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归1
初春寒宵霜重，东方露白，两浙地区重现温暖。
鸡鸣响过两三声，秀州玉林县辖下，秋禾镇东边二里地，稻香村边中间一户人家已开始起床劳作了。
整整齐齐的泥瓦房，看起来舒服的紧。
洛大牛把工具摆放在门口，等会儿吃完饭下地干活。
“她娘，二丫啥时候到家啊？”
头戴破布，正在厨房烧火的洛母手顿了顿，眼眶红了一瞬，“他爹，信已经寄过去一个月了，如果回来的话，就在这两天。”
听到这话，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烧火喂鸡的声音。
“娘，今天我还要下地干活吗？我不想下地干活，我脸都晒黑啦！”
一个小姑娘娇纵的声音响起，喝着碗里的红薯汤，一边跟着自己老爹老娘撒娇。
一桌旁的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端着自己的碗快快“吸溜”完，他们还有事儿要干呢！
三岁的小娃子也是如此，小手捧着碗筷，喝的正起劲。
洛大牛看着小闺女朝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心里软了，但是想到外面对自己闺女的评价，心里狠了狠。
“不行，今天不干活就不能吃饭。”
说完这句话，洛大牛把手里的窝窝头塞到嘴巴里，转身就拿起工具上地干活去了。
洛家大儿子洛青木，看到老爹走了，也快嘴吃完最后一口窝窝头，抹了一把嘴，起身跟上自家老爹。
洛三丫看到爹走了，意味着自己今天又要上地干活了，气的拿筷子捣碗里的红薯块。
桌边的其他人都没理会她，快快吃过饭就找自己的活干去了。
洛三丫上地干活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在地里也是偷懒居多。
因为这两年这是乡下人家相看的时候，懒惰的姑娘名声可是要不得。
所以洛大牛和洛母狠狠心就把小闺女带到地里了，果然村里其他人就知道洛家有个勤快孝顺的姑娘。
为了这个名声，洛大牛也是每天逼着闺女下地干活。
但是洛三丫不知道，她只觉得最近两年爹娘对自己坏极了，以前自己明明都不用下地干活的！自己越长大爹娘对自己就越差！
洛大牛的老娘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腿脚利索，能吃能跑的。
老人家觉少，每天都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这时候应该去林子里割猪草去了。
洛大牛一共三个儿子三个闺女。
大闺女大儿子已经成家。
洛大丫嫁到隔壁村好几年了，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
洛青木是洛大牛的大儿子，成亲五年了，生的孩子活下来的只有一个，柱子，今年三岁了。
洛青林十二岁、洛青森十岁，现在都在村里的学堂读书。
他们俩对自己这个三姐感观坏到了极点。
在家不仅不用干活，还老是抢他们的吃的，不喜欢这个姐姐。
不知道爹娘说的二姐啥时候回来，千万不要再来个和三丫一样的姐姐。
俩兄弟嘴里嘟嘟囔囔的边背书边往村里的学堂走，路上遇到好几个和他们一样的少年。
……
面色蜡黄的小姑娘，手挎着一个破布包，倚靠在牛车头，颠的本就蜡黄的小脸更难看了些。
车上的其他人看到小姑娘这个脸色，也不敢找她聊天了。
看这小姑娘脸色，牛车上的大家伙们都觉得这姑娘今天会不会就交待在这儿了。
赶牛车的牛大爷心里也是慌得很，自己赶了十来年的牛车，还是第一回看到坐牛车把自己坐成这幅样子的。
心里一慌，手上赶牛车的力气也就越大，一吃疼这牛跑的就越快，这牛车跑的越快也就越颠，车上小姑娘的脸色越难看。
大家伙斜着眼睛看着小姑娘鼻尖额头都冒出汗了，都离小姑娘更加远了些，生怕自己离一个将死之人近些占了晦气。
洛笙忍着肚子传来的绞痛，恨不得拿个石头把自己的小腹砸个稀巴烂，这样它就不会再疼了，她感觉有人拿着带尖锐刺钉的锤子打她的小腹。
说到底还是她倒霉，谁知道第一次的例假怎么在半路来了呢！
本就肚子疼，再被这牛车一颠，洛笙觉得，自己可以升天了。
忍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秋禾镇。
在牛大爷期盼的目光中，洛笙颤颤巍巍的从牛车上小步挪了下来。
“多谢牛大爷。”洛笙那又黄又惨白的脸，看的牛大爷想起自家孙女。
“没事，女娃子快点回家去吧。”
“好~嘞~”
洛笙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抱着肚子坐到被晒得暖热热的石头上。
热气瞬时穿到小腹，洛笙觉得自己像是吸了一口仙气，舒服了不少。
大中午的，镇里路边石头不少。
洛笙挨个坐了一边，觉得身子缓过来了才起身走。
看着这个脑海中高大宽敞的街道，现在一看也就是一个普通小镇。
顺着记忆中的小路，洛笙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村子里。
看着村里不少的泥瓦房，洛笙心想，看来这几年村里人生活的都不错啊。
走在被踩实的泥土里上，洛笙反而心绪突然平静下来了。
十二年在绣坊生活，都快把这个小村庄给忘了。
照着记忆往家走，看到周围都是泥瓦房，洛笙突然有些困惑了。
哪个是自己家的房子呢？大家伙有些房子都重建了，洛笙有些摸不着头脑。
肚子疼得厉害，洛笙只能先寻个太阳底下的大石头坐下歇歇。
隔着衣服摸摸胸前的书本还在，洛笙松了口气。
“这是谁家的丫头啊？”扛着锄头的一群大娘从小路上来，看到洛笙抱着包裹，大家伙随口问了起来。
“不知道，估摸着是来投奔谁的吧。”
“咋啦？是看咱们村这两年好过来就来打秋风吗？”
“我看像。”
这话刚落下，大娘们都不好奇了。
歪着脸扛着锄头往家走，生怕被石头上的小姑娘赖上似的。
洛笙看到几个大娘过来，本想问问洛大牛家在哪？
谁成想，这人咋都走了。
洛笙有些郁闷的继续坐在石头上暖身子。
不说别的，这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大石头，坐着可是真舒服。
洛笙愉快的抖抖脚，摘上路边的小花自己玩的开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顾彦白从林子里出来，走到小道上。
迎面就看到一个面色蜡黄但神情愉悦的小姑娘在自娱自乐。
不过看了一眼，他就回身从另一条小路回家了。
“娘，我想吃肉了，家里都好长时间没吃了。”娇俏的小姑娘缠着自家娘，撒娇要肉吃。
洛母拍拍缠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等你二姐回来了咱们就吃肉。”
“二姐，二姐，又是二姐，她都走了为啥还要回来。”洛三丫低声愤愤嘟囔。
声音太小，洛母也没听着，只以为小女儿又在抱怨。
洛笙看到终于又来人了，抓紧自己的裤子从石头上小心站起来。
洛笙看着洛母轻声问道，“大娘，请问洛大牛家在哪？”
洛母看着眼前脸色蜡黄的小姑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愣在了原地。
洛三丫看着眼前人比自己黑多了，脸黄的很，想起自己的脸可比她白多了，顿时自信起来。
“你找我爹干嘛？”洛三丫抱着自家老娘的胳膊，脸朝上，颇为趾高气昂的问道。
洛笙被她这声“爹”给惊着了，原来自己问到了正主身上啊！
洛母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姑娘，手里的锄头顺滑到地上。
颤抖着手抓住洛笙的胳膊，眼眶通红，“二丫，这些年你受苦啦！”
洛母想要抱抱洛笙，但是两人十来年没见过面，就跟陌生人一样，她也就不敢。
洛笙极少跟人肢体接触，胳膊被人突然抓住，这已经是她肚子不舒服没有挣脱开的结果了。
洛三丫被自家娘给吓着了，刚刚抱怨的二姐现在就出现自己眼前，还这么难看！嘻嘻嘻！
洛笙沉默的跟着有些抽噎的洛母回家，洛三丫特别兴奋的给洛笙介绍周围谁谁谁家，显得整个人都对村子熟悉的不得了的样子。
洛笙因为肚子疼不太想说话，对于洛三丫时不时地发问，显得不太想搭理，落在洛三丫眼里，这是二姐人丑多作怪的表现。
终于到家了，洛笙寻摸到院子里的一个木板凳赶紧坐下，感觉都快要侧漏了！
洛奶奶看到儿媳妇突然领进来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姑娘进来，脑子稍微转了个弯就知道是谁了。
洛奶奶对洛笙心里有愧，看到洛笙捂着肚子白着脸的样子，就进屋拿出自己藏了很久的红糖，泡了一杯红糖水。
“二丫，喝点水好的快。”
洛笙看到眼前面目慈善的老太太，闻到了红糖水的清甜，接过碗喝了一大口。“谢谢奶奶，我舒服多了”
洛奶奶看着眼前面色蜡黄的小姑娘，也是心疼的厉害，“没事儿啊，到家了就好。”
洛笙并没有被这句话感动到，她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家了。
洛奶奶看到孙女没有回话，心知孙女是被伤到了心，便不再继续说了。
洛母隔着院门，看到婆婆和二丫说话，眼泪不停往下掉。
二丫咋这么瘦，看面色是吃了不少苦啊！
洛母抹干净眼泪，到厨房把最后一块腊肉摘下来，想给女儿做一顿好饭。
洛三丫看到奶奶把最宝贵的红糖水都给二姐喝了，顿时气不过，嘟着嘴跺跺脚，她不敢找洛奶奶，只能回屋自己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