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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姐姐的橘红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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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

    正当祁穆飞为乌有禅师的溘然离世伤怀不已之时,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祁穆飞的身后传来。

    祁穆飞不禁转身相视,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被寒风冻皴的脸上正咧着一张让人无法抗拒的小嘴呢。乍遇这样一个孩子,祁穆飞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在千金堂的时候,他就很少给小孩看病。在他看来,这些说话缺乏逻辑的孩子就和师潇羽一样让人头疼。当然,那些孩子也和从前的师潇羽一样,不喜欢见到他,因为他不苟言笑,总是一副严肃而刻板的模样,关键他还老给人吃一些难以下咽的苦果子。然而,每次看到那些孩子委屈的眼泪时,他的内心却比他们还委屈。

    “小妹妹,什么事?”祁穆飞佯作亲切地弯下腰来,略显生涩地问道,他实在无法拒绝这张充满童真的笑脸,不过,他终究不敢直接对视女孩的那双明瞳。

    “这个给你!”小女孩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两块橘红糕。

    祁穆飞微微一怔,然后带着并不十分自然的微笑,谢却道:“谢谢,叔叔不饿。你自己拿着吃吧。”

    小女孩涨红着小脸,抿了抿嘴腼腆地说道:“叔叔,这个甜。”

    “呃,我知道。”祁穆飞没有明白小女孩的意思。

    小女孩眨着眼睛,接着说道:“我娘说你也是一个命苦的人,不过,只要你吃了这个,就不会苦了。”

    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出来,她并不懂得她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她娘说着“命苦”二字,便以为那是一种苦滋味。

    祁穆飞一脸讶异地望着这个质朴而天真小女孩,心头不觉涌起了一股暖流,却不知该如何拒绝一个孩子的盛情,只好蹲下身来,双手接过了这两块橘红糕,“呵呵,谢谢你,也谢谢你娘。”

    “不用谢,其实这也是昨天傍晚一位姐姐送我的。”小女孩拍了拍小手,喜滋滋地说道。

    “姐姐?”

    这时被小女孩唤作“叔叔”的祁穆飞还想不到小女孩口中的“姐姐”就是师潇羽。

    “嗯,就在那个客栈门口。她分了好多甜果子给我们吃呢。”小女孩指着桃花源客栈的方向说道。

    “那真是一个善良的‘姐姐’呢。”

    “嗯,她还很漂亮呢。”小孩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眉开眼笑道,“而且,她的笛声还很好听呢。”

    “她?”忽然,祁穆飞的喉头猛地哽咽了一下。

    诸多的巧合,终于让祁穆飞意识到了这两块橘红糕的原主人就是他的妻子师潇羽。没错,“她”一定就是师潇羽,最近几日傍晚,她都在练习吹奏《元夕曲》。

    “这本是我留着送给弟弟的,可他睡着了,娘怎么喊他他都不起来。”小女孩懊丧地说着,这样的年纪,自然是不能体会祁穆飞这样的心情的,也不能理解一个人睡着了怎么就不会再醒过来了呢。

    “他病了?”祁穆飞又没有明白小女孩的意思。

    “我不知道,娘亲只说他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可他还那么小,怎么能出远门呢?”小女孩焦急而认真地说着,眼睛里闪着晶莹而纯净的泪花。

    “叔叔,你有没有见过他啊?他这么高,眼睛大大的,身前还挂着一个长命锁呢。”小女孩一边比划着弟弟的身高,一边抹泪道,“今早我起来时,就没见着他了。”

    “你弟弟……”祁穆飞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明白了她弟弟的去向,明白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谎言,也明白了一个姐姐因为弟弟失踪而产生的不安与焦虑。

    毋庸置疑,她是一个无知的孩子,却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祁穆飞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生与死这种事,尽管后者才刚刚发生在他的眼前,但他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向她解释清楚生命这种脆弱而深刻的存在。

    思忖良久,他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她弟弟不是好好的活在她心里吗?这还需要什么解释呢?

    “我没见过他。”祁穆飞“诚实”地回答道。

    小女孩不无失望地垂下了她期望的目光,悻悻地抱怨道:“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嘛?”

    “……”祁穆飞想安慰她几句,却又找不到合适而恰当的词语。

    忽而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昨天那个姐姐给你甜果子的时候,你弟弟没和你一起吗?”

    “没有,昨天有一个戴面具的叔叔送了他一个鸠车,他就跟着那个叔叔去了。”小女孩“诚实”地回答道。

    “戴面具的叔叔?你见过?”祁穆飞警觉地问道。

    小女孩眨巴了两下眼睛,好似在认真回忆,然而,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我没见到他的长相,我只记得他左手的小指上有一个碧玉指环。”

    觑着祁穆飞若有所思,小女孩懂事地说道:“叔叔,我得去找我弟弟了。这个甜果子,你一定要吃哦。”说完,她便转身跑了开去。祁穆飞忙起身问道:“你不留给你弟弟了?”

    “不了,反正他也不爱吃甜的,要不然,他昨天也不会跟那个叔叔走了。”小女孩朝祁穆飞甜甜一笑,摆了摆手,然后一溜烟跑了。祁穆飞亦朝她招了招手,并浅浅一笑,算是致谢,而直到她跑得老远,他才想起来一句“很要紧”的话——“我才不是‘叔叔’!”

    “那个孩子怎么那么眼熟?”

    二人作别之时,杏娘和玉蕊正好从客栈中出来。

    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杏娘不禁有些惝恍,“那是……小四?不可能——”

    “不可能”三字闪过后,小女孩已不见了踪影,杏娘也就没再多想,只是心里情不自禁地为那个名叫“小四”的孩子担忧了起来。

    “也不知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去居养院,本来答应她最迟一个月就回去接她,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爽约?”

    旧岁的积雪还在缓慢消融,冰冷的融水从墙角出发向路面延展,逐渐洇染了整条道路,不少地方湿漉漉的积起了水,尤其那小女孩跑过的地方,浅浅的脚印里一下子就盛满了一掬泥水,清晨的阳光洒落其中,泛起点点清莹而狡黠的浮光。

    话说那小女孩究竟是谁?她真的只是一个无知的孩童吗?

    当然不是!

    她,就是小四——张俊手下“浑天七星”之一的四少爷毕月乌毕尸!

    也就是被塞上孤狼单不修灭门的段家遗孤——段尹吉。

    没错!她还活着!

    心慈手软的张月鹿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祁穆飞嚼着橘红糕,听玉蕊将昨日与今早发生的事情作了详禀:赤红珠的位置一直在南移,陆渊博的踪影还未追查到,林江仙的荼靡花香缨已经找到,但他再没有吐露出其他有用的信息来。

    听完后,祁穆飞很长时间没有作声,仿佛是那嘴里橘红糕绵密软懦的甜味噎住了他的喉咙。过得许久,他才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他吩咐玉蕊处理乌有禅师的后事,便匆匆随着杏娘去看望吴希夷了。因为他从杏娘的脸色看出,吴希夷的身体恢复出现了状况。

    这位不胜愁情的九叔因为担心师潇羽的安危,从昨至今一直郁郁寡欢,加之他对师潇羽的失踪始终自责甚深,尽管昨日在渡头他与祁穆飞的那一顿“吵”让他心里宽释了不少,但是“黑衣人”的出现,无疑又加重了他的忧思。深重的忧思甚至让他忘记了借酒浇愁的习惯。

    杏娘见他从昨晚起就滴酒不沾,茶饭不思,一个人兀兀地待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很是不放心,于是找了几个由头几次推门进去寻他说话,可他总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把杏娘推出了门外。

    无可奈何的杏娘在门外听他时而长吁短叹,时而闷头不语,似乎在自怨自艾,又似在怨天尤人,情不知他在忧思什么,故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他,只好一直守在门外,免得他踱步累了或思虑乏了,寻人不得,又兀自苦恼。

    一夜无话。

    到得今早,他亲眼目睹红槿花心粉变色后,半晌无话,杏娘见他满脸愁思慢慢地凝固成了一张白纸,疾喊一声“九爷”,但终究还是迟了,她话音未落,吴希夷便两眼一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闻声而至的白华和匪风将吴希夷抬到了床上,杏娘连呼不应,便随着玉蕊匆匆来到了渡口。

    刻下,祁穆飞急趋而来,经过竹茹门前时,恰遇着南星和钟凌岳,遂止步向二人询问了竹茹的情况。

    闻知竹茹及至拂晓时分才好不容易睡着,祁穆飞故而没进去探望竹茹,免得惊扰对方安枕,只简单地交待南星好生照顾竹茹,另转身向钟凌岳深揖行礼,一者对其报信救人之义举表示感激,二者为自己昨晚礼数不周之慢待表示歉意。

    钟凌岳见其言辞恳挚施礼郑重,忙即还礼相答,并向祁穆飞说了许多安慰劝勉的宽心话,祁穆飞感怀恩德,再拜致谢。如此,两人又略略寒暄几句,然后,祁穆飞的脚步才复向前。

    途中,祁穆飞向杏娘询问了殷陈和秋水二姝的情况,闻知三人皆未苏醒过来时,祁穆飞并未多说什么,脸上也未出现什么异色;而当他听说玉蕊姑姑还未查出致三人受伤昏迷的肇事元凶时,他的反应略略迟疑了片晌,眉目间的神色也隐隐透露出他对这一结果,不仅感到意外,还有些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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