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今天是儿童节（一）
天亮时，金旁和儿子从路边的黑色豪车上下来，关上车门，见到广场上堆在一起睡着的白夜士兵。
金旁摇了摇头。
“嗳！也不知道黎会长是怎么管教手底下的这些人，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金旁转过头拉了拉儿子的手。
“这两天玩得开心吗。”
金铭用力点了点头。
这两天是他人生中度过最快乐的两天。
没有债务，没有家庭中的争吵。
没有士兵，一切都是和平的样子。
他走出了房门，见到了温热的太阳，宽敞的街道，形形色色的行人，具有真实感的世界。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偏远小行星，只是一个局促的避难所改造的地下城，但是他也已经十分欣喜。他相信以后还会再见到更多地方，见到太阳系，再次望见真正的太阳。
最重要的是，父亲陪在他身边。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西城区的公园，你还没有来过这里吧，好玩的地方差不多都去过了，这里就是最后一处了。”金旁伸手帮金铭整理了一下围巾，两人手牵着手，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向公园中走去。
雪在广场上睡着的士兵身体上积了薄薄一层。
忽然有一处积雪簌簌落下来，一个人从雪中坐了起来。
主管抖抖头发，将雪甩下来，摘下眼镜，擦去上面的积雪。
在他摘下眼镜的时候，左侧的视野中模糊看到两个结伴的人影走进了公园。
他重新将眼镜戴好，向左侧望去。
他忽然怔住了。
一个人影站在街的拐角。
不引人注目，戴着鸭舌帽，靠着墙角的阴影。
胸前挂着一只小酒瓶。
向他不着痕迹地招了招手。
主管向身旁望去，士官长阖着双眼，还在熟睡中。
他轻手轻脚从士官长身边爬起来，积雪从他身上落下。
身后的人堆有几人被动静扰动，哼哼了几声，但没吵醒，又安静地睡下了。
主管快步向着那个人走去。
“早上好。”
走近了，那人咧开洁白的牙齿，招招手。
主管没说话，直接抓住了他的手，他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主管拖进了小巷的深处。
“喂……！”
拖进去了很深一段路，主管才放开他的手。
“你知不知道，现在二层很危险！”
主管对着那人低声吼道。
那人摘下鸭舌帽。
露出那张主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庄寒。
他无奈地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这两天白夜这点动静顶层都听见了。”
“你下来干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现在在二层也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
“军团的人已经渗透进二层了。现在就有狙击枪瞄准着广场上的那些人。你的脑袋没准也在瞄准镜的准心里。”
“！！！”
主管大吃一惊，向后踉跄了一步，几乎要跌倒。
庄寒一把抓住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
他脸上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
“文若，你不能参加这场仗。你连握着枪都会发抖。你会死的。”
“可是我……”主管咬着下唇，眉头紧锁。
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有勇气。
他折断了自己的手腕，大声告诉所有人，他的身后是名污染者。
他对着污染者举起了枪，虽然手抖得厉害，但是他扣下了扳机。
黎落拍了他的肩膀。
——踏进最深的夜。
他的最深的夜，是什么？
是懦弱吗。
是孤独吗。
是自认一事无成没种的样子吗。
他不想再逃避。
他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他已经变了。他可以去尝试了。
他可以做到——直面自己的黑夜。
一只温暖的掌心握住他的肩膀。
“文若。上次老房东寄给你的信。还有没念完的部分吗。”
也许是肩头的掌心太温热，主管的思绪飘了一会才游荡回来。
“有的。他说蔬菜的物价降了，西红柿只需要54联盟币一斤，平民百姓偶尔也能吃上一颗了。”
“还有么？”
“有。他可絮叨了。”
“站在这聊也不好，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咖啡厅，我带你去吧。”
“……好。”
他与庄寒。
的确已经有好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两人走进咖啡厅。
这次不是在阴暗的角落。
庄寒选择了一个靠窗的沙发，两人面对着面。
窗外是条白皑皑的街，有几户人家的小孩已经推开了家门，来到了街上打雪仗。
主管喜欢这样的明亮，但他望向对面的庄寒，有些担忧。
“你在二层……”
“现在不需要担心了。”庄寒笑道。
“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两边都是。”
他第一次像这样露出轻松地微笑。
主管的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那太好了。”
庄寒伸手叫来服务员。
“两杯卡布奇诺，不加糖不加奶。”
等待着咖啡冲泡的时候，两人在桌前促膝长谈。
一辆粉红色的冰激凌车从两人身边的窗前推过，车后跟了三两个追逐着的小孩子。
小孩子吵闹着，随着冰激凌车追出一路。
推车的老爷爷终于被追上，笑呵呵地将车子停了下来。
“好了好了，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啊。”老爷爷的上唇小胡子一耸一耸的，双手有劲，支起推车的帐篷，掀开了冰柜箱的盖子。
小孩子围在车前，满怀期待地望着。
他从满满一格的黑色冰激凌泥中用勺子铲出一个球，bia叽扣在蛋筒上，向外递出去，手背上卧着虬劲的青筋。
一个短头发的小女孩接过了甜筒，扬起肉肉的脸蛋。
“今天是儿童节吗？”
“是的，今天是儿童节。”老爷爷笑眯眯地回答。
在地下城，每场雪落下后的第一天雪停的日子，是属于孩子们的儿童节。
“所有孩子都有，每人一支，免费的。”老爷爷望着孩子们，呵呵地露出慈祥的目光。
一个妇人背着鼓鼓的手提袋，一歪一扭地走过来，凑近了试探问道。
“我家里有三个孩子……我可以给她们带三支回去吗？”
老爷爷顺着声音抬起头，望见一张汗津津的脸，额前沾着碎发。
他不由得低头，望向妇人身侧的那个巨大手提袋里。
实在是很引人注目。
妇人干涩地笑了笑。
“赶早市，便宜。”
手提袋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银色的一堆，全是锡纸包。
老爷爷了然，对着妇人微微一笑。
“看得出来，你确实有一个让人不得不牵挂的家庭。”
他拿起三只蛋筒，分别扣上三颗不同口味的球。
递给妇人。
“节日快乐，夫人。”
“托您的福。”
妇人接过甜筒，像是接过了沉甸甸的黄金，映在她脸上，容光焕发了许多。
她道了谢，颠了颠肩膀，负着那沉甸甸的袋子，一步一个脚印沿着雪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