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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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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官长望着撩撩火光,眼底如深泉。

    “我的妻子在我眼前变成了秽物,污染带走了她,和她腹中八个月大的茜茜,我的女儿。”

    “我亲眼见到茜茜破开她母亲的肚子,伸出细枝般的扭曲而嫩白的小手。”

    “那时我也同现在的你一样,整个人几乎要散架,像是忽然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

    “然后我就昏了过去。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莎莎。”

    “她同我道别。”

    “对我说,污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希望。”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回味她最后留下的话。”

    “那三个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速食食品包装袋堆满了屋,遍地是烟头,掐住烟头的时候,胡渣会扎到自己的手心。”

    “后来某天,我忽然戒了烟。打扫屋子。收拾自己。重新走出房间。。”

    “污染并不可怕。可怕的失去希望。”

    “要去希望,不要绝望。”

    “从那天之后,我一直记着莎莎对我说的这最后一句话。”

    “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再也不能见到莎莎。”

    “这种痛苦,后来竟成了我活下去的意义。”

    “她骗了我,她有污染病史。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选择去爱她。”

    “我不后悔遇见了她。”

    “无畏先行于路。”士官长说,他转过头,火光映在他的侧脸,漆黑的双目中有火苗跳动。

    文若呆呆地咀嚼了两下,咽下刚才吃的那一口食物。

    一袭白袍从身后绕了出来,坐在了两人身边。

    是犰行。

    他带了两瓶酒。

    砰的一声打开了,拎着酒瓶望向文若,拍了拍身边士官长的肩膀。

    “怎么样,没想到士官长还有这样的过去吧。”

    文若摇摇头。确实让人难以想象。但细想又合乎情理。

    哪有人生来就无畏呢。

    犰行不接触瓶口,灌了几口酒,被士官长抢了过去,酒液倒入他的口中,从嘴角漏出来一些,反射着火光溅出水花。

    士官长将酒瓶递给文若。

    犰行又开了一瓶酒,拿在手中摇晃着,没有喝,而是开始回忆。

    “我最好的兄弟,死在了我面前。”

    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他从背后给了我一刀。”

    “我面前是舱门,他本来应该紧接着推我下去,但是他从背后抱着我哭着说对不起,他有老婆孩子要养。”

    “我说,好好照顾孩子。”

    “然后我就往舱门下面跳。”

    “但是我没跳成功,忽然被拉进了机舱。”

    “我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只是在试探我,我会不会善待他的家人,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我。他抢在我前面,冲了出去。跳出了舱门。”

    “然后他就永远的留在了那颗小行星上。”

    “我后来接纳了他的妻女,教他的女儿辨别星空,她的父亲就在其中的某一个星星上。”

    “我有时候也经常会去找那颗星星。”

    “虽然他捅了我一刀。那个混蛋。”

    “但是我不后悔认识他这个兄弟。”

    犰行大口灌了几口酒。

    文若犹豫了几秒,也将瓶中的酒精灌入胸腔。

    他必须得需要点酒精,来消化一些意难平的故事。

    一个年轻人坐在了他身边。

    文若将酒瓶递给他。

    新兵连连道谢,双手接过。

    “你是学生?”文若问道。

    他注意到新兵的眼神很清澈,他已经很少见到这种眼神了。

    “今年刚刚戒考。”新兵腼腆地笑笑。

    “考得怎么样?”文若问。

    刚问完,人群中就发出一声爽朗而没礼貌的大笑,士官长拍着文若的肩膀。

    “你就别问了,要是考得好还会来这里吗。”

    新兵苦涩微笑着垂下了头。

    他握着怀中的酒瓶,挠了挠脸颊。

    “戒考不仅仅要分数,还要履历。我父亲曾经偷盗过,那时候我们家很困难,他偷了一盒蛋白块。当时是十年战争时期,全星盟实行供给制。他被判了‘好逸恶劳’罪。我的分数过了及格线,但是因为这件事,我的履历没有通过戒审。”

    “戒律法官对我说,我根不正苗不红,直系亲属有违反戒律犯罪史,我的家庭环境恶劣,不允许踏足戒律议会。”

    “可是我们家真的只是老老实实的平民百姓,当时偷蛋白块的不止我父亲一人,只是他太笨了,只有他被抓到了。他不偷,就没有我们的蛋白块,我们一家就都要饿死。”

    “为了供给我学习,我们家借了很多贷。我父亲本来买了戒考险,但是保险公司说履历问题不赔付,就算我们打官司也打不过保险公司,我们家彻底没了办法。”

    “我还有妹妹。”

    “我偷偷去了卡萨诺瓦星。在那里买了六颗子弹的轮盘赌。一个黑色指甲的女人把枪递给我,然后我对自己开枪。那把枪扳机非常硬,我体力不好,手指都扣酸了,才将扳机扣下。”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是枪却没有响。”

    “那个女人把弹巢旋开,是七发弹仓。”

    “那个女人就是黎落会长。那把枪是我现在的配枪。六颗子弹其实都是赌场特制的子弹,响或者不响,完全都在庄家的操控下。我本来应该死了的。但是会长把一个七发弹仓的枪交给了我。庄家操控不了那个没有子弹的弹仓。”

    “我一生中唯一的好运,就是随机到那一个空弹仓。”

    “会长那天对我说,‘别人的枪,就算在你的手里也会夺走你的命,你得有一把自己的枪。’”

    “我才知道,原来我还太幼稚。”

    “我这条命是会长救的,然后我就跟着会长混了。”少年腼腆地笑笑,而后也觉一口气难抒,仰头灌下一口酒。

    没有经验,新兵被勾兑酒精辣到喉咙,连咳了好几下。引得众人欢笑起来,文若拍了拍他的后背,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夜深雪厚,火光猎猎。

    两百来人,围在火堆旁,渐渐有些人睡去,声音渐消。

    饮下一瓶酒,与三人聊了许久的天,文若也觉得有些困乏。

    士官长抱着枪,靠在枪托上,阖着双眼。

    “休息一会吧。就要开战了。”

    文若有些茫然。

    “我们,要和谁开战。”

    士官长没有应答。

    夜深。

    文若摸到腰间的枪套。

    手指碰触到枪柄,就停下了行进。

    即便指尖颤抖,却也握不住枪柄。

    他,没有勇气再拿起枪。

    有湿润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庞滑下。

    他伸手握住胸前的小酒瓶,悄无声息地起身,背朝众人的方向。

    一个人走入了夜色。

    他需要一个无人的地方,来缓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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