。我知道你是打从心里为他们高兴。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耕父再次问道。
耕父与芸娘将从前恩怨一并解释清楚了，却又不得不疑惑善良淳朴的芸娘为什么会做这么残忍的事。
“五郎，我没什么可说的。既然做错了事，我自会接受惩罚。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我自己，见不了这些新人恩爱缠绵。我就是想，让你来见我。”芸娘说话时盯着别处，不敢正眼瞧上耕父的眼睛。
耕父明显感觉芸娘在刻意躲闪，“我不相信！芸娘，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你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五郎，我累了。我们不要在争论这些了好吗？”芸娘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耕父也不敢逼的太紧，只怔怔的望着芸娘。
良久，芸娘睁开了双眼，眼里疲倦之感尽去，转而变得柔情似水，极尽温柔的冲耕父说道，“五郎，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耕父也没有多想，直接上前将芸娘紧紧搂在怀里，“芸娘，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等你去冥界接受了惩罚，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回来。”
耕父紧闭双眼，感受着芸娘的气息。
尽管芸娘的身体早已没了温度，只余冰凉之感，耕父还是贪婪的拥抱着，仿佛这份触感转瞬即逝。
“好啊！五郎，那你来陪我吧！”芸娘说话时，已将修长的五指探进耕父的脊背，耕父还未反应，指甲已经嵌进耕父的皮肉里。
再晚半刻，芸娘就将耕父的心脏直接掏出。
古晚秋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静，发现芸娘行为异常时，就生了警觉。
果然，芸娘还是露出了本性，花羽剑闪电般飞出将芸娘的手腕划中。
芸娘一声闷哼便停止了侵入的动作。
古晚秋掌风一起，一把将芸娘击中，芸娘踉跄后退，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芸娘，你就这么恨我？”耕父似乎不敢相信。他心里一凉，芸娘居然想要自己的性命。“你若是想要，我给你便是！”
“她不是芸娘！”古晚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只见芸娘眉眼带着难以琢磨的笑意，嘴角微翘，还不时的舔着指甲上残留的耕父的鲜血，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五郎不是爱我吗？怎么我只要你的一颗心，都不愿意给我呢？”芸娘满含委屈之意。
“你究竟是谁？是你，杀了这些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耕父一面庆幸这些事不是芸娘做的，一面又想弄清楚此人的来意，为什么要挑中芸娘。
“是幽都的人，我在这里发现了幽都活动的痕迹。”古晚秋冷冷的说道。
耕父自然也知道灵云与幽都的前尘恩怨，这就不难解释。这个人，是冲自己来的，所以才会挑中芸娘。
芸娘被人掌控，无意识才会犯下大错。
若是如此，芸娘也不用再被惩罚，耕父想着想着，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这位仙师好眼力，到底还是被你看破了，那这就不好玩了。”芸娘悻悻的说着，像是兴趣被打断了一般。
“你觉得你今天能离开这儿吗？”古晚秋问道。
“不能！不过有芸娘陪我一起魂飞魄散，我倒也不亏。哈哈哈哈”芸娘挑衅地看着耕父。
说完，芸娘再次对耕父发起了攻击，修长的五指，殷红的指甲，所到之处，峭壁留痕，砾石飞灰。
耕父一路退让，不敢攻击，这确是芸娘的魂魄。若是伤了这幽都妖魔，芸娘也必定会魂飞魄散。
古晚秋看的着急，但也不敢拿芸娘的魂魄冒险，一时间束手无策。
芸娘忽而间变得慌乱起来，“五郎，对不起，对不起。”
“芸娘”耕父望着像是分裂的芸娘，知道芸娘正与那妖魔做着斗争。
“哈哈哈哈，果然是鹣鲽情深，可我最见不得别人这样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样子。”芸娘突然间又变的温柔俏皮，身体却做着与言语极不相符的事情。
耕父一时失神，胸前就留下了芸娘的五指爪印。
众人眼见这芸娘的几番变脸，也不知如何还好？
“五郎，用你的心来换芸娘，你愿意吗？只要你剖出你的心来，我就放过他。”芸娘继续漫不经心的说着，仿佛是在聊着寻常的事情。
芸娘见耕父受伤，脸色苍白，而幽都妖魔还要耕父的心，芸娘更加不能接受。
“好！我答应你！”耕父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欠了芸娘的该还。而且，他还爱着芸娘，也愿意为她这么做。
芸娘这辈子太苦了，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芸娘面上一惊，欢愉之色很快就被平静替代。
草草像是洞悉了一切，一个纵身，就将芸娘钳制住了。
“我可以帮你！你想要和耕父在一起吗？”草草悄然的和芸娘眼神交流着。
“不需要了，时过境迁，过了九百年，今日已将误会解释清楚，我也该去我应去的地方了。谢谢你！”芸娘同样也眼神示意着。
草草读懂了芸娘眼里的意思，悲凉之感顿生。
为什么不要了？
等了九百年，终于等到了，为什么会不愿意在一起了？
草草原本不想掺和，但是对芸娘的遭遇感同身受，这才想要帮忙，谁知芸娘却拒绝了。
草草一时间愣住，百思不得其解。
芸娘一把将草草推开，然后五指划过自己的胸前，“啊～”芸娘强忍着痛苦，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芸娘嘴角留下殷红血液，身体像是极度乏力，渐渐摔倒在地。
草草和古晚秋俱是一惊。
耕父知道芸娘自断魂灵，很快就会魂飞魄散。芸娘为了自己的安危，选择和幽都妖魔同归于尽。
耕父踉跄着冲到芸娘身边，将芸娘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芸娘，芸娘。”
芸娘用那沾满血渍颤抖的五指摸着耕父的脸颊，面上满是幸福之色，能死在耕父怀里，对她来说，已经是恩赐。
“如果能重新选择，我一定早一天回来。不，不，我会和你成亲，我不飞升了。我想和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厮守一辈子。”
芸娘笑意盈盈的垂下了五指，柔情的盯着耕父，仿佛刚认识那会儿，满怀的情意与羞涩。
“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我们的家！”耕父一把将芸娘打横抱起，往巫陵外走去，嘴里魔怔的念叨着。
修缘师们赶紧让开了道路，一时五味杂陈。
望着耕父远去的背影，古晚秋一时也陷入了魔怔，想着和草草的过往，自己和草草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草草看出了古晚秋的担忧，赶紧将古晚秋搂在怀里，“晚秋，我们也回家吧！”
这里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古晚秋也不愿多留片刻，就将发现新郎官的地方与王卓然、肖也说了，让他们去善后。
之后草草就带着古晚秋离开了。
修缘师们留下来与王卓然、肖也一起善后，不费吹灰之力又捡了现成，也就不管是脏活还是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