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妈妈。是我，帕西·萍琪娜
一路上穿过走廊，踏过琴键一般的阴影，经过一扇扇门，帕西沿途和擦肩而过的东西问好。
“希雪儿太太，你今天气色不错噢。”
“夏堂先生，你的假牙掉在走廊上了。”
“小石头弟弟，小心摔倒哦。”
那些东西熟于帕西的存在，以肢体的耸动作为回礼。
帕西在一扇温柔的枫木门前停下了。
她的手指从半指手套中伸出，弯起食指，在门扇上敲了敲。
她很轻声，以免惊扰里面的人。
“妈妈。是我，帕西·萍琪娜。”
在伊甸温暖而和煦的阳光下，帕西转动门把，推开了这扇走廊上向阳房间的门。
门内是一个温馨的小屋，窗边立着一个清新的蓝色瓷瓶，插着的花朵有些累了，弯了下来。
帕西伸手将麻花辫揽到身前，从发间取下从花圃新鲜摘下的郁金香，换下那只颓花，开在了花瓶中。
“妈妈，这次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三步两步蹦跳着来到了屋内的小床前，握住了床上的人的手，捧在手心里。
她眼中满是欢喜。
“我当上队长了。”
“哈哈哈，我知道，妈妈，我总是惹事，喜欢哭鼻子，笨手笨脚，但是这次，我没有给你丢脸妈妈。”
“佐伊·萍琪娜的女儿，没有为她的父母丢脸。”
“妈妈，我真希望爸爸也能听到这个消息。”
“我知道，爸爸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成为比爸爸更出色的污染者，像爸爸一样保护你。”
“我好久没有过来了，你有没有按时吃饭？”
“为什么皮肤这么干，是不是喝水少了？”
“妈妈你的身体在颤抖，是在为我高兴吗？哈哈，我知道，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我是说，我当然很了不得，因为我是萍琪娜家的女儿。”
“是的妈妈……我也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妈。”
帕西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张开最大的怀抱深深地抱住了母亲。
母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耸动着，白色的肢体沾到了帕西的肩膀，粘粘的液体留在了上面。
她们于和煦的日光中拥抱彼此，用各自的方式。
佐伊·萍琪娜。
军团2级战士，破阵先锋，不灭的炽阳，温暖而明亮的北地女人，炽日小队队长，于联盟历61年地表作战获授一等功，退休。
现在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伊甸的居住者，走廊上的向阳房间里住着的人。
一只纯白色、长两米的蛞蝓。
窗外，从走廊上经过赤着脚的与名，转头望向窗内。
窗台上的蓝色瓷瓶内挺立着一只新鲜的郁金香。
越过郁金香，见到了屋内的帕西。
大小姐微微叹了口气。
帕西从拥抱中回过神，忽然注意到什么视线，扭头见到了窗外的大小姐。
“呀！”
帕西惊得跌坐在地上。
“大大大大……大小姐，我不是故意偷溜进来的，我只是，只是……”
她磕磕绊绊，因为害怕说不出话。
大小姐从窗户边离开，从旁边推门而入，在帕西注视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子。
然后将帕西抱在了怀里。
害怕无声无息消散了。
与名抚摸着帕西的头顶。
“你只是想和母亲说说话。帕西。”
帕西咬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但是她很坚强的没有哭：“她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
与名缓缓摸着帕西的头发。
蛞蝓从床上爬了下来，从帕西的背后攀了上来，似乎是很喜欢她身上的温度，不想和她分离。
“伊甸不能对污染者开放，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中污染浓度太高，载量低的污染者，一下子就会变得和这些人一样……变成秽物。”
“我知道，大小姐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怪你。”
“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让这里的景象被战士们看到。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像你一样纯洁的眼睛，帕西。有些人注定无法见到世界的真相，他们会发疯。”
“我知道……”
“伊甸是这些战士最后的归宿，我没有能力拯救他们，但我想，我至少应该给他们一个休息的墓地。他们在人间的仗已经打完，接下来，就不应该再和人间有任何瓜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们。”
蛞蝓的眼睛在两人的身边晃。
大小姐的手掌轻轻摸上去，那只眼珠一下子缩回了皮肤内。
与名顺着蛞蝓的皮肤摩挲上去，小小的掌心拂过她的身体。
“佐伊很喜欢这样的抚摸。”
帕西望着趴在肩膀上的蛞蝓，有些出神，茫然中，也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上面，抚摸着蛞蝓的身体。
“大小姐，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但……”
“你问罢。”
“秽物……到底还是是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话一出口的那一瞬间，帕西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问了一个残忍的问题。
她本打算永远也不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但是此时她问了。
一道钢钉，似乎随着她的话，扎在了她的胸口。
与名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的意思。
她望着眼前的蛞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