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个月亮
淋着雨往回走没多远,司晴在街边看见了熟悉的车牌照,是那辆她坐过两次的黑色布加迪。
司晴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南恣那张轮廓锋利的面孔,从芙镇回来后,它竟然如此清晰的烙印在司晴的脑海。
不管是司晴在学校里上着教授的课,还是在图书馆里看着自己的书,南恣的脸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
司晴总会忍不住去思索,他要是讨厌她的话,为何总会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不由分说的出现在她身边?
所以,他其实并不讨厌她这个……未婚妻?
这个问题这些日子困扰了司晴很久。
在南恣出现以前,司晴从未想过过完十八岁,她简单又平凡的人生会变得这么复杂。
眼下,相比大学的那些课业,更让她感到棘手的是南恣。
不管她多用力去求解,司晴总觉得南恣像一条世上最难解的谜题。
夜色迷茫,冷雨不歇。
眼前雾茫茫的一片,见到南恣的车停在街边,司晴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也没有看见南恣的人。
在芙镇他再一次救了她,可是她都没对他说过一句谢谢。
看看时间,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了,田珍他们应该收店了。
司晴沿着深巷走,准备径直回家去。
司成功一直不在,偶尔她会在课业不繁忙的时候回家去住一个周末。
冬天的夜冷得有些让人瑟缩,司晴独自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
回家没多久,正在打扫卫生的她接到司成功的电话,“是我呀。”
“有什么事吗?”司晴问这个素来对她进行放养的老爸。
“就是有个事要跟你说。”司成功的声音有些胆怯,试探着。
司晴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什么事?快点说,我正在拖地,忙着呢。”
“包子铺的产权我已经过给他们了。我们那一带很快就要全部拆迁了,你要不然搬到二叔家住?或者去南家也行。”
司成功故意要说得很随意,恍若让司晴无家可归不是什么大事。
手里握着的拖把滑落,“爸,你真的疯了吗。”司晴不理解的大声喊。
“小晴,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我都是为了你好。”司成功说得笃定。
“爸,你真的太不负责任了!”司晴生气的挂断了电话。
司成功说产权都过户了,那包子铺卖出去就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接着,她跟南恣的婚约,莫不是也要兑现?
因为司成功说她还可以搬去南家住。
南家应该算是世上最暖心开发商了,收购钉子户的店面,不止给钱,还把他们的亲儿子送出来以表诚意。
司晴感到一切都滑稽得不可置信。
以往,她以为两家的家长只是在开玩笑。
刚才,她还不以为然的跟乔沐解释她跟南家的关系。
现在,她感到了事情真的在朝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去发展。
两家的大人是认真的,要她跟南恣结婚。
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被按头拉到一起,以后她要怎么面对南恣。
司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情绪莫名的变得潮湿。
她忍不住去遥想此刻的南恣在做什么,英挺的眉是舒展开还是又皱到了一起。
银杏金阁酒店里,南恣拿房卡开了最顶层的套房。
那是集团首脑南占淳的私人定制空间。
南占淳坐在布置奢靡的书房,正跟自己的特别行政秘书陈染在认真的说着什么。
书桌上有一叠产权证明,南恣知道那是这一带所有商户跟住户被南占淳收买的结果。
南占淳是一个充满野心的成功商人,他想要得到的,从来都会想方设法地完成。
近年来,他追逐利益的方式也愈来愈霸道。
他仿佛没有从过去学到教训,亦不会缅怀曾经为了利益,他失去了什么。
南恣不明白为何自己不能像他,明明也是流着跟他一样的血。
“南董,我先出去了。”见南恣来到,陈染适时离去。
“这一带的改造计划书陈染已经给你看过了。”南恣还未开口,南占淳便严肃的命令他,“不要改动任何。这不是一个小项目。”
南恣扬了扬下巴,表情冷厉,不予作答。
“还有,司家的女儿,你接触得怎么样了?等她大学毕业,你们就结婚。”
南恣笑了,带着几分戏谑:“专门叫我来就说这些?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整得像太子被父皇召见?你是在抬举你自己,还是在抬举我?”
“你跟我说话什么口气,别忘记谁把你养这么大!”南占淳拍响桌子,大发雷霆。
他知道南恣来之前又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在pub里醉生梦死。
“昨天又让陈染去派出所捞你了吧?成天打架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混混!”
“我不就是个混混么?”
南恣耸肩,不屑的撂了撂眼皮,“以前还蹲过监狱,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应该是最能刺激南占淳的话了。他的亲生子竟然蹲过监狱。
“你小子行啊,野啊,你以为你野是谁给你的本钱?”南占淳脾气火爆,见了南恣说不了两句就想要拿东西砸他。
南占淳不明白为何他总要提他的那段过去。好像南占淳跟莫蓝不会心痛一样。
“这么讨厌我,你该让我一辈子呆在国外的。”南恣提醒自己的父亲。
“那年不把你送出去,你这辈子就完了。你以为现在的你拥有的这些优越是谁给的,是你老子我!”
“我真后悔投胎投到我妈肚子里。”南恣也毫不示弱,用最恶毒的话刺激南占淳,“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做只猫,做只狗,也不做你儿子。”
说完,南恣端起桌上的醒酒器,一口喝光里面装着的红酒,哗一声将玻璃瓶摔到地上。
暗红色的酒液撒了一地。
“你给我滚!马上滚!”南占淳大怒。
“好像我很愿意来一样。”南恣眼神不恭,转身就走。
南占淳生气的将书桌上的花瓶砸过来,南恣机智的躲开。
投空的花瓶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脆响,刺得南恣耳朵疼。
南恣快速按电梯下楼,身后接连传来南占淳狠砸东西的声音。
凌晨的悬日会所,喝空的黑啤瓶子满桌。
涂景揽住南恣的肩膀,劝他道:“恣哥,有什么跟南叔过不去的呢。你现在大了,他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这不就完了。开心一点,来,喝。”
涂景拿着又要被喝空的啤酒瓶,一个劝酒的,比买醉的还要喝得痛快。
“你懂什么。”南恣拉开涂景搭在他肩膀的手。
有时候,心情不好,南恣就睡在悬日,哪里都不去。
悬日是以前他还在上中学时就常爱光顾的小酒馆。
后来,一直经营得不错,改成了现在这样。
那年记得南占淳匆匆把他跟他奶奶送出国,他因为舍不得,还在这里跟涂景他们喝酒喝了个天亮,喝到最后抱头痛哭。
那个晚上,南恣的青春好像就是在这里结束的。
“不就是那几年把你送美国没管你么?”南氏父子的关系为何那么差,涂景稍微知道点原因。“南叔那时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南恣玩味的念起这三个字。
“是怕我拖他后腿吧?”灌了一口啤酒,南恣觉得没劲,打发涂景走。“你快走了。别打扰我睡觉。”
说罢,南恣脱了上衣,再次拉开一罐黑啤。
回国后,南恣时常在悬日这间自己常年包下的包间睡觉。
包房里此刻只开了一盏白炽灯,悬在南恣头顶。
南恣冷白皮肤后背上的刺青在清冷的灯光下发出禁忌的寒光。
涂景记得那年他刺伤人,被抓进去之前他专门找人刺了这幅刺青在背上。
想起那年的他,“恣哥今晚你又睡这儿?”涂景担心的问。
“别啊,这儿不好睡,不如跟我回家,睡我的床。”涂景有些心疼南恣。
那年他从国家游泳队退出了,因为他伤了人,后来他告诉涂景他此生再也不可能归队。
运动员明文规定,身上不能有刺青。
南恣跑去给自己刺了满背的刺青,涂景知道他是自暴自弃。
“恣哥,去我家睡,听话,乖。别闹了。”涂景越想越心疼南恣,伸手拉他。
“说得老子好像没有家似的。”南恣掀开涂景拉他的手,暗自咒骂,“给我滚。”
涂景不放弃,喉咙有些发沙,“你别难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你是不是听不懂,给老子滚。”南恣踹开主动给他送关怀的涂景。
从酒店跟南占淳不欢而散出来后,南恣驱车来到悬日,本想安静喝个闷酒睡下。
不料涂景在这儿泡妹,一见到他心情不好,立马屁颠屁颠的丢下妹子跑来安慰他。
这段时间,南占淳安排他进南氏做事,每一天他的时间都被占用,甚是疲累。
今夜又跟南占淳争吵,南恣只想静一静。
涂景却要跟他玩兄弟情深的戏码,粘他不放。
涂景知道,南恣是一个极端到极点的人。
如果需要喧闹,他喜欢高楼平地起,众星捧月的荣耀。
如果追求宁静,他喜欢全世界安静得如同一个幻境,让他自己的灵魂也一起飘散。
此刻,他需要的便是安静。
“恣哥,别这样。”涂景想起他十六岁时候发生的一切,有点害怕消沉的他。“那些至暗时刻真的都过去了。”
“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南恣冷眸微敛,声音沉到喉头。
整个人在灯光下发出寒光,狠瞪涂景。
涂景的酒都被吓醒了一半。“哦,那我真走了,你别胡思乱想。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涂景无奈的走了,房间安静下来。
只有雨点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的沙沙声音。
南恣闭上了眼睛,感触到他灵魂深处的那个世界,也一起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