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酒馆闲话，但是酒没能喝完
皮衣男人咧开嘴角，举起酒杯，语气故作轻松。
“两边，都快要接近尾声了。”
“你怎么想不开，非要做这种走钢丝的事情。”
“别说了，再危险我不还是抽出来时间陪你喝酒了吗。”
“我觉得要不你就直接跳槽到这边来吧，起码安全些，不用在自己人面前也担惊受怕。”
“我不能。到底怎么说，我也是个污染者，除了顶层我无处可去，除此之外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不是我的容身之所。”
“那你为什么还做这种事，出卖军团的情报给白夜。军团覆灭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只能留在顶层，但是我不能只停留在顶层，我必须向上走，离开这个地方，这样很对不起与名，但是……我并不想在伊甸度过余生。”
“伊甸？听起来是个好去处。”
“如果你还有一线为人的希望，伊甸就不会是你的好去处。”
“伊甸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说。”
皮衣男举起酒杯灌了自己一口，借着冰凉而灼热的酒精，来将涌到嘴边的话，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那我就不问了。”西装男人将冰凉的酒杯捧在手心里。
“嗯。”
“你真的……”
“嗯？”
“你真的不去我那儿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能……”
“不，我说的不是白夜，是我在来这个星球之前，在原来的星球租的一套房子。”
“噢，那个地方啊。”
“嗯。你还记得吗？”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和我说了一大堆，你还说你特别喜欢你在那个公寓里养的博美，叫多莉。”
“多莉是个好孩子啊，我每次一下班回到家，她都会在门口迎接我，在我腿边跳来跳去，汪汪叫，高兴地摇尾巴。”
“我不喜欢这种小型犬，在我耳边汪汪地叫，能吵死我。”
“那要是你喜欢的话，咱们养只猫也可以。”
“猫我也……”
“花枝鼠？蜘蛛？壁虎？鳄鱼？总有一个你喜欢的吧。”
“鳄鱼听起来不错……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你那了。”
“我和我以前的房东联系上了，他寄了信给我，于是我突然很想回去。”
“信里说什么了？”
“一切都好，他的风湿再也不会犯了，因为他换上了一对不锈钢的腿，比以前的腿好用多了，只不过黑心诊所手艺不精，左右两边的腿不一样长，走起路来一摇一拐的。”
“哈哈哈哈。”
“他后来想了个办法，穿鞋的时候在左脚的鞋里塞一些纸板垫着，把左边的腿垫高一点，走起来就稳当了，但是后来他又把纸板拿掉了，他说他宁愿做一个一瘸一拐的老人，也不想做一个垫了桌角的桌子。”
“真是有个性的老头。”
“他养的月季花前些日子开了，每天浇花用的就是公寓楼漏雨时的雨水，但是后来过了一阵子就死了，因为那几天的雨水太酸，他忘记把花从破洞底下挪开。”
“可惜。”
“我的酒和cd都还好好的存着，放在车库改成的地下室的箱子里，他前些天去看的时候，箱子已经被老鼠咬破了，有几张cd已经被吃了一大半，不过其他的东西都没受损，他换了一个结实的箱子、撒了驱鼠药，应该没事了。”
“那就好……你还有酒和cd？”
“当然，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收集来的。”
“真好，老头对你的宝贝照顾得很用心……还有其他事吗？”
“有，多莉死了。”
“……”
“她已经很老了，吃东西越来越少。他每天带着它出去散散步，下城区有一个小公园，能晒到一会儿阳光，它就在那片草地上躺着，躺到太阳落下，阳光消散，然后再慢悠悠地起来，和他一起回去。”
“有天他带着它去散步，它就躺在那片草地上，直到暖洋洋的阳光已经消散了很久，它也没有起来。”
“……节哀。”
“她被埋在了那个她生前很喜欢的那片能晒到阳光的草地下。埋下多莉之后的第二天，房东就给我写了这封信。他的身体还硬朗，问我还要不要回来。他还留着我的东西。”
“你要回去吗。”
“我已经忙忙碌碌很久了，久到都忘记了自己是谁，我兢兢业业，挣了很多钱，当上了赫尔墨斯的主管，吞了枪，当了白夜的干部，看起来多辉煌，多前程似锦……但是在多莉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却没有陪在她身边。”
“……”
“庄寒，不要留在这里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为什么我也要……”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同样是听着这首歌，喝着同样的酒。”
“我喜欢老歌，喜欢老酒。”
“我也喜欢，所以当时我就知道，我和你一定是朋友。你知道吗，朋友，在这个世界上，一万人中有几个人能遇见一个真正的朋友？”
“哈哈，可我是个污染者，你现在是个白夜的干部。”
“你还是个间谍，可耻的奸细。如果你不从我，我腰间的白夜佩枪就让你付出代价，污染者。”
“哈，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了解你，你拿起枪来都会手软吧。”
“……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软脚虾。如果不是因为我太懦弱，我也不会在公司里受气，我也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我也不会认识你。”
“认识我，就是你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了——很少有人敢向我搭话，他们都怕我。”
“我不怕你，我只怕你走入歧途——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更希望我们会是在一个别的地方、别的时机，慢慢地喝酒、听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甚至看不清你的脸。你的眼睛关注着周围的环境，甚至多过于关注我。”
“别怪我，我不得已，我们见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跟我走吧，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不能。文若，你听好，今天巡逻的时候我闻到很浓的血腥味道，就在地表，从北面传来，有风正在将一个灾难卷过来。你好好保护自己，三天后白夜会发起决战，你躲起来，哪都不要去。”
“什么？你讲慢点。”
“我得走了，有人过来了，我闻到野百合的气息，回见！”
“可是酒还没……”
桌子很窄，庄寒随手一捞，就抓住了主管领带。
就在这场见面快要结束的那一瞬间，庄寒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以至于他能在庄寒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短暂的瞬间过后，主管眼前的人影一闪，闪出了视线。
脚步声在身后远去，像是石子在湖面弹起一连串水漂，然后寂静无声。
庄寒从后门刚刚离去。
酒馆的大门被人推开。
主管一抬头，就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