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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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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你做不到——”孔笑苍蛮横地将拳头向着司马丹那半边没有掩护的脸颊挥了过去。

    “孔兄,住手!”

    吴希夷的这一声“住手”让司马丹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式的灾难,但是孔笑苍这一拳的拳风还是吓得他魂飞魄散,好久,他都没有从这骤然而起戛然而止的疾风之中回过神来。

    司马丹虽非武人,但也能感知这一雷厉之收拳巧寓着何等高深的功夫,所以,虽然拳未加身,但还是让他惊悸不已。

    “司马丹,为什么你说做不到?”吴希夷问道。

    司马丹喉结用力往下一沉,大吞了口唾沫,方才答道:“是这样的——”

    白燕轮环阵的启动与关闭都需要一个制动锁钥,那就是他日常佩带在身边的那个绾有同心结的玉佩——金貂玉蝉,只有它才能开启关闭这白燕轮环阵,失去了它,这白燕轮环阵也就无法关闭,除非有人能够破解它,否则它将继续无休无止地运转下去。

    今日白天的时候,他听信那位江湖出身的林管家之言,将金貂玉蝉交于了自己亲信——司马家里“四端”之一的端平,启动了燕子楼的白燕阵,以此来威慑这些个身怀绝技又居心叵测的武林中人。但机关启动之后,端平就将金貂玉蝉还给了他。端平交给他的时候,他还曾检查过那玉佩,并无什么不妥。在那之后,他就没再解下来过。

    可现在,这玉佩不见了,思来想去,这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趁他不注意偷走了那枚玉佩。

    “那肯定是你家出家贼了。除了你自己的人,谁会偷那玉佩?我们都不知道那玉佩的用处。”孔笑苍很武断地说道。

    司马丹叹了口气,神色凄然道:“若是家贼,那眼下这情势还能挽回。”他没有把话说完,留了一半话给能听懂他意思的人去自行领会。

    孔笑苍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还抱着一种乐观的想法捧了一把雪把铁镣擦洗了一番,似是对这副累赘的家伙生出了某种革命的友情。直到吴希夷说出“你是怀疑绿天芭蕉?”他那双迟钝的眸子才开始警惕起来。

    “绿天芭蕉?!”

    孔笑苍对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每次看到她那一身绿色的衣衫时,他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某种柔弱无骨却专门蚕食好叶子的绿色蠕虫。

    一想到那个软绵绵的节肢动物的模样,他的身上不禁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个不妙的预感也随之窜了出来。

    他着急地跨步而出,一时情急,忘了自己脚间的这副脚镣。他打了个趔趄,伴随着脚踝间一阵无情的刺痛,他的膝盖磕在了地上,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膝盖的颜面了,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心急火燎地冲着吴希夷嚷道:“糟了!糟了,这机关停不了了……吴九,那贼婆娘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啊!”

    孔笑苍把一个令人沮丧的猜想当成了一个既定事实,并把这个猜想最坏的结果以一种令人不安的语调大声宣告了出来。司马家的家奴们闻之哗然,都面面相觑,惶惶不定。

    吴希夷以眼色稍稍安抚了孔笑苍,然后转头向司马丹问道:“她现在人在哪儿?”

    司马丹望了一眼身边那群没用的家奴,一脸懊丧地回答道:“不知去向。”

    吴希夷难以置信地回想着那个女人善于伪装的外表,但怎么想,他都始终无法将她和“心狠手辣”这四个字想到一起,但同时,他也无法否认,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了。

    “难道她已经走出去了?”

    “家门不幸,出了叛徒。”

    就在杏娘与司马丹讨论棋盘上那局残局时,那位曾经以“南风不竞”而甘拜下风的绿天芭蕉,已经带着胜利的喜悦迎着凛冽的北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司马家的大门。

    回头凝望司马家门口高挂的两个大红灯笼,她嘴角那一抹妖艳的红色轻轻一扬,黑色的瞳孔之中霍地扬起一道火光,那凶狠而又妖娆的火舌肆意地舔舐着她那柄“芭蕉疏雨”团扇,瞬间将把柄扇子化为了一堆灰烬,连扇柄上那三个字也随着那一阵刮面而来的阴风而灰飞烟灭。

    这三个字,刻在扇柄手摇之处,被她一直紧紧地握在手心,未曾被人发现。适才,她在燕子楼中的那幅画中也见到了这三个一模一样的字,那朱红一色,赫然醒目。只是彼此对面相逢,明明相识,却未相认。

    它们用这样讳莫如深的方式向彼此致以战友之间的问候,并以此向它们共同的身份、共同的目标表示敬意。

    香陌马嘶,素雪云飞。皑皑白雪之上,留下一串蹄印、一簇飞烟和一具尸体。不过很快,它们都将被掩埋,在白雪之下,与世间万物融为一色。

    死者:司马家家奴端平。

    死因:色字头上一把刀。

    燕子楼下,孔笑苍的拳头再次出击,这次,司马丹的另外半边脸没能幸免。

    “你家门不幸,却要我们跟着陪葬?”

    孔笑苍挥舞着他那个暴力的拳头,愤怒如雨点般狠狠地砸在司马丹那副娇贵却羸弱的身板上,可怜的司马丹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苦苦挣扎的蝴蝶,几近散架的身体在狂风里摇摇欲坠,扑腾两下后再也起不来了,寄居在骨骼里的灵魂不堪这等残暴的虐待,仓惶地落荒而逃。

    司马丹没有求饶,也没来得及求饶。一声惨呼之后,他就在吴希夷的连声呼喊之中昏迷了过去,略有些变形的脸上残留着惊恐和伤痛的遗迹。

    “你怎么把人给打死了?”

    看着司马丹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吴希夷又气又急,当着众人的面把孔笑苍叱骂一通。

    “反正我们也活不成了,就让他——”

    孔笑苍怒不可遏地抬起头来,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向着周围那一些早已被他的暴举吓得魂不附体的司马家奴们扫了过去,“还有他们,给我们一起陪葬!”

    司马家奴中个别有血性的家奴看不过孔笑苍倚强凌弱,纷纷捋袖揎拳,欲以他们鸡卵一般的拳头跟那个比石头还硬的拳头拼个你死我活。

    “要来一起来!”

    孔笑苍颇为狂傲地大喝一声,扬着他那个沾着血渍的拳头,向这些不知死活的“对手”们致以轻蔑的一瞥。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这一瞥并但没有打消“对手们”以卵击石的勇气,反而还一下子激起了“对手”们同仇敌忾的决心,甚至还有一些原本胆怯怕死的人受到他们的勇气与决心的鼓舞,也跟着站了出来,一齐爆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真是遗憾,他们的主人未能看到这振奋人心的一幕。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这一声呐喊过于震撼,喊声过后,整个燕子楼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地面也开始摇晃了起来,桌子椅子相继扑跌在地,紧接着,杯盘盆盂坠地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惊叫与哭号的声音则贯穿始终,不绝于耳。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境地倾覆,无法阻拦,也无可遏制。

    刚刚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孔笑苍被这突然之变给吓住了,目瞪口呆地没了反应,过得很久,他才想起来逃跑,但不争气的双腿不肯配合他这个想法,还以一种消极怠惰的态度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吴九,吴九……”他心里怕极了,诚实的泪水带着悔恨穿过他哽咽的喉咙,浸透了他每一个颤抖的字眼,由于没有得到吴希夷的回应,他只好带着呻吟似的声音扭头来向吴希夷求助。

    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恐慌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而已,跟黄粱一梦一样荒诞而可笑。

    燕子楼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敷上了一层五彩斑斓的光芒,连每个人的瞳孔里都是五颜六色的绚烂。

    柔和的光线将这一方天地渲染得宛如蓬莱幻境,醉人的馨香将一方天地氤氲得如沐三春花海,温暖的色彩夹杂着片片樱花飞絮从天而来,抚摸着你柔软的丝发,牵惹着你多情的眼眸,撩拨着你敏感的心魂,让你置身其中,既能感受心潮澎湃的激情与热忱,也能让你体验从未有过的宁静与祥和。

    这是一个有人精心编织的梦,可梦里的一切却又不失真实的色彩,花香可掇,清泉可掬,明月在空,美人在怀,酒满金樽,剑啸江湖。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心中所想,每一个人都能实现自己心中所愿。

    吴希夷低头揽着杏娘,忽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怀里的杏娘一会儿柔情似水地冲着自己微笑,一会儿又双眸紧闭着偎在心口昏睡,凭着他自己那点薄弱的意识,他觉得前者是自己的幻觉。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腰间摸了摸酒葫芦,想喝口酒解解渴。而这时,他发现他那个早就空掉的酒葫芦不知何时已经装满了醇香的美酒,沉甸甸的给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有些疑惑,但心底的渴念很快就让他的疑惑沦陷于美酒的诱惑之下了。

    他也不管这酒是何时装满的,也不管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酒,取过来便直接仰起了脖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渴。

    本想再喝几口,却听得杏娘在自己耳边娇滴滴地佯嗔道:“九爷,酒无独饮理,不如分奴家一杯?”柔情绰态,未语情已深。玉软花柔,未饮心已醉。

    吴希夷一听,顿时脸红耳赤,心荡神摇,一个奇妙而邪恶的念头就像一匹失控的野马在自己体内奔来窜去,他不知该如何自已,只木讷地将酒葫芦递了过去,拘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害羞的孩子。

    忽然之间,杏娘手中的银钗划破了他的手背,手背上顿时血流如注,“没事,没事,娘子勿要担心。”他一边体贴地安慰着手足无措的杏娘,一边慌乱地捂紧了自己的手背。

    咦——为什么血是黑色的?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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