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遗失的羽巾
凶相毕露的白石桥在抛出第一把金钩之后,又紧接着抡出了第二把金钩。第一把金钩是冲着师潇羽去的,第二把金钩来势更猛,正是冲着杏娘来的。
杏娘当机立断,推开师潇羽之后,她立即挥鞭格挡,只见流星鞭凌风一抖,横空一扫,鞭梢末迅疾地响过“哗”的一声,出手果决而凌厉,鞭影迅捷而沉稳,丝毫不比那金钩逊色。
两相交兵,破风惊马,却无有胜负。白石桥旋身揽钩,将两把金钩复又交于胸前。
“我们好心放了你,你为何还要杀我们?”师潇羽回转身来,疾声叱问道。
“哼,你们把我当猴子一样耍,这还叫好心!?”白石桥恶狠狠地吼道,“那《青枫谱》的口诀根本就不是我泄露给你们的。是那昆莫给你们的!是也不是?”
白石湫本欲前来阻止白石桥的,但听闻白石桥所言,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和白石桥站到了一起,其余的师弟们见状,不知该如何是好,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他们的师父白露寒。
白露寒眼眸微含,依旧保持着为尊上者不苟言笑的姿态。林间的一缕冷风从他的秋心簪中穿过,在他的两鬓之间平添了几分愁意,“这风怎么就不停了呢?!”白露寒心中甚为懊恼。
“你想要在你师父面前洗白你自己,也不要随便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师潇羽攥着玉钗,反驳道,“你说是昆莫给我们的?那可真是滑稽,昆莫又不是你们青枫浦的人,他怎么会知道你们《青枫谱》的口诀?”
“我们青枫浦的每位弟子都佩有一方羽巾,上面绣着我们《青枫谱》的口诀。昆莫这个人卑鄙狡诈,他定是偷了我们某个人身上的口诀,然后连刀一起交给了你们。”白石桥果断地说道。
白石桥之所以如此肯定,因为这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方才师潇羽抽刀相向时,刀鞘之中同时掉出了一方巾,虽然他没有看清那方巾上绣的是什么,但毋庸置疑,那一叶青枫就是他们青枫浦独一无二的标记,所以,他断定是昆莫偷走了他们师兄弟某人身上的羽巾。
“这个理由可真是卑鄙无耻。”师潇羽咬死不认,“虽然我也讨厌这个人,但也不能背着人家就随意说三道四诬蔑人家啊。这明明就是你方才给我的啊。”
“我的羽巾几天前就不见了,我拿什么给你。我的师兄弟们都可以为我作证!”说着白石桥还向自己的诸位师兄弟们环扫了一眼,嘴角隐隐浮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众师兄们的附和,让白石桥的笑容更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神气。
他预料师潇羽必定会拿出那方羽巾来指证他,所以他故意先将自己遗失羽巾之事曝露了出来,虽说遗失羽巾也触犯了门规,但相比出卖师门这种重罪,到底还是轻了许多。
“白石桥,我知道你是害怕回去之后师父罚你,所以急于否认刚才跟我们说的那些话,好让你师父宽释。这一点,我能理解,可是,你也不能当着你师父的面诬陷我们啊。”
许久不言语的杏娘从袖中掏出那方羽巾,徐徐展开道,“诸位青枫浦的兄弟,可以仔细瞧瞧,这方羽巾是谁的名字?”
众师兄弟们引颈相视,过而又面面相觑,从他们目光所指的方向可以确定,这方羽巾的主人就是白石桥。白石桥瞠目结舌地盯着那帕子上的“桥”字,嘴里喃喃地问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哦——”师潇羽佯作恍然貌,忍笑道,“原来有人是贼喊捉贼啊,说是自己的羽巾不见了,其实啊——”
“其实这方羽巾是昆莫从我身上偷走的。”
忽然,白石桥的身旁传来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耿直又有些愚笨的声音,其声就像一样笨重的东西落在地面上发出了一声钝响,猛地打断了师潇羽的话头。
这是他和她口舌交锋以来第一次获胜!师潇羽诧异地哑口无言,杏娘也猛地为之一怔,可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点胜利的喜悦。
白石桥循声望去,眼睛里再次现出了惊异的目光。
“……”白石桥突然默然了下来。
在相对无言的目光里,他们第一次这样平静地凝视着彼此。而他们身后那些师弟们则炸开了锅。
“咦,大师兄说的是真的吗?”
“大师兄身上怎么会有二师兄的羽巾?”
“难道说是大师兄偷了二师兄的?”
“不可能,大师兄才不会那么做。”
“怎么不会,二师兄若真的丢了羽巾,那定然会被师父责罚的。”
“二师兄被责罚,对大师兄有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好处?!呵呵,你不明白也对,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优秀。等过几年你下巴上的几根毛长齐了,你就懂了。”
“不,那一定是大师兄捡到的。如果大师兄真的要害二师兄被师父责罚,二师兄丢失羽巾的时候,大师兄就去师父跟前告状不就行了,何必等到今天?”
“是啊,可大师兄既然捡到了,为何这么多天都不还给二师哥呢?我们天天在一起,难道就没有任何机会?”
“……”
这五个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仗义执言,有人煽风点火,有人人云亦云,有人心怀鬼胎,也有人默不作声。他们的心情各有不同,神色也各有不同,每个人的脸上都淋漓尽致地显露着身为看客的心理活动。
人面相似,人心不同。人世间最难画就的,莫过于此。
几天前,白石桥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羽巾,他怕师父责罚,谁也没说。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遗失羽巾的事情很快就被他那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大师兄白石湫给知道了。
白石湫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然后瞒着师父和众师弟,帮他四处找寻羽巾的下落,终于在一家他们曾经落脚的客栈之中找到了那方羽巾。
白石湫原本想趁着白石桥和师父分开的时候,将羽巾偷偷还给师弟,可他那位师弟害怕师兄背着他在师父面前告他的状,是而这几天日日侍奉在师父跟前,须臾不离身。
所以白石湫也就一直没有机会物归原主。
直到今日,青枫浦师徒八人与二樵客混战之时,昆莫为了转移白石湫的注意力,往他胸口虚意一探,白石湫猝不及防,误以为对方使出了什么极凶恶之招数,急忙翻袖卷身。
仓猝掩袖之际,昆莫从其袖间顺走了这方羽巾,并趁机为铁笛龙典璧豁开了一线脱身之隙。
不过白石湫一直未曾察觉,直至杏娘将这方“桥”字羽巾展现于人前时,他才发觉。
白石桥的眼睛里写着疑惑,可白石湫却没有解释,看他耿直的眼神,似乎还在反问对方:就是这么回事,有什么好解释的?有时候,这位大师兄的想法就是这样迂阔。
白石桥不得不反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是帮我,还是害我?如果他真的害我,他不说话不就行了。这个人真是蠢笨至极……”
想着想着,他恍然眼前一亮,他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从他的心里流了出来。而这种东西叫什么,则要到今日更晚些的时候,他才清晰地记出来,它叫羞惭。
“闭嘴!”白石桥突然冲着身后那群“看客”厉声喊道,而后他转过脸来,向着白石湫问道:“湫师兄,敢不敢跟我联手,让这两个女人永远闭嘴?”
白石湫愣了一下,然后又一次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正有此意!”
一场恶战,已在所难免。
而袖手旁观的白露寒却一直不动声色,可他的内心远比表面来得复杂的多。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拿到息心丸的。”白露寒不无沮丧地跟自己说道,但很快他又发狂似的跟自己嘶吼起来。
“白露晞,白师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哥啊。你都死了那么久了,还阴魂不散缠着我。呵呵……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赢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抢回你的位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重获师父的欢心?你妄想!你一辈子都别想!”
谁都没有觉察此刻的白露寒内心有多么的扭曲,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他那副表皮之下的面目有多么的狰狞。
白露寒早已看出杏娘的身手不及他那两位弟子,也看出了师潇羽说话之底气皆来自于马车内的那个人。否则,凭这两个女子,是根本不可能制住白石桥的。不用多想,那人定是祁穆飞!
“正好也让他瞧瞧我青枫浦的厉害。”白露寒暗暗地想道,“只要他知道我青枫浦也是不好惹的,那我和他的那笔交易倒也可以省去一些讨价还价的力气。”
祁穆飞一直不肯现出他的庐山真面目,白露寒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定,只恐对方暗伏着什么阴招以作彼方议价之筹码。刻下,石桥与石湫二人联手出击,这两位女子定然是招架不住的,待其落败之时,他祁穆飞定然会出面,到时我再喝令二人住手不迟。
所以,他选择了袖手旁观,只是在二人交兵之时,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句“切莫伤了祁夫人!”同时,他也向白石窟递出了一个眼色,在那个眼色里他赋予了白石窟一项特权:不必事事请示,该出手时就出手。
于绣羽白头翁白露寒而言,他根本不在乎白石桥是否真的丢失了羽巾,也不在乎白石桥是否真的和祁夫人有过什么私下交易,他不在乎白石湫是否真的对自己谎报了二樵客的去向,也不在乎白石湫适才是否真的有纵敌害己之心,他在乎的只是这只煮熟的鸭子会不会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