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亲阿爹
翌日天光未亮。
萧景盛早早起来，收拾一大背篓东西，眼见背篓还有小空位，他又在竹竿上拿了几串腊肉放进去，直到背篓实在挤不下，他才用麻布勉勉强强遮住。
这些东西都是带去给顾如星父亲阿爹的。
背篓里的东西并不值钱，却能让顾家两夫夫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萧景盛这几日从顾如星只言片语中了解他家中情况，知道顾家肯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也不至于把顾如星嫁给陈员外，虽说两人迫于无奈，萧景盛心里不免有所自责。
他身为堂堂大厉国将军，眼见多年战事未歇，如今百姓还要卖掉自家孩子换取温饱，他心中有愧于百姓，若是一天不收复河山，不灭敌国，隐藏胸中那股戾气终究徘徊不去。
昨晚他连夜修书一封，打算让林世阳今日给镇里的罗大人送去，顺便打听李大人遇刺的事。
李大人并非外人，早在萧景盛诈死骗过敌军前，得知洛河镇会成为朝廷派兵重守的重镇后，萧景盛和李大人早有书信往来。
李大人是洛河镇里正，在朝廷未派官员前来之前，洛河镇一直由李大人掌管，萧景盛和他互通彼此打探得来的敌国消息。
如今李大人身遭不测，相当于断了萧景盛对敌情了解的路径，也证明敌国刺客已经知道萧景盛没死，甚至有可能已察觉两人早已互通有无，所以连夜刺杀李大人。
种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萧景盛必须查明李大人死因，他才能对下一步计策做出预判，但他现在身份太过敏感，亲自去镇里容易引起官兵和潜在暗处刺客的注意，只能让林世阳跑一趟。
他自己则陪顾如星回一趟顾家，把陈员外的亲事给退了。
收拾好东西，天色尚早，屋里顾如星和林世阳还未起身，萧景盛拿起弓箭独自练习起来。
顾如星这一夜睡得不踏实，期间迷迷糊糊醒来几次。
随着这几天情绪感知和行为越发脱离轨道，他对自身身体状况开始起了担忧。
昨晚他们弄完院里的腊肉后，回屋休息，顾如星迫不及待把荷包里的异能指环拿了出来。
上次指环把桌上油灯脱离桌面一寸高，几日没拿出来，这次顾如星意外发现指环光泽又亮了几分。
他学着上次摩挲指环表面，片刻后，异能指环表面闪过一道流光，流光催动，桌上油灯再次脱离桌面，这次足足升高两三尺，盘旋几次之后安安稳稳回到桌面上。
异能戒指躺回他掌心，恢复原先模样。
顾如星无声叹了口气，心想，你异能觉醒就觉醒，为什么要我智商下降！
我堂堂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好青年，成日说着十五六岁，做着十五六岁少年人的行为语气，连我自己都受不了。
你到底能不能给我恢复原样，我不祈求穿越回去，好歹让我正常点，不要动不动就哭啊！
顾如星满腹牢骚发泄一通，异能戒指一直装死。
顾如星愤愤的把戒指又装回荷包里。
折腾一番，迷迷糊糊醒来，窗外天光大亮。
他隐约听到细微声响，似乎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顾如星匆匆洗漱一番，又给鹦鹉小碗里换了清水，鹦鹉被他带回来之后，顾如星为它做了个简易架子，晚上鹦鹉就停在架子上睡觉，白天没事，顾如星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小鹦鹉现在还不会说话，顾如星打算在亲事退了之后，开始教它学人类的语言。
教育这事就应该从小抓起，现在它正是幼儿时期，学起来容易掌握，以后沟通起来也方便。
小鹦鹉缩着小脑袋睡得安安稳稳，顾如星轻轻摸着它的羽毛，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带它一起回顾家。
正踌躇间，小家伙仿佛心有灵犀，忽然睁开乌豆般的眼珠子，对着他啾啾啾叫了几声，顾如星心头一软，好吧，带上你吧。
一人一鸟出了屋。
立刻被眼前场景震惊了，院子里柿子树上的柿子被萧景盛打落下来。
青红相接的柿子落满树下一圈地面，萧景盛站在柿子树几步之外，手中拿着几颗石子，对着柿子树上最顶端的几颗已经熟透的柿子弹了过去。
石子在空中划出凌厉风声，直接穿过树叶将柿子打落下来。
眼看熟透的柿子即将落地成泥，萧景盛脚步轻移，人看着仿佛没怎么动，眨眼空中几个柿子已经落入他掌中。
顾如星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没想这个朝代的武功居然跟他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当真出神入化。
“萧大哥，你好厉害，你还会武功？”
萧景盛把那几颗熟透的红柿子放在他手中，笑道：“幼时跟父亲学过几招，好久没练了，生疏了许多，等你身体好了，教你几招强身健体，省得你动不动就生病。”
顾如星点点头，不小心看到他身后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露出两匹布料的一角，正是前几日他们去镇上买的——为冬天来临做冬衣准备的布料。
“萧大哥，你带着布料干什么？”顾如星问。
“给你父亲阿爹用，我用不着这个。”
萧景盛从旁边拿来竹筐，把地上柿子一个个装进竹筐里，头也没抬，没看到顾如星眼底闪烁的眸光，不以为然又道：“吃完早饭，咱们就启程，我让小阳今日去镇上帮我办件事，他就不跟我们一起去你家了，这趟来回起码三四个时辰，我们出了村，给你叫辆马车，省得你身子吃不消。”
“我可以走路，不用浪费这银子。”顾如星闻言想推拒，被萧景盛无视，：“你乖乖听话，只要你身体无碍，这点银子花了也值。”
这时，林世阳刚洗漱完走出来，听到他们说话，笑道：“小如星，你就听萧大哥的吧，萧大哥平日里他也没对谁这么好过，他既然心疼你，你就接着，不然回头他可要”
话未说完，萧景盛轻咳一声，：“多嘴，赶紧吃完早饭启程去镇里，别耽误事。”
“唉，这就去，这就去。”林世阳嘿嘿一笑，冲顾如星挤了挤眼。
顾如星莫名其妙看着他，觉得林大哥跟他们村里的媒婆越来越像了。
匆匆吃完早饭，三人在村里的小道上分开。
林世阳去了洛河镇，顾如星萧景盛雇了村里一个大户人家的马车去了夏北村。
马车行程很快，到夏北村时，还没到晌午。
萧景盛给了车夫银两，让他在村里找个地方歇脚，落日时分，他们还坐着他的马车回去。
车夫高高兴兴接过银子，去找歇脚的地方。
顾如星带着萧景盛往顾家方向走，一路上遇上不少熟悉的村民。
他们看到顾如星，熟悉点的远远打了声招呼，不熟悉的互相交头接耳。
无数疑惑猜忌的目光纷纷落在萧景盛身上，萧景盛上阵杀敌，最残酷的凶杀战场都见过，这些朴实村民的目光对他来说，就跟见到偶尔不听话的士兵一样，他没放在眼底，反而冲他们微笑点头。
一些汉子见他客气打招呼，反而不好意思说人家是非了，连连转开头去。
顾如星心情忐忑往家方向走，眼看自家的门就在前面不远。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斜地里发了出来：“哟，这不是顾家的如星哥儿，你不是逃婚离家出走了吗，怎么，这是想开了还是后悔了，怎么回来了？”
“哪啊，人家是去勾搭汉子去了，啧，顾家这小哥儿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陈员外都敢骗，出去还拐了奸夫回来，看不出还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顾如星闻言，隐忍多日的心酸骤然被这几句话挑起了情绪，眼眶一红，鼻子发酸，他默默吸了口气，回头看见隔壁家的徐大娘和李太婆两人站在巷子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起劲，正欲开口反驳，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按住了肩膀，萧景盛对他摇了摇头。
顾如星红着眼垂下眼睫。
萧景盛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两老太婆嚣张跋扈站在那，满脸挑衅，似乎有意等着看顾如星出丑。
萧景盛向来不与妇人打交道，可方才她们两人故意张扬的嘲讽，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他可以骂，但污蔑顾如星可不成，当下，他虎目一瞪，脸色一沉，战场上厮杀敌人的彪悍戾气骤然暴露无遗。
两老太婆硬生生被他这眼神吓得当场浑身一颤，瞬间噤若寒蝉。
萧景盛轻轻拍着顾如星肩膀，：“别担心，有我在。”
顾家就在前方十几米处，房子有点破败，远远看去，屋顶几道砖瓦参差不齐垒在一起，想必是刮风下雨时被吹了起来，多年未修整，一旦下雨屋里肯定会漏水，萧景盛看了几眼，心底微微泛酸，搭在顾如星肩膀的手指紧了紧。
顾如星感受到他手上力道，不明所以回头看着他，萧景盛笑着摸了摸他脑袋，并未言语。
顾如星被他眼底柔光慑了下，心头一悸，脸上无端发起热，连忙转开头去。
顾家大门紧闭，还是顾如星离家出走时的模样。
门扉斑驳残旧，铜环坏了一边，顾如星目不转定盯着看，忍不住又泛起一阵心酸。
萧景盛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直没松开，感受到情绪变化，轻轻拍了下。
顾如星连敲几下门，才听到屋内沙沙的脚步声。
没多久，紧闭门扉打开，一个面容苍老，身体孱弱的男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对方还没出声，顾如星看清来人，带着哭腔扑向男人怀里，叫了一声：“父亲，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