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小心看到男孩子洗澡
是凡微微将眼皮睁开一条缝。
视觉还一片混沌，看什么都不清晰，听觉也忽远忽近，辨不真切。
恍惚听见水声潺潺。
隐约看见月光皎皎。
模糊的视线中见到一束洁白的月光，从天空漏下，像是一道彗星的轨迹，划过眼前。
双眼涣散了许久，才缓缓聚焦，模糊的世界变的清晰。
一个破了一角的窗。
一个破败的杂物间。
墙角的砖墙坚硬而冰冷。
但一条厚实的棉被裹在身上，虽然破了洞，但是打了补丁，并不十分温暖，如果是猛烈一些的寒风，依然能从一些漏棉的地方侵彻，只能蜷缩起来才能躲避寒冷。
但被子上有一种令人感觉舒服的香味。
让人感觉温暖。
是凡转动头部，让酸涩的颈椎运作起来，扭头看见了那个女孩。
那是水声的来源。
她背对着她，水蓝色头发覆盖在纤细的背上，面前放着一个木盆，一条毛巾。
她用那条毛巾，蘸着已经由热转凉的水，在身体上擦拭。
十分认真，十分仔细，从每一根指尖，到每一寸皮肤。
旁边放着她的衣服，在地上堆成一堆，是一套有着精美工艺的和式服装，蓝色的底，白色的莲与飞鸟。如果放在外面，其中一件就可以卖出天价，因为是清洁时代几乎失传的服装，
但女孩并不在意那堆衣服的死活，只是随手脱下，随手一丢，也许是刚刚脱下，还没来得及整理，只想先清洗身体。
是凡觉得自己应该道声谢。
但现在似乎并不太方便。
她又缓缓地扭过头去，闭上眼睛，假装休息。
却听到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痛呼。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向那边望去。
“怎么了？”
声音有些虚弱，有些沙哑，几乎微不可闻，但在这个安静的阁楼中，对那个正在洗澡的女孩来说，还是过于大声了。
“呀！？”
女孩的身体激灵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是凡突然醒了过来，被吓了一跳，侧过身望向是凡，将身前和身后都侧过来，避开是凡的视线，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前。
是凡立刻运作酸涩的颈椎，僵硬地又将头缓缓扭回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没，没事，”女孩小声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什么时候醒了的？”
“刚才。”
“噢噢……感觉身体哪里有不舒服吗，冷吗，肚子饿不饿？”
“我还好。”
为了表示尊重隐私，是凡将头扭到另一边去。
“你继续吧，这样一直湿着身子，会着凉的。”
那边的水声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又淅淅沥沥地响起来。
水声、毛巾擦过皮肤声、冰凉的毛巾触到皮肤时微小的吸气声。
低咳声、喘息声、裹紧棉被声。
两人相隔不超过两米，在这样一个狭窄的角落中，各自望着各自的方向，却依然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对方。
安静的气氛中，沉默，反而显得有些不安静。
是凡忍不住先开口，一个虚弱而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多谢你，救了我。”
“我只是碰巧路过，”那边传来女孩小声的声音，“我从下水道经过，碰巧见到你倒在那里，就打开井盖，拉了你一把。”
“那个时候，我们被两条搜污犬堵截。他们只是冲我来的，你明明可以放弃我自己逃走，但是你没有抛下我。”
“那个时候我只是被吓傻了，如果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自己跑掉的……”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十分感谢你。”
“随便你……”
水水将毛巾搭在盆边，开始擦干身体。
将衣物窸窸窣窣的披在身上。
是凡的脖子快要因为长时间扭转而坏掉时，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过来，柔软的手指捏住是凡的下巴，迁就着她不好用的颈椎，将她的头转了过来。
“我洗好了，你不用躲了。”
不是在下水道微弱的、晦暗的光线下，而是在干净的、明亮的月光下，是凡终于真正看清女孩的样貌。
柔软的嘴唇，适合微笑的唇角，水蓝色瞳孔，如果有一天里面倒映出一整片蓝天，也许会比天空更明亮。明媚的双眼、柔软的脸蛋，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
是凡都不禁看得呆了一瞬。
女孩因为洗澡的事情而微蹙着眉，作出一副佯怒的表情，但没能维持太久，一说话，就回归于一种天真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心眼。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水水，从我被姐姐捡回来的那一天起，水明楼就给了我“水”这个名，从此以后，姐姐就叫我水水。”
“你呢？”
是凡回过神来。
“就叫我是凡吧，是否的是，平凡的凡。”
“‘叫我’？你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是凡伸手从脖颈处掏出那枚颈牌。
“如果我有名字，应该就是它了，虽然我不记得。”
“真有意思，我有过去，却没有名字，你没有过去，却有一个名字。”
是凡因失血和发热而迟钝的大脑花了好几秒的时间去思考这句话，到底哪种情况更不幸一点的时候，水水已经跳到了另一个话题。
“这里没有药，你的枪伤很严重，随时都可能会感染。一旦感染，你就会死的。”
“啊？”
“但好消息是，你体内的污染载量很高。”
“这算好消息吗？”
“算。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但是我得剪开你的衣服。”
“那就剪吧。”
“在我动手之前我得和你说一件事……”
“没事，我不介意。”
“我还没说呢。”
“没事，我不介意。”
“虽然你看了我洗澡，但是，这样来我们不能算作扯平了，因为我，其实是……”
“我知道啊。”
“啊？”
“刚刚你洗澡的时候……其实我看到了，虽然很小，但是我看到了。”
“啊？？”
“但是没事啊，我不介意。”
是凡缓缓摇头，因为呼吸困难，而不得不喘口气，缓慢地说：“我一开始就没想着扯平什么的。”
“我只是信任你。”是凡说。
“信任我眼前这个救了我的人、把杯子给我盖的人、像蓝雪花一样好看的人、名叫水水的人——你。”
水水撇了撇嘴，一手从身后的柜架上摸下一把剪刀，一手掀开裹在是凡身上的被子。
“嘁……我只讨厌我眼前这个偷看我洗澡的人。”
被子下，露出是凡血迹斑斑的黑色的紧身衣，伤口被布条简单包扎了着，但伤口周围的血迹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布条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
“血已经自己止住了，多半是污染的功劳。”
水水将包扎在外面的布条解开，拿起剪刀，从紧身衣的下腹部开始进行剪开。先是剪开一个小口，然后一点点向上切割。
水水一边剪衣服，一边低声诉说污染的秘密。
“污染确实会将人的身体改造成异物，但是当宿主受伤的时候，这种改造的进程就会被放缓，污染会转而开启另一种行动模式，促进伤口愈合，加快身体恢复。”
“污染，会反哺？”
“很像。但这种反哺是有极限的，反哺的越多，你体内的污染就会越少，没有足够载量的污染，是没有办法治疗过于严重的伤势的。然而就算载量足够，可以疗伤，这种反哺本身也有极大的风险。
比起反哺，更像是‘恶魔的交易’。”
“恶魔的交易。”
“外面的环境非常险恶，你这种污染者根本没有办法去医院，我也没有储备药物，这种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恶魔的交易’了。”
剪刀沿着中线，一路向上，直到领口。
布料最后相连的一点被剪断的时候，被分成左右两半的紧身衣自然而然地向两边弹开。
“我之后会给你找一身衣服的……”水水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揭开是凡腹部的衣料。
带起来一点破碎的血痂。
随着血痂的碎片一同掉落下来的。
还有破碎的花瓣。
衣料完全揭开，露出伤口的全貌，是凡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水水轻声念出那开在伤口上的花朵的名字。
“……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