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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歧路易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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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自己的徒弟被擒,白露寒与徒弟们举步向前进了丈许。白露寒施展其“枫叶卷霜”之轻功先徒弟们一步在马车二丈开外之地立定。

    轻羽飘风,素雪盈袖;枫叶卷霜,四野生寒。

    杏娘与师潇羽见其履足轻迅霜袖萦尘,乃知其轻功了得,可直到白露寒双足落地,二人才发觉他两袖清风之中暗藏着一缕极为阴险歹毒的冷风。

    二人急忙敛袖掩面,但还是迟了。

    那一股骤然而起的邪风不仅给扑了她们一脸尘土,还给二人娇嫩的脸上落了一层清霜。

    霜风摧剥利如刀,杏娘与师潇羽顷刻感觉到一阵刺骨之寒意包裹住了二人的脸庞,五官顿时僵硬得就像冬日冰封的湖面一样,二人揉搓了好久都未能将这股寒气彻底驱散。

    师潇羽吃了这哑巴亏,哪里肯善罢!捂着隐隐作痛的脸颊,顿时怒形于色,欲待发作,却见杏娘目光暗语,又忍了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人家这是激将法,存心想激我们出手以便试你我以及车中人的底细,你若这时出手,可就正中人家下怀了。

    师潇羽眼神会意,虽然心中不甚甘心,但为着“大谋”计,她还是暂且忍下了这口气。车中人也似乎如杏娘一般一早洞悉了对方的用意,隐忍未发,一直暗中观察,坐观其变。

    “丫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白露寒带着一种温和又不失威严的语气问道。

    显然,他还不明白为何这两个女孩在他的“一默如雷”之后还能神色不改,但见二女经霜犹未改色,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纳罕;又见车中始终无有动静,心中更添了几分惶惑与警慎。

    那马车中明明有人在,却不露面,也不出手,连一点声响都不露,究竟是那人武功轻浅不曾察觉车外动静,还是那人武功至深故意潜藏不动伺机而发?

    白露寒未能一举试探出车中人武功深浅,暗自惶疑,所以在言语之中保留了两分谨慎和一分敬意。

    “你问我们是谁,那可真是奇了。不是你要找我们么,怎的见了真佛,你倒是不敢拜了?”师潇羽恼恨地瞪了一眼意欲以眼色暗渡的白石桥,然后佯作惊讶地向着绣羽白头翁反问道。

    白露寒目光微缩,略一思索,向着手里握着碧落箫的杏娘问道:“你就是——‘十三晚峰金雁飞’师清峰师仙翁的千金,人称‘曲中黄莺、云中紫玉’的师潇羽?”

    白石桥将杏娘错认成师潇羽,他的师父绣羽白头翁也是一般的错认,不过他的错认不仅仅是因为杏娘手里的那管箫,还因为杏娘的气度和仪态更为沉稳更为雍容。

    于他看来,只有这样的气度才符合太乙仙翁千金之女的风范,只有这样的仪态才符合祁门女主人的风范。

    杏娘虚意点了一下头,然后径直问道:“听说,您要和祁门做一笔生意?”

    “确有此事。”

    “好,那我们就好好谈谈。”

    “你?你能做主吗?”

    “没错,我做不了主。”杏娘转头觑了一眼师潇羽,“但是我不点头,您这笔生意,我保准你成不了。”

    绣羽白头翁沉吟未答,倒不是他不愿意和“师潇羽”谈这笔生意,只是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多少有些不痛快。

    见师父不言语,白石湫以为他的师父是因为其师弟被对方捏着,所以心存顾虑而迟迟不语。他不知道,早在他出声之前,他的师父就以一个微妙的眼神欣然作出了回应。

    “要谈生意,先放了我师弟。”白石湫自作主张,代师父发声道,而他的师父很显然并不喜欢他的自作多情。

    “你就是你师弟口中那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大师兄啊。”师潇羽哂笑道,“你师父都没有发话呢,你冒什么头插什么嘴啊?难道如今青枫浦是你这个大弟子说了算?”

    “白前辈,如今这青枫浦是你说了算还是你这大徒弟说了算啊?别这头我和您商量定了,回头还得和他再商量一遍啊。”

    师潇羽这几句话话里有话分明是不怀好意,白石湫听声在耳,却不屑置辩,只道:“你这小丫头,不要无事生非。做买卖讲的是公平,如今你扣着我师弟,分明是想压我们一头,那我们还怎么把生意谈下去?”

    白石湫自信:在一个外人的风言风语和他的赤胆忠心之间,他的师父自然是会相信后者的,这既是当前一致对外的情势所需,也是他们多年师徒情分的必然之果。

    可惜他太高估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的分量了。

    “白石湫啊白石湫,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师潇羽失望地摇了摇头,低头瞟了白石桥一眼,说道,“你道我是怎么知道那《青枫谱十二令》的吗,就是你这个好师弟告诉我们的。”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白石湫颇为耿直地急问道,但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了,不对,石桥不可能背叛师门。

    “因为……”师潇羽拄着刀首,故意含辞不吐,那迟疑的眼神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白石桥适才被师潇羽那一瞪眼吓得登时拉下眼皮,低头看着自己膝前的一寸之地,不敢再有多余的眼神,连眼角的余光都严格地约束在那一片狭窄的范围内。此刻听闻师潇羽此言,他猛地抬起头来,也不管脖颈之间那正在流血的刀伤之痛,双目用力圆睁着,似是要迸脱出眼眶来。

    师潇羽斜睨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因为他想当大师兄!”

    “他说了,这次的买卖关系着青枫浦的生死存亡,倘若我们这次能助他做成这笔买卖,那他以后在青枫浦的地位也就不再屈居你之下。如今你们师父白发苍苍,已然风烛残年,想必过不了多久,这青枫浦就是他说了算了。”

    “他还说,今日这《青枫谱十二令》只不过是定金,日后等他执掌大局了,另有重酬。”

    师潇羽信口雌黄,但所言并非全都是假话。只是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白石桥从来都把它们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此刻听着师潇羽这些话如雪花一般落在他的耳朵里,他全身不由得地颤抖了起来。

    他吃惊而怨毒地瞪着师潇羽,也瞪着他那些冷眼旁观的师弟们,鼻腔里不断地发出模糊的“嗯嗯嗯”声以表示否认,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欲哭无泪地表情里极尽楚楚可怜之哀戚。

    “你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做生意要讲公平,我祁门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所以我们断不会和你师弟做这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生意的。只是怕你们说我们空口无凭诬陷你师弟,我们才收下了他的‘定金’。”师潇羽又道,“所以我们扣下你师弟,根本不是为了压你们一头。”

    未待师潇羽把话说完,白石湫就大声疾斥道:“不可能!我师弟不是这样的人。”

    身为青枫浦的大弟子,他有责任有义务捍卫本门的尊严。即使他对师潇羽之所言有五分的相信,他也要将另外的五分放大到十分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撒谎咯喽?”师潇羽眼眸一闪,露出一丝狡黠,“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说谎呀?”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何曾说过一句假话?”白石湫凛然道。

    “是吗?那我刚才明明跟你说典璧和昆莫往左边那条道去了,你为何要跟你师父师弟说他们往右边那条道去了?”

    师潇羽没有留给白石湫置辩的机会,“呀!”她蓦地一声惊呼,“不会是那昆莫说的是真的吧?”

    乍闻二樵客于左道奔逸而去,青枫浦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白石湫,此刻又闻师潇羽半吐半露好似确有什么惊天之隐情待言,每个人的目光也不觉染上了一层青霜之色,那锐利而冷峻的目光也由此纷纷转向了师潇羽,犹似在问“昆莫说了什么?”

    师潇羽见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容她再迟疑,遂也不好再迟慢,沉吟片晌道:“他说,他和他师兄方才得以顺利脱身,多亏了绣羽仙翁手下的一个弟子没有及时举刀刺杀他师兄,让他师兄得以喘息。也正是因为这一下,让他师兄弟俩最后能够死里逃生。只是他不认识这个弟子,也不知道这个弟子叫什么名字,只能日后有缘见了面再言谢了。”

    青枫浦师徒八人与秦樵派二樵客的那一场打斗,当时既无人在场,也无有人路过,除了打斗的双方,再无余人知晓,所以她这一番话自无可能是她杜撰的,只能那二樵客说的。

    所以,师潇羽这番话不由得青枫浦的这八人不信,屈膝在地的白石桥这时更是气愤地挺起了胸膛。

    白石湫愕然失色,目瞪口呆。他和他的师父及师弟们都只知祁门九针非同凡响,却都不知这祁夫人的耳力也一样非同寻常——适才他们六对一的争吵声虽远,却已尽入她的耳朵之中了。

    此刻,百口莫辩的白石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面红耳赤的表情却好像是被千言万语塞住了喉咙。

    如闻双重惊雷的他,先是被师潇羽当头打了一个闷雷,雷鼓填填,打得他懵懵然不知所言——是我听错了吗?你说往左了吗?

    正当他兀自犹疑不定之时,忽然间列缺飞光,霹雳流火,他只觉得眼前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然后他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暴击了一顿,以致于他的身体和他的两颊都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奋力地想大声嘶喊出来,可半天了,他的喉咙都跟哑了火的炮仗一样发不出一点声来。

    许久,他才从阻塞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

    “你胡说!”白石湫戟指怒目,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有!我没有!刚才明明是……”

    反应略显迟钝的他显然已经听懂了师潇羽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果是最毒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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