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狼群
在那个年代，上山下乡作为知识青年的一条必经之路，我父亲也被派往东北某个林场支授建设。在那里，父亲认识了一个当地人的朋友，那位当地人叫老鲁。
父亲在那里工作的那几年，老鲁总是尽可能的帮助他，所以两个人非常的要好。但人有聚散离合，几年后，父亲通过招工返回了城，最开始的两年他们还有书信来往，但后来老鲁突然断了联系，父亲一直牵挂着他。奈何工作繁忙，一直无由故地重游一番。
直到父亲退休，我陪他踏上了那片白山黑水，经过寻找，父亲终于再次见到了老鲁。两位老人重叙旧情时，父亲埋怨老鲁为何不与他联系，老鲁的解释是当时进山做工两三年，他们村庄又遇山体滑坡，所以政府要求整村搬迁，而父亲的地址就此遗落。
两位老人聊天时，父亲注意到老鲁右手少了两个手指，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
父亲直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说了后你可能不会相信的。”老鲁笑了下。
父亲坚持要他说：“你是了解我的，我也是相信你的。就像以前那样，我们从来都是互相信任互不欺骗的好朋友和老伙计！”
老鲁沉默一小会后说：“好吧，我告诉你？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把这事告诉过其它任何人呢，我怕被人嘲笑或误认为我疯了。”老鲁说完哈哈笑了一声，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故事。
接下来，我会以老鲁的口吻写出本篇故事。
你离开后的第四年，一个胖子来到了我们新的村庄附近，他承包了很大一片林地开垦，他买了新的拖拉机，还运来很多的种牛和羊羔。很多人包括我都去了他那里工作，收入虽然不多，但很稳定。大家都很高兴，尽管这个有钱的胖子很傲慢，他经常斥责吆喝我们。但我们都忍受了下来，因为无处可去。
但有一天，当他的牛羊开始消失时，他被那些偷他牛羊的狼群气疯了。因为不管把牛圈修到多牢靠多坚固，守夜的人和狗多尽责，狼群总是能想到办法钻进来，牛羊每天都在变少。
胖子老板想了个好办法，他开出赏金，为每只被杀的狼付钱。所以，很多人从农夫变成了猎人。我自然会把握住这种捞金的机会，因为赏金足够丰厚，能猎杀几头狼的话，我就有钱付我婆娘的彩礼了……
猎人们组成了两支队伍，我们竞争谁能在第一次出击获得丰厚回报，输了的队伍要请酒。
第一次，我所在的队伍输了，我和队友们付了酒钱。之后队友们经过商议，大家都决定去森林深处试试运气。第二天黎明时分，大家聚在一起后就出发了。
刚开始很不错，还不到日上三竿，我们就开枪猎杀了三头狼。但接着大家就难过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再遇到一只动物。大家都很丧气，决定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说。正当我们坐下来开吃时，突然传来狼嚎声……
就在我们休息的不远处，那里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下有一个洞穴。有三头狼正站在那里对我们怒吼，它们明显是母子。这其实很奇怪，因为它们通常看到人群就会遛走的。
我当时也没太在意，迅速掏出枪装好火药，瞄着领头的那只高大的母狼就是一枪，它应声而倒。然后我说：“我们的第四头狼到手了，另外两头太小了，饶了它们吧！”
但他们开枪打死了另外两头小狼，我见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然后大家上前收拾那三头狼，这时，从狼窝里又窜出一头额上有白纹的小狼，它比它的兄弟要瘦小的多。小狼扑进死去的母狼怀里哀嚎着，它的眼里流出了伤感的泪水。
我听着它的哭声，感受到它的痛苦与无助，它触动了我的心，我为杀了它的母亲感到难过。我正想劝大家放了它，但另一个猎人开枪了，子弹击穿了它的肚子。
我很愤怒，猛的推了那个开枪的猎人一下，我骂了他：“你妈的，这只是一个孩子，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我跑上前把那只还没死的小狼抱在怀里，它的肚子正在流血，它眼中还在流泪，它的嘴里发出“呜呜呜”的痛哼声。我扯了身上的一块破布给它包扎了伤口，虽然我知道它很难再活下去……小狼用它的纽扣般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它舔了舔我的手后闭上了眼睛。
我哭了，仿佛我的孩子死在了我怀里一样。我大声的说：“人与狼有什么区别，孩子们都是一样的。”
然后我疯了似的跳起来，开始攻击我的队友们。当时我癫狂了，我大骂着要他们不要再碰那几具狼尸，并威胁说谁碰它们我就会杀谁。直到他们把我摁住，我才稍微平静下来。
于是我同他们商量：“小狼根本不值钱，胖子不会收的。母狼的尸体就用我的收获来抵，希望你们能同意。”
他们同意了，留下我一个人后都走了。
我挖了个浅浅的坟墓把它们埋在了一起，我把那头小狼放在了最上面。然后我就回家了。
渐渐地，我忘记了这件事，但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猎过狼了。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冬天的时候，没有什么活计能赚钱。但我还有家人需要养活，于是我独自进山去套野兔子。如果运气好的话，我能猎到一头狍子或野猪什么的，冬天会好过很多。
我从黎明出发，一整天都在各个山头徘徊，但没有收获……
那时我正要回家，暴风雪袭击了我。暴风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只能看清眼前的三四米远。寒风吹进了我的骨头，我觉得我要被冻僵了，如果我不能尽快回到家中的话，我肯定会死于体温过低……但我迷路了。
我在一个未知的山沟沟徘徊了几个小时，我的思维仿佛都被冻僵了，体内的力量所剩无几，然后我在雪地里摔倒了，我的手和脚都已经感觉不到。我不能动弹了，只是偶尔抬起眼皮，想在死前再看看这个世界。
暴风雪终于停止了，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但我爬不起来了，我已经彻底被冻僵。剩下的只是躺在那里，孤独地等待死亡。这时，一头狼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它的身后还有很多头狼。它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我记得我的脑海里当时的想法：“这是我应得的，你们可以把我的生命拿走。”
过了一会儿，它们转身爬上了山。但在寂静的夜晚里，我完全听不到它们离去的脚步声，也完全感觉不到不被吃的喜悦，我反而很恐惶，我被彻底遗弃了吗？连狼都不愿啃食我的肉……
时间的流逝仿佛放慢了速度，我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丝温暖都被寒风带走。突然，坟墓般的寂静被狼的嚎叫打断了，不是一头，而是整个狼群。我看不到它们，我的脖子已经不能移动了。但我听到了脚步声，狼群都朝我扑了过来。
“好吧。”我想，“我就要死了，被狼活活吃掉。我的思绪并没有将要死的恐惧，我反而有种就要解脱的感怀。”我静静的等待着死亡……
一头狼出现在我的视线，然后又是一头，大概十四头狼围着我在转圈，它们似乎在检阅着就要到口的美味，或者它们在开会讨论应该从何处下口吧！我喃喃自语：“来吧，你们还在等什么？趁热吃吧。”
但接下来它们的行为彻底让我傻了眼。第一头狼走过来趴在我的脚下，然后是第二头……它们从四面八方覆盖了我，没有人会相信的，群狼就像暧和的毛毯一样把我包裹的严严实实。
我也不相信能有这种奇遇。这时裹着我头的那头狼伸过嘴来舔了舔我的脸，它低沉的嚎了一声，我认出了它，它的额头上有一缕白毫！我的记忆像流水一般涌来……它是那头小狼，它没死！
小狼又舔了我的脸，然后它把我的头裹得更紧了。之后，我带着杂乱的思绪和疲惫的身体，伴着群狼的温暖就在这寒夜中陷入了梦中……
早上醒来时，我听到村里的人们呼喊我名字的声音。我站了起来，周围的雪地都是狼的足迹。我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和明亮的太阳深吸了口气，我还活着，这真是个奇迹！
就是那天，我冻掉了两根手指。我认为这是我大自然给我的唯一教训，它想让我提醒猎人们。所以，我总是劝戒那些猎人不要猎狼，今天，他们再也不会朝它们开枪了，也不会再杀任何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