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长达半个月的军训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天学生们在基地模拟了很多野外项目，每个人的脸上都画了简易迷彩妆。那天上午他们一个个的都像是放飞了自我，以毫不留情地嬉戏打闹结束了这一段叫苦连天却又难以忘怀的军训生活。下午吃过饭他们就打包好了行李再一次登上大巴，只是这一回沿路风光再现，车却是开往相反的方向。
军训过后学校也遵守约定给他们放了两天假，可是该有的不该有的作业也是装满了整整一个书包，那时候大家吐槽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布置这么多作业的假期还不如没有。
18号的傍晚放学时间一到学生们就人山人海般的冲出大门，郜依依也是这一匹匹脱缰的野马之一。
来接她的照常是郜先生，不过这一次可能是因为离家太久了，郜先生对她说话的语气都像在哄小孩。
那会儿郜依依就迸发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久一点不回家，那么爸爸一定会更加关心自己的。
回到家后，见到郜依依的人都说她晒黑了，一开始王老太太提起的时候，她只觉得是奶奶在关心自己，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邻里街坊一看到她就要说上一句，她真的觉得特别不耐烦，如果不是秉持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和“尊老爱幼”的原则，她真想回一句：那你去晒上个半个月啊，看你黑不黑。
两天短短的假期在美食和作业中草草的结束了，对此郜依依同学表示：就让我刷完《少年四大名捕》吧，我要看帅气的杨洋！
可是这也只能是想想了，上学还是要继续的。
回到学校后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郜依依的身边多了很多朋友，虽然班上的人她还是没认全，但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得好听点叫清心寡欲，说的难听点就是不关己事，高高挂起，所以她总是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这样的朋友圈也就很固定。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年四季如白驹过隙，变幻莫测，弹指一挥间郜依依的生日又快来临。
“依依，下个礼拜三就是你生日了，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周日安和郜依依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突然想起来便问了这么一句。
“礼物？”礼物吗？她从小到大还没收到过什么生日礼物呢，以前爸爸妈妈也会时不时地以各种理由给她买礼物，但是自那年之后她便再没收到过什么礼物，主要是郜先生从前就是专门付款的，从不讲求仪式感，除了每年固定给郜依依过生日外连自己的生日都很少过。
“对啊，你好好想，这周末我带来给你。你是要小说书？还是杨洋的明信片？还是说想要点别的？”关于小说，在郜依依上高中前她从来没看过，那时候她只看电视剧和综艺，只是突然有一天宿舍聊起了自己看过的小说，她发现其中几本改编的影视剧她倒是看过，但是其原著可是从来没接触，于是她在舍友的带领下于高一正式进入了小说的世界，但是也因为没经验，所以发生了一件她一直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她一度看那些“霸道总裁爱上替身娇妻，然后为了白月光反复在作死的边缘横跳，最后还来个追妻火葬场关键是还被原谅了”这种题材的小说并为了那些个被欺负得不行不行的女主落下了她宝贵的眼泪以及熬了大量的夜。往后每每想起她都感概懊悔自己的年少不知事啊。
“我不知道哎，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事，那你好好想。”
“嗯。”
可是好巧不巧，周日安还没等到郜依依告诉自己要什么礼物，她就病了，发高烧，395c。其实7号晚上她就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但是自她懂事起就从没有发过烧，她的身体素质一直不好，每年感冒次数都比常人多，可奇怪的是发烧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所以这一次她也就以为是普通感冒吃点冲剂就好了，但没想到8号一早她就呕吐不止，吓得周日安赶紧去找了班主任，徐闻知道后就让周日安先回来陪着她，然后给郜先生打了通电话。郜先生赶到学校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上吐下泻，脸色白得像张纸的女儿，于是匆匆和徐闻打了声招呼就带着郜依依去了金山二院。
医生拿着体温计，皱着眉头说要是再来晚一点，这孩子都要变成傻子了，那一刻她才真的对电视剧里那些因为发高烧而烧坏脑子的人有了深切的感同身受，活着太不容易了，有智商的活着更不容易。
那一天，郜依依自回到家吃过药后就在郜先生的坚持下睡了一下午，到了晚间才恢复了些许生气。
第二天，郜先生问她要不要回学校，其实年轻人嘛恢复是很快的，但是她还是想在家里多赖一天，她还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呢，可是被全家关注着照顾着的感觉真好，一旦病好了，她又要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去做个大人眼中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虽然她知道这样做是应该的，可她也会觉得累啊，她也时不时地想要来自亲人的温暖啊，谁是天生就懂事的呢？
那天晚上，郜先生早与友人有约，又是生意上的事情，都带着家属，所以何琴是不会留在家照顾郜依依的，故而郜先生就干脆将郜依依一并带了去。那顿饭吃了很久，菜偏辣，可是晚间的风却很甜，这是她对那晚的唯一印象。
10号那天，郜依依也没法再装病了，更何况她理科不好，缺一天课数理就不知道要花多少课外时间、跑多少次办公室才能补回来，所以她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垂头丧气地回了学校。
2015年12月16日，是她的生日，她出生的那一年农历十一月初六是公历12月13号，已经是很晚的冬天了，王老太太经常对她说：“你啊，就是只好福气的兔子，你看，你出生的时候是冬天的晚上，那时候的兔子不用出来觅食，所以你呢这辈子都不用为吃的烦恼。”这句话，郜依依一直都很相信。
他们家过生日按农历算，所以好几年以后在宁晓上大学时她的一次生日正好撞上了双十二这个大型剁手日，但那天的遭遇可算不上好。
不过话说回来，高一这个生日她还是很满意的。
这一天因为是周三，有晚自习，所以郜依依一早就做好准备，让郜先生送个蛋糕来，然后几个宿舍一起分着吃，也算是一块沾沾过生日的喜气了。但没想到，晚自习刚一结束，郜先生和何琴就出现在了学校。
“走吧，今天你生日，想吃什么好吃的，爸爸请。”
郜依依听到这话惊呆了：“可是不是说好买个蛋糕，我自己在宿舍和舍友们一起过得吗？”
“依依啊，今天你爸爸还约了上次的陆叔叔和周叔叔两家人，一块吃个饭。”
原来如此，果然，很多大人的饭局在差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时，孩子就会变成一切可用的借口。
“哦。”尽管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话从何琴嘴里说出来她就很不爽，难道她被自己的父亲“利用”成借口需要她来告诉自己吗？
“周叔叔好，周阿姨好。”
“陆叔叔好，陆阿姨好。”
熟悉的流程，机械的打招呼，郜依依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而同随而来的都是同道中人，每人手上一部手机，流程一样的对话后就是吃饭、打游戏（如果家长不管的话）。
菜都陆续上的差不多了，郜依依一口接着一口，成了全场最称职的干饭人。
可是她到底也是今天名义上的小寿星啊，要是吃得太饱一会蛋糕怎么办，所以郜依依就起身跟郜先生打了声招呼，下楼在饭店门口吹了会儿风。冬天的风冷飕飕的，南方尤为湿冷，一出来感觉没一会儿脚就跟浸在冰水里一样，但是她不想回到烟气缭绕、热得让人烦躁的包厢内。
“大珠小珠落玉盘，大珠小珠落玉盘，落玉盘，后面是什么来着”
怎么每次都是这个地方？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一道慵懒的声音突然出现。
郜依依愣住了，她看向他，近一米八的个子，她勉强到他的肩膀，套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乌黑的短发因为风的缘故有些凌乱，他就那么凑巧地站在灯下，看着前方。
他在看什么？
“”周纪元没听到接下句的声音响起以为是她不会，就想着反正也提醒了一句，不如好心帮到底吧，“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怎么，还不会？周纪元诧异地转下头看了过来，与一直盯着他的郜依依撞上了视线。
“你”，郜依依在两人眼神刚对上的时候就如同被电到了一般立马撇开了视线，脑子一片空白，“你怎么会。”
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后悔油然而生。
“呵，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也是苏省的学生。”这人莫不是个傻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此时郜依依也觉察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原来你们的进程和我们差不多啊。”郜依依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再补上一句，“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所以我只是单纯诧异两个学校的教课进度罢了。再说了你不是理科好么……”
“哦。”依旧是那个慵懒的语调，可是这次却仿佛是在说“看在你是寿星的份上，我就原谅你的蠢了”。
这就激起了郜依依的斗志了，她不聪明自己知道，可是被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鄙视，这是不能容忍的。
“我只是这一篇背得慢而已，你能别把我当傻子吗？”明明是在控诉他的恶行，可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撒娇，女孩子真是麻烦。
“那你为什么就这个背不下来？”
“不知道，这个我都背了一个礼拜了，拖着我后桌，我要是她肯定都要暴跳如雷了。”郜依依瞬间气势全无，一下回到了蔫不拉几的状态。
“这篇是有故事性的。”怎么那么像邻居家的那只小胖猫？
“我知道啊，可是画面我都想起来了，但是还是会在这句卡住。”
“那就逼自己想起来。”
“什么？”
“别一句句地不断重复，本来就是相对陌生的句子，一直重复前面的部分，只会不断地削弱你对这句话的记忆。有时候，人是要学会逼自己一把的。”郜依依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是她却能感觉这句话背后暗藏玄机。
“谢谢。”再不满意他这个态度，但好歹也是在帮自己，一个陌生人，足够了。
“不用。”
两人就这么站在饭店的门口，严风呼呼地吹着，檐廊上挂着的灯若隐若现地打在他们的身上，突然天空飘来几片雪，郜依依伸出手去接。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嗯，她记住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年生日少年少女并肩而立看的那场雪，名字是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