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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恶人磨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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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忍许久的蒙冲五虎闻言,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竹竿:“嘿嘿嘿,你们听这位仙子喊姑姑为阿婆,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她长辈?”

    狼跋:“竹竿,头次见世侄女,你怎么也得准备一封见面礼吧!”

    竹竿:“嘿,你别光说我啊,你们几个都得给!”

    匪风:“我的积蓄都在老郎那,没钱。”

    其余四人哄然道:“嘁……”

    狼跋:“白华,虽然你见不着世侄女,但这礼你可不能少啊。你可是长辈!”

    白华:“哼,等他们三个晚辈磕完头,我再给也不迟!”

    其余四人齐声道:“言之有理!”

    听着五人强聒不舍,石镇恶本就老大不耐烦,刻下又听得五人胡言乱语地当众羞辱自己,愈加怒火中烧。他大袖一拂,将梨花杖霍地一竖,厉声喝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啰唣什么!”

    这一杖闷雷下去,声势可不小,烟尘四起,瓦釜齐鸣,惊得墨尘半边酒窝顿时没了影子。

    整个船上,鸦雀无声,只有那面破裂的红色旗帜在迎风招展,发出猎猎的声音。

    在绿天芭蕉等八人登舟之前,白华刚把那旗杆扶正,可经梨花杖这么一震,那旗杆猛地一哆嗦,又成了“歪脖子”。湖面上再次倒映出了它残缺不全的身影,被渔火点亮的粼粼波浪也再一次趁机将它的身影裁剪成了一道道碎片,妄图以此来宣泄这连日来被它支配的恐慌情绪。

    蒙冲五虎哑然失色,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被这一杖给镇住了,但没等那梨花杖下的飞尘落地,五个人又失声大笑了起来。

    竹竿:“嘿,他说我们是狗!”

    无衣:“狗就狗,虎落平阳还不如狗呢。”

    狼跋:“竹竿,你说他为什么能听懂我们这些‘狗’在说什么呢?”

    竹竿:“莫非他也是狗?如果他是狗,那他身边的那几位又是什么?”

    狼跋:“看你又犯傻了不是,有道是‘鸡随鸡,狗随狗’,那正是臭味相投啊。”

    白华:“狼跋这回说得没错,刚他们自己也说了,‘一虎难敌众犬’,我们是虎,他们自然就是‘犬’啦。”

    竹竿:“他们真这么说啊?这狗嘴里果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匪风:“狗嘴里为什么会吐出象牙来?”

    “……”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絮聒不休,直把石镇恶气得脸色发紫,云臻子更是心惊胆战,“一虎难敌众犬”这话可是他悄悄说与石镇恶听的,他们怎会知晓?看来这几个人表面不三不四,却是有真本事的!

    身为主人家的墨尘习惯了五人斗嘴,所以起初并不干预,但后来听得五人口无遮拦地越说越无礼,才不得不扬手喝止道:“住口!不得放肆!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五人这才住了口。

    但墨尘的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对面的石镇恶听完,顿时火冒三丈,眼皮上翻的眼睛里露着十分的凶光,紧握的拳头里还能清晰地听见骨节错位的声音,正欲发作,身前的绿天芭蕉却先开了口:“五爷不必动怒,我们几位是不会与狐假虎威之徒一般见识的。”

    “仙子气度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墨尘气息略促,停下来换了口气,“仙子,素闻你人美似玉,雅人深致,怎的会和这两个粗人为伍呢?这一个奇丑无比,一个奇臭无比!您这不是飘茵落溷了嘛?”

    墨尘的这一声欷歔倒不似全是假,向绿天芭蕉递过的那一眼也颇有几分惋惜的真意。

    觑着墨尘眼中那几分半真半假的同情,绿天芭蕉的心头不禁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不过这样的暖意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冬月,实在太过脆弱太过惨淡,她手心的扇儿一摇,就无影无踪了。

    “五爷您这话可是要离间我们三人呢?”绿天芭蕉嫣然一笑,直截了当地戳破了墨尘话里的某种机心。

    “仙子别误会,在下只是觉得以仙子你的美貌与才智,你我原本足以交个朋友,可惜现在有这两个人在,咱们这朋友是做不成了,太可惜了!”

    说到“可惜”二字,墨尘的眼睛再次望了绿天芭蕉一眼,因为“可惜”而落满遗憾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对一个女人的欣赏之情,而全然不理会另外两位被无视的感受。

    “五爷都不肯与我下棋,你我自然是做不成朋友的。”

    绿天芭蕉含娇带嗔地眼波一转,再一次以直白的措辞和暧昧的眼神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过,看在你刚才夸我‘貌美’的份上,一会儿交手的时候,我一定让你尝一尝相思断的滋味。”

    风情万种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刻毒而扭曲的冷光。而被冷光刺中的那个人却没有因此而被激怒,反而还露出了一丝出人意料的微笑,因为憔悴而略损神采的目光目不转睛地停驻在对方的脸庞上,算是对其“美貌”的肯定。

    “人人都道相思苦,如果仙子能够一举帮我断了相思,那我以后岂不是不必再为此苦恼了?”说着,墨尘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红润的欢喜之色,有气无力的语气里也透出了一种从见面到现在都未有过的兴奋之情。

    但或许是过于兴奋,笑声未了,他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身体,连那掩在身外的风氅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一旁的玉蕊急忙俯身下来将那滑落的风氅重新覆在了他的两肩上,尽管玉蕊的动作十分利落,但绿天芭蕉和云臻子凭着老辣的洞察力,还是发现了墨尘身上负伤未愈的痕迹。

    咳声稍止,墨尘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情知病容难掩,墨尘也不再掩饰,只管催促着玉蕊道:“玉蕊,快,上茶!上好茶!我得好好谢谢仙子。”

    听绿天芭蕉和墨尘二人一会儿真一会儿假地说了一堆客套话,云臻子早就觉得腻烦,故趁着玉蕊奉茶之际,在绿天芭蕉耳边悄声道:“这小子伤得很重,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机不可失,事不宜迟,还是快点吧。”

    “就是,都到这儿了,就快点动手,速战速决。我看这小子也是机关用尽了,要不然我们刚上楼的时候,不就使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石镇恶急于要找那蒙冲五虎出口恶气,一雪前耻,所以也跟着附和道。

    但绿天芭蕉的神色有些迟疑。

    她本打算再刺探一会,因为她始终觉得墨尘那双不可捉摸的眼睛里藏着某种陷阱。虽然这艘船已经成为一个空壳子这一事实已是无疑,但墨尘敢如此大胆地让他们八人登舟,必然有所部署,她必须得摸清底细,否则,他们这一趟可就真的成了“羊入虎口”的笑话了。

    可是,直到现在,船上那位“自己人”仍未向她透露出丝毫有用的消息。

    所以,现在贸然行动,很有可能会受制于人而一败涂地。

    然而,她身边的这两位显然已经按耐不住了。

    左边那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复仇的熊熊烈火已经蔓延至全身,无可遏制。

    右边那位一双圆滑的眼珠子已经愉快地在眼眶里飞转了好几圈,仿佛已胜券在握。

    看着这两个伙伴,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一说起话来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一个缩头缩脑诡变多端,可一说到正经话题的时候就不吭声了,绿天芭蕉深感吃力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耳边忽然回响起了墨尘适才说过的“可惜”二字,心头蓦地跳出了一句话——“宁给好汉牵马随蹬,不给赖汉为父为尊”。

    她一面气苦,一面气急。

    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这两个人都是不会听的,非但不听,还很有可能会因此而讥嘲她怯敌。

    果然,她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出口,就遭到了石镇恶嗤之以鼻,“怎么人家对你另眼相看,你就跟人家惺惺相惜了?”

    没办法,在二人不断的眼色催促与挑衅之下,绿天芭蕉只好同意了两人的“建议”。当然,她自己其实也担心夜长梦多,只是她怕事败之后被主人问责,所以她必须得把此刻的行动决定变成自己迫于二人压力下的一种妥协。

    “这位婆婆的好茶,我们就不尝了。五爷,我们今日到此,本也不是为了喝茶。”绿天芭蕉微一沉吟,开口道。

    “哦——对啊,我都忘了问三位了。”墨尘佯作恍然道,“三位夤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五爷又何必装模作样,你今天无缘无故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子,一句‘忘了’就想忘了!”

    既然已经决定动手,绿天芭蕉的语气也不再存什么客气,说话间,团扇一拂,不意将桌面上玉蕊为三人已经准备好的三个茶盏打翻在地,“咣啷”数声,碎了一地。

    狼跋见状,一盆烈火从心头掇起,二话不说,立即揎拳捋袖,抢上前大声呼叱道:“嘿,你这臭婆娘!跟这恶人厮混久了,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啊,明明是你们一路追杀我们,我们何时害过你们?”

    绿天芭蕉见那地上的碎片,自己也是一怔,但旋即从云臻子那两撇故作自然的胡子里明白了过来。原来那云臻子意恐绿天芭蕉心念不坚,故趁其拂扇之际,暗中出手,如此一来,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旁人不知,还道是绿天芭蕉“敬酒不吃吃罚酒”。

    绿天芭蕉又恼又恨,可一时又不好发作出来,便拿她那两颗犹似黑玉棋子一般的大眼珠子瞪了云臻子一眼,半是责备半是警告。

    不过,转过脸来,她又马上作出了一副惶惑的表情,“五爷,你手下这话可从何说起啊?追杀你们!?明明是你们咬着我们不放,欲将我等赶尽杀绝,我们连反手之力都没有,何时杀过你们一兵一卒啊?”

    听着对方贼喊抓贼还作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狼跋更加火冒三丈,戟指怒道:“嘿哟——看你这婆娘半老不老的,说话这么不牢靠。本还以为你长得个人样,没想到竟是人模狗样,不光学这两只疯狗乱吠乱叫,还学会反咬一口了。”

    见他指间铁弹子一道光闪,左近的竹竿一把按住他,道:“狼跋,她那是学孙膑呢?”

    狼跋转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谁?哪个孙子?”

    竹竿:“孙膑,围魏救赵的那个孙子!”

    狼跋:“哦,是这个孙子啊!你说她学孙膑,学什么?”

    竹竿:“吃屎!”

    此言一出,本掩嘴强忍的无衣立时便忍不住了,“嗷——”的一声干呕起来。

    匪风慰问道:“书生,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犯恶心了?苍蝇进喉咙啦?”

    白华一边替无衣抚背一边责备道:“嗨,枉你还是一介书生呢,他说的是孙膑吃屎——装疯卖傻!你犯什么恶心!又不是叫你吃。”

    说罢,五人齐转身回来,面向对面八人,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来连作三呕。末了,只听着书生“嗷——”的一声呕出一滩酸水,吐完,他才觉舒坦许多,取出方巾擦了擦嘴角的余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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