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难熬
卓远极体内酝酿着越来越强的冲动，他猛的站起身，对斐然母亲说：“对不起，阿姨，我现在心里很难过，没法考虑怎么回答您，如果这两天您还在盛京，我希望您能允许我请您吃顿饭，表达一下我的心意。斐然现在很痛苦，我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我现在才明白爱一个人有多痛苦，就是爱一个人有多深，我只想找到斐然，问她几句话，希望您不要介意。”
说完，他对愣然看着他的斐然母亲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到门口，用力拉开房门。
柳斐然就在门外。不知多久，痴痴的眼神，惨白的俏脸，摇摇欲坠。
卓远极抢上去环住她的腰，憋了许久的痛惜之情被她的柔弱引发，转成蛮劲发作，他搂着柳斐然，抬脚踢开一个没开灯的包房，用脚后跟把门关上。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门玻璃投进点点昏黄的光，他扶着柳斐然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他慢慢跪坐在她的脚下，把她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声音嘶哑：“我是个傻瓜，什么都不懂。谁对我好我也不知道，我都说过的，我根本就配不上你，你在家里一个人哭，一个人受委屈，我在外边跟人喝酒，跟人成宿玩游戏，我心里难受啊，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一点都不值得。”
柳斐然凄然一笑，抽出手来手指慢慢抚摸他的头发，深情的说：“你真是个傻瓜。一个女孩子，一生之中要多幸运，才能碰到一个为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男子，你那天为我跟他们拼命，你狠狠的骂我，我觉得你好有男人的气概呀，当时我就觉得自己一下就离不开你了，在你身边就像靠着一座山那么安全。没事的时候你又那么无赖，像个吃奶的小孩儿，围着我亲这摸那的，也没个够，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大孩子，你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劫数，可能上辈子我们就是冤家，欠你还不清的情债，今世要用一生的眼泪来还吧。”
她叹息一声，继续述说着心事：“我多想天天委在你怀里，对你说每一件的心事，可是不行啊，生在我这样的家庭，总是有太多的不自由。还有我妈妈，她从小对我那么好，没人比她更疼我，我要做什么她都由着我，可是，她这一段时间老了很多，人也变得憔悴了，我也很心疼她啊，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我多盼自己能哄她高兴，多盼她能够接受你啊。可是老天爷非要逼我做选择，它太残忍了，我的心乱极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时候我也想到死是什么滋味呢，是不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屋里灯亮了，开门的服务生知趣的溜走了，门口只站着柳斐然的母亲，同样的脸色惨白。
她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得到一生幸福，可是家里面一直是丈夫在做主，她并不能左右自己男人的想法。
而且对柳斐然感兴趣的男人，来自一个京城的大家族，背后实力深不可测，她们家万万不敢得罪这位贵人。
况且，一看到卓远极稚气未退的脸，斐然妈妈的心就凉了半截，就凭他这籍籍无名的边城小子，对上京城的庞大势力，那不是有死无生？
自己这样做，其实不也是为他避免一场灭顶之灾！
半夜的时分，在火车站附近一座废弃的天桥上，本想买醉的卓远极拿着最后一罐雪花啤酒，黑乎乎一团坐在桥头，附近连鬼影子都没有。
他屁股底下坐着啤酒的包装箱，二十多个空罐乱七八糟的散落身边，他气愤的一脚把一个离得最近的空罐踢开。
喝二十罐汽水也该醉了，二十罐啤酒下肚，反而越来越精神。真他妈邪门了。
他撕开最后一罐，举起右手一口气喝干，稍一用力捏的稀瘪，顺手远远抛出去，罐子在台阶上叮叮当当翻滚而下，在暗夜里清晰响亮。
冬季的夜里，午夜的风也是冰冷沁凉，卓远极扯开胸膛的衣服，让呼啸的寒风撕扯里面的烦躁，远处想起一声，两声汽笛，悠扬而又苍凉，寂静的铁轨就在下方，并行，交错，终又分开，各自在遥远的天际尽头消失，没有灯光，没有虫语。没有人迹。
卓远极跃起身形，对着桥头的铁柱一脚一脚的踢去，砰砰的不知几百下，钻心的疼痛像刀子剜着他的神经，强烈的刺激带来舒畅的快感反倒促使他无休止的继续，踢得脚都肿了才罢手。
他紧接着又扳起右腿，高高搭在栏杆的顶端，死命的压着，直到脸都能够到脚面，才气喘吁吁的定格在那。
又酥又麻的电流从脚跟的筋腱热乎乎的传导到大腿根，一直挺到两腿都失去知觉，他才精疲力竭地停止对自己地虐待。
曾几何时，柳斐然竟然为自己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而自己却丝毫不知！
发出不似人声的长啸，粗狂的啸声在旷野里激荡，悲凉而又不甘的渐渐归于沉寂。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孤独的人面对着东方，守着无尽的长夜等待天亮。
东方的天空终于现出了鱼肚白，晨露无声的润湿了万物，卓远极坐直身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除了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天地间一片安静。紫色的霞光渐渐映红了天际，霞光里七色变幻，往来纠集，灰黑色的天幕和乌云翻滚着，在光明的威力下狼狈的退去，一瞬间，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的下方弹出来，把金黄色的光线清冷的撒遍山川万物。
阳光把红黄的色彩涂抹到天桥黑色的栏杆上时，只剩下一堆金属罐在迎接它的来临，一道寂寞的人影长长的映在台阶上，一级一级的缓缓远去，一列满载归家旅客的火车，急促的鸣着汽笛，迎着初升的阳光向站台驶去。
这是一九九零年代普通的一个清晨，属于昨夜的东西都融入了浩瀚的历史长河，晨练的老人和疾驰而过的公交车，都宣告新的一天无声无息的拉开帷幕，千千万万的人在这一刻睁眼，起床，洗脸，早餐，道别，拥吻，新生和死去。还有那被人遗弃在无人角落里的一堆啤酒罐，无言的叙述着自己曾经陪伴一个少年人度过了一个清冷难熬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