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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玉楼春非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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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公子,多谢您将竹茹阁主送回来。祁爷一天一夜未合眼,刚刚喝了点酒睡着了。真是抱歉,还望您见谅!”一旁的杏娘替南星作答道。

    见到竹茹归来,南星已激动得无法自已,连向竹茹的救命恩人致谢也全然忘了。

    “竹茹,你哪里不适?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来,我扶你回去好好看看。”南星伏在竹茹身边,关切地劝抚道,“祁爷喝醉了,你有什么话,等他醒来再说吧。”

    见竹茹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南星猜到其必有十分重要的话要讲,所以也不再安劝,只是傍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竹茹缓缓直起了她的上半身,带着那两行悲喜交织的眼泪,朗声道:“玉蕊姑姑,我有话说。”

    “竹茹——”

    南星满目心疼地望着竹茹,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她受了很重的伤,但只有她亲爱的南星能看得出来,她的伤并非世间百草所能治愈。

    “竹茹,你要说什么?”顾及到竹茹的伤情,玉蕊的声音里多了三份温情。

    “我要指证一个人撒谎!”

    说这话的时候,竹茹一直冷冷地盯着她左前方的那个人,眼睛里充满了仇恨。那一身青莲色斗篷下,竹茹纤弱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

    一直紧紧陪伴在竹茹身边的钟凌岳在努力安抚她的情绪,他的手此刻也在斗篷下,正温柔地抚慰着她的手。

    南星识得那是钟凌岳的斗篷。

    她和他偶尔眼神相遇时,他都会像谦谦君子一样微微一笑,倒是她显得有些局促,每次都不知所措地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算是礼数上的一种回应;不过,到得此刻,她还没向他道过一句感激的话呢,说来,可真是失礼至极。

    “碧筠阁主,你说我撒谎?”

    林江仙怔怔地凝视着连说话都在颤抖的竹茹,显然是被竹茹的这个目光杀了个措手不及。不仅他,连他的对头黑面佛到现在还没完全醒转过来。

    “竹茹,你先起来说话。”吴希夷示意南星扶起竹茹。

    “竹茹,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玉蕊迟疑的声音里也已察觉到了某种端倪。

    竹茹紧咬着牙根强忍泪水,几次尝试启齿,可每次她一松开牙关,泪水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夺眶而出,瞬时淹没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作答。

    身旁的钟凌岳一边体贴地安抚着她,一边用眼神征询了竹茹的意见——由我来说,可以吗?

    泪眼盈盈的竹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默许,那信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依赖之情——一个人身处绝境之时,突然有人向你递过一根救命稻草,你的眼里大概就是这种反应。

    杏娘静静地看着,默不作声。

    她很明白,此刻的竹茹对这个钟凌岳倾注了一种怎样的情感。

    她偷偷瞥了一眼吴希夷,昔日的那种感动再次涌上心头。

    往事如烟,却未必过眼即散,往事如风,却未必过耳无声。

    钟凌岳从那青莲色斗篷下缓缓伸出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罗帕包裹着的东西,递到吴希夷跟前,道:“九爷,我们方才在一个破庙之中找到了竹茹阁主,另外,我们还在破庙之中找到了这个。”

    罗帕之中是一颗米粒大的小颗粒,焦黄之中还透着一点残存的白色,远远闻着,还有一股异香,吴希夷大概猜出了这是一种药物,但究竟是什么,他完全没有头绪;再者,他也不是喜欢钻研的人。

    所以,一见此物,他便张口问道:“这是什么?”

    钟凌岳没有回答,而是返身向林江仙问道:“林公子,你可认得吗?”

    林江仙闻着香味,便已觉熟悉,只是此物明显被焚烧过且还掺杂着其他的气味,所以他初时未能十分确定,此刻,钟凌岳将那东西转递到他跟前时,他方才确定。

    他瞟了一眼钟凌岳,因为他感觉到这个人是在明知故问!他之所以要故意这么问,不过是想让他自己亲口承认罢了。

    “这是玉楼春。”林江仙没有犹豫,也没有否认。

    “啊!”

    众人骇异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带着某种猜测望向了竹茹,而竹茹陡然失控的泪水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这回,最先发作的倒不是南星,而是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黑面佛:“禽兽!无耻!下流!你怎么可以对竹茹仙子干出这种事来?”

    黑面佛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一句“真是天助我也”的暗自窃喜过后,他又将他那充满“正义”的口水肆无忌惮地喷向了林江仙的脸孔。

    “竹茹——”南星轻轻地触摸着竹茹受伤的身体,她哽咽的声音在颤抖,颤抖的幅度比竹茹还要来得剧烈。

    林江仙对这个突然的“指控”,坚口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我们在现场发现一个左手手印,它的小指非常短,好似——是个断指。”钟凌岳望了一眼林江仙的左手,和其他人的目光一样,似是在确定某个事实。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昨晚没有去过什么破庙。这手印……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的。”林江仙的辩白显得很苍白。

    “那这香呢,你又如何解释?这种卑鄙无耻的腌臜货,除了你,谁还会有?”被愤怒填满胸腔的吴希夷再次阔步上前,这次他没有费力地去抓他的衣襟,而是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尽管这一拳的威力和效果都远不如方才那一甩,但吴希夷这次却差点因此而跌倒。

    林江仙依旧没有还手,而是迅速而认真地回忆了昨晚事发的经过。

    “——是那个黑衣人。昨晚那黑衣人在我胸前击了一掌,定是他趁机偷走的。”

    “他和你分明就是一伙的,还用偷吗?”

    黑面佛一边落井下石,一边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朝子虚禅师的脸上瞟了一眼。

    “昨晚子时之前,我在黑松林遇到陆渊博,怎么可能分身去找她?”林江仙恼恨地瞪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黑面佛一眼,局促不安的眼神里已预见了自己今日的结局。

    “哼,依我看,你和陆渊博打架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黑面佛故意用他难听的嗓音拉长了尾音。

    林江仙本不想与之置辩,可对方偏偏提到这四个字,他就无法再哑忍。

    “我若要骗你,何必再扯上一个陆渊博!人人都知道,他和某些人一样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是啊,人人都知道,他陆渊博想置你于死地,人人也知道,他陆渊博的香山剑乃天下第一快,纵使你踏鹊枝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快过他的剑。可是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也未必就是真的。”黑面佛借林江仙之前的说辞以牙还牙道,“要不然何以解释,他香山剑昨晚为什么没有将你置于死地?我看你身上好像连个剑伤都没有哦!”

    “速度再快,失了准头,也是徒然!当时天色已黑,林子里乱木垂阴,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我和他连彼此的面目都没看清楚,更别说各自所处的位置了。这样的条件下,他刺不到我,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天那么黑,陆渊博的剑都失了准头,而你林江仙却能每次毫发无损地躲过他的快剑!这可真是奇怪啊。”

    林江仙哑口无言,因为他也无法解释这样的“奇迹”。

    “竹茹,你现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玉蕊转过脸来,温言问道。

    “玉蕊姑姑,尽管问!”竹茹回道。

    尽管她是这么说的,但玉蕊却不好这么问,尤其是她受害的经过。

    没错,心思缜密的玉蕊对竹茹受害的经过,心存疑窦,但刻下,她还不能就此表露出丝毫的疑色。

    “昨天你和祁夫人明明是留在客栈的,为何最后会到渡头这边来?”

    “昨天,夫人和我在客栈等祁爷,突然跑来一个小孩,说是一个漂亮姐姐让他来找我们的,还说那个漂亮姐姐受了伤下不了船,所以请我们去渡头与她会合。”

    “一个小孩子的话能骗得过祁夫人?”

    “那小孩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竹茹望了一眼杏娘,没有立时回答。

    “是什么东西?”

    吴希夷本就着急,见她突然沉默,登时就气恼了起来。

    “是——”竹茹欲言又止,踌躇片晌道,“是杏娘的巾帼。”

    杏娘的心猛地一颤,随后一阵剧烈的抽搐。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对方的“帮凶”。

    “杏娘,”玉蕊望着吴希夷惊愕的表情,艰难地问道,“你可知道你是何时不见了你的巾帼的?”

    尽管玉蕊这样提问,并无怀疑杏娘的意思,但吴希夷依然感到哪里不舒服。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维护道:“此事,断不会与杏娘有关。”

    吴希夷这样强硬的态度,玉蕊也不好再问,当然她也明白,杏娘并不是真正的“帮凶”。

    对于别有用心的敌人来说,就算没有杏娘的巾帼,他们也会用其他的手段骗师潇羽步入他们的陷阱,只是对师潇羽来说,其他的手段就未必能像这条巾帼收到这样快而准的效果了。

    良久,杏娘都沉默不语。

    一个曾经因为利用过感情而心怀愧疚的人此刻乍然闻知别人竟拿着她们的姐妹情深来设计陷害她亲爱的妹妹时,杏娘的内心既是愤恨,又是愧痛。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师潇羽在见到这条巾帼时,是多么的高兴;而当她听到自己受伤时,她又是多么的着急,纵然竹茹一再劝阻,也是挡不住她的。

    一想到这些,杏娘的心更加难以平静。

    其实,连杏娘自己都不明白,师潇羽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倾注如此深厚的感情?——吴九之故?或不尽然;知音之缘?似犹未足。

    或许也只有南星和竹茹在一次玩笑中无意说的一句话可以解释这个问题——“杏娘啊和我们从前的绿衣夫人还真有些像呢,不仅眉眼处有几分像,连说话都挺像的呢。”

    尽管杏娘并不清楚自己与江绿衣的言行相貌有几分相像,但她清楚,师潇羽对这位已过世的祁门正夫人的确有着一种特殊而深沉的情感。

    或许,就是这份情感铸就了她和她的缘分。也因着这样的缘分,加深了她和她之间的情感。

    所以,杏娘此刻的心情,不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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