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左尚武的世界
站在403的门口，左尚武的身体有些瘫软，身上满是汗水。他紧张得敲了敲门。
“是谁？”里面传来了妻子熟悉的声音。
左尚武的眼睛里似乎起雾了，他张着嘴巴却默不作声，只是沉默着又敲了敲房门。
“推销东西的吗？我们不需要！赶紧走。”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这道声音让左尚武的情绪完全失控，愈发用力地敲了敲门。
咣当一声，里面的人有些不耐烦地开了门，那人正要开口，看到门前站立着的左尚武，却是有些怔住了。
“姐夫？”
林修谋的表情有些讶异，他根本没想到本该在出差的左尚武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暴怒的思绪在心头挥之不去，此刻出拳成为了左尚武唯一的思考方法，他重重一拳将林修谋的鼻子打得出血，然后半跨坐上去，一拳！一拳！一拳！完全停不下的拳头不断招呼着林修谋。
“停下啊！停下啊！不要再打了！”
……
林思瑶报了警。
医院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林修谋受伤不重，轻微脑震荡。
随后左尚武和林思瑶就离了婚，在左尚武的强烈要求下，法院将左文清和左千素都判给了左尚武。不过主要原因是林思瑶并不想要这两个孩子。
因为殴打他人，左尚武被判了十天的拘留，处500元罚款，以及赔付林修谋的医药费。
从拘留所出来后，左尚武变得有些浑浑噩噩。
赔付给林修谋的金额按理来说只需要几千元，但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手段，最后的赔付金额赫然达到了八万多。
多年的存款一下子缩水了四分之一，至于这栋多年拼搏买下的房子则写的是林思瑶的名字。
离婚后，左尚武几乎是净身出户了。
之后在工作期间，左尚武的状态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他需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忙着工作。很快他的业绩就大不如前了。
……
一天，左尚武忙碌了一天之后，洗漱完便准备睡去。
他突然发现，女儿千素静悄悄地坐在了自己的床前。她的表情变得极为阴森可怖，死死地盯着左尚武，这让他的心情有些杂乱，而这时，一直困扰着左尚武的幻觉也不断侵袭而来。
“把他们全拖下水吧，爸爸。”阴冷的声音从千素的口中传出。
看着怪异的千素，幻觉发作的左尚武几乎要疯了一般，抱头哀嚎着。巨大的嚎叫声惊动了邻居和左文清，左文清跑来默默地抱住了跪地流泪的父亲的头部，邻居老王则有些不忍地看着左尚武这狼狈的模样。
自那天发现妻子出轨，离婚之后，左尚武的生活就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原本偶尔出现的幻觉变成了频繁的常态，这种状态的左尚武根本无心工作。
很快，店长再也无法忍受浑浑噩噩，自暴自弃的左尚武。
“这里不再欢迎你了，请回吧。”
“为什么？”
“我们不需要左脚先踏进店内的员工。”
……
从店内出来，刚走出不远的左尚武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跑车溅了一身积水，这使得他的表情变得愈发阴翳。
他俯下身，略微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水渍，将手机从衣服内衬掏出，打给了前妻林思瑶。
“喂，文清在哪？”
对方说了一个地方后，左尚武就起身去开车接儿子了。
强盛集团科技有限公司门口。
与老保安打了个招呼后，左尚武将儿子匆匆接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老保安看左文清的眼神有些令人作呕。
左尚武失业后没几天，常年在外当摄影师的弟弟左尚文回来了。
难得弟弟回来一趟，左尚武显得有些高兴，两人找了处小馆子边喝边聊。
“这些年怎么样？拍出些名头了吗？”
“哈，还能咋样，老样子了，没名气的摄影师，混口饭吃罢。”
“尚文，慢慢来，你现在才二十六，年轻着呢，还有的是时间！”
“我这趟回来主要就是为了看看你和爸妈，他们身体不知道还健朗不健朗。”
“嗯，咱俩一起去吧！”
“唉，那嫂子呢？”
……
带着一对子女和尚文回了趟老家，令左尚武有些欣慰的是。两个老人的身体还是很硬朗，感情也不错，没有任何毛病。更没有因为左尚武的事情而出现什么心理上的问题。
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瞬即逝。
一晃就是七年过去了。
左文清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少年，目前在市内的重点高中读高一，千素则已经到外省去念大学了。
至于左尚武，丢了汽车销售的工作后，他做了些别的行业。日子过的还算稳稳当当，虽然没有很高收入，但也足够养活自己和儿女。之后也没有选择再结婚，现年四十一的他到现在仍是单身。
不过他并不觉得孤独，女儿在时很黏他，甚至于上大学去了还是经常会视频联系，不过左文清上高中后，学习压力有点大，很少与他有聊天了。
偶尔左尚文也会回来，两兄弟一起喝喝酒聊聊往事。
左尚文结婚了，娶了个东北女人，一米七八左右，他自己一米九五的身高，两人在一起倒也算般配。虽然偶尔会有点拌嘴，但整体来说依然算是幸福平稳，而前些时日，那弟媳也怀孕了，左尚文乐的发了一堆朋友圈炫耀，还特意打电话来给左尚武吹嘘。
有一天，方俊也就是曾经左尚武的大学室友联系了其他三人。时隔多年，曾经的大学室友四人再次聚在了一起。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许醉意，他们或多或少都知晓左尚武这些年来的不易。有人借着酒意就开始数落起林思瑶来，但却被左尚武打断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他并不想聊这些。
“黄sir啊，你的那个海鲜生意搞得咋样了？”说话的是周禧阳，四人中吨位最大的。
“不做了，今年上半年就撤了。”黄纪林抿了口白酒，淡淡说道。
“不做了？那玩意挣钱啊，为啥啊？”方俊有些困惑，要知道黄纪林所做的海鲜生意赚钱可不少，一年下来得有两百万往上的利润。
“我去老家的派出所当了个辅警。”
“哈哈哈，黄sir啊！”
四十出头的年纪，跑去派出所当辅警。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但黄纪林的真实想法却很难捉摸。
这场聚会，到了后面就显得有些冷清，这近二十年的打磨，大家早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模样，话题也不再是年少的肆意。
在ktv内，几人纵情唱完了当年火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后，气氛就开始沉闷了起来。
“抱歉啊，兄弟们，我得抓紧回家了，老婆催着呢。”周禧阳摇着手机，对剩下的三人致歉。
不多时，只剩下黄纪林与左尚武两人。
“派出所的待遇怎么样？”
“他们不收我这年纪大的。”
……
一晃，又是九年过去。
这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左尚武的父亲左井因为逞强在老家房梁上修瓦，不慎摔落在地上，殡天了。因为害怕母亲白秀娟一人承受不住，左尚武就将其从老家接到了自己现在的居所。
左尚武五十岁了。
已经奔三的千素并不让左尚武放心，到现在依然没有一个归宿，并不是她条件不好，恰恰相反，千素的长相极为俊俏，性格也显得温柔可人，想娶她的人多的数不胜数，但是她一直没有结婚的想法。尽管左尚武一直在催促着，千素却也是一直在打马虎眼，这使得左尚武一直对她有些不放心。
至于儿子左文清现年也二十五了，大学毕业后的他也开始了工作，现在在某个软件技术公司上班。据他所说是已经谈了个女朋友，这让左尚武省心不少。
左尚文的儿子出生后，左尚文就不再频繁外出摄影了，他找了份新的工作，健身教练。
左尚文的儿子名字叫左文武，他特意将文字放在了武字的前面，在这种地方，左尚文总是有着奇怪的胜负心。
这天，左尚武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强盛集团科技有限公司破产倒闭的消息。
甚至还有媒体记者扒出来了其公司老总与自己亲姐姐有染，亲姐为其打过数次胎。
看着这些似乎与自己有关，但其实毫无关联的事情，左尚武的心情平淡如水。
时间的力量就是这样伟大，十几年前光是提起就可以让左尚武怒火中烧的事情，放在现在却是不值一提。
又过了五年时间。
白秀娟也老去了。
兄弟两人为其举行了一场平淡的葬礼，将白秀娟葬在了左井的旁边。
千素在第二年三十岁整时，找了个本地的老公，总算是让左尚武安下心来。
至于左文清，他的孩子都出生三年了，是个女儿，他取名叫做左清灵。左文清的妻子叫做云灵，夫妻两各取一字，就是女儿的名字。
左尚武五十五岁了。
身体已经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活力无穷，但是还不至于到苍老的地步。不过前几年左尚文的儿子倒是有些叛逆，好在经历过左尚文的教育后，明显老实了许多。
很快，很快。
又是十年，六十五岁的左尚武仍是孤身一人。
左尚武已经退休了，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下象棋和打打太极拳。六十五岁的左尚武身体依然颇为健朗，比起一些五十多的并没有太大差异。
左文清夫妇后面又生了个男孩，现在也已经八岁了。
左尚文的儿子已经二十四岁了，跟尚文当年不同，他对摄影没有任何爱好，而是学了些新的技术，叫什么全虚拟场景真实模拟游戏。听说左文武在那个新产品里面当一名游戏顾问，左尚武有些搞不懂那是什么。
至于千素，她这十年里离婚后又结了一次婚，全都因为感情破裂而离婚了，依然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左尚武也不再劝导她这些东西，有些时候，单身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六十五岁的左尚武在小区门口的大爷们眼里，是象棋中的顶尖高手，无论是王大爷李大爷，还是八十多岁的邹大爷，都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有一件事左尚武不会跟他们说，有一天千素回来，与他下了六盘象棋。
左尚武一把没赢。
又是两年后，左尚武到参加黄纪林的葬礼。
黄纪林有着多年的高血压，最近几年又患上了心肌病，似乎是因为治疗不太及时，反复发作后，人就匆匆去世了。
在黄纪林的坟前，左尚武看到了他的遗孀。
“唉，黄纪林啊，我这些年都忘记了，还没有吃上过你卖的海鲜呢。”抱着些许悲意，左尚武感慨着。他有些苍老的声音显得沙哑而悲怆。
“我丈夫早就不卖海鲜了。”
“这样吗？那纪林去做什么了？”
“他四十岁的时候，回老家去当了个辅警。”
……
时间匆匆，转瞬又是四年。
左尚武七十一岁，这年的左尚武显得有些苍老。
左尚文也六十三岁了，临近退休的年纪，他那一米九五的身高在一众老人中显得格外有压迫力，如果不说，根本没人相信这位还有着肌肉的人已经是六十三的年纪。
左文武所负责的产品似乎发展的相当不错，虽然左尚武已经不大懂这些新兴的东西，但对方那铺天盖地的广告还是经常能看见的。
左文清的女儿左清灵十九岁了，她的学习成绩有些差劲，堪堪考上了大专，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去念。至于他们的儿子左江定则是有些叛逆，方才读初二的年纪，不知道从哪儿学起了一些不良风气，甚至囔囔着要去纹身。
左文清夫妇这些年关系有些不好，经常有吵架，甚至分居过一段时间。但最近似乎又和好如初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些左尚武都管不到了。
倒是左尚文夫妻的关系，一如既往，平稳如水，虽无激烈之时，却不曾有过大的分歧。
千素前俩年出国了，这俩年左尚武没有见到过她，偶尔想念之时倒是可以打个视频过去看看。
不过现在的科技要发达的多了，视频都是全息投影，除了没有温度无法触摸到，几乎就跟在自己脸上一般，这令左尚武有些感慨。
有一天，左尚武在街头看见一名从精神病院逃离的疯子，对方具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在街头上随便寻了一辆汽车，就开始用不知道那里捡到的锤子猛砸。这给左尚武带来了一定的惊吓，在之后不短的时间里，都会隐隐出现关于这个疯子的幻觉。
渐渐的，左尚武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最初时是他的老毛病，记忆中不存在的幻觉再次开始频繁发作。再到后面，他就开始慢慢遗忘了周围人的名字，甚至觉得对方早就已经死去了。
五年后，左尚武的老年痴呆变得很严重了，七十六岁的左尚武已经连生活都不再能自理。文清和千素雇了些专业的护工照护他的生活起居。
这天，左文清来到医院看望左尚武。
他将关死的窗帘打开，和煦的阳光洒在左尚武的身上。
原本对什么都不做反应的左尚武在阳光的照射下突然流出了眼泪，他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将左文清拥入怀里。
“对不起，文清，爸爸带你回家。文清，原谅爸爸。”有些含糊的话语从老人口中说出，左文清的眼睛霎时间模糊了。
……
两年后。
“鉴于目前这个情况，我们的仪器指出，左尚武老人的剩余寿命应该会在这三天之内，请你们相关家属做好准备。”医生公式化的话语缓缓说出。
新科技发展程度极高，现在的医学，甚至在人自然老死前的一年就得到准确性高达95的死亡时间。
一时间，左尚武的家人们都聚在了这间小小的住院房内。除了千素，因为消息来的太过紧急，千素所在的国家这几天又封锁了向外航班，她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过来。
七十岁的左尚文眼角有些红肿，他站在房内，身高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此刻他正轻轻握着左尚文的手掌，没有过多话语。
左文武有些不适应这压抑的环境，在手机来电之后，匆匆说了声后走了出去。
这些人看着即将老去的左尚武，表情都显得很复杂，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七年来，左文清为了想办法治好父亲的病，试了很多新型的治疗手段，虽然不见效，钱却是实打实花了出去，这或多或少让他的妻子有些不满。
但如今老人已经是行将就木，左文清的妻子也没有在这里发作的想法。
左尚武的思绪很混乱，在一片幻觉中他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也听不清楚耳边的呢喃。身体的腐朽和思想的老旧让他有些无能为力。
终于，他依稀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话语，却是门外左文武打电话的声音。
“新项目肯定能弄啊！那将会是以后最真实的虚拟游戏，甚至不会有之一！你知道吗？”
“我跟你说，这个东西让我来准没错，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我的爆款项目出了多少了？”
……
挂断电话后，左文武默默回到了病房内。
左尚武强撑着身子，看着眼前的的家人们，此刻他显得尤为清醒。
不过与弟弟，儿女还有其他家人们打了个招呼后，左尚武感觉到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左尚武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文武啊，你所说的新项目，是什么啊？”
左文武有些楞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在外面打的电话，居然会被病床上的大伯所听到。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他直言道：“是一款全新的现实世界游戏，大伯，名字叫做序列……”
声音渐行渐远，左尚武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的话了。但他在最后的黑暗里沉沉浮浮，突然看到了，十七岁模样的千素，对方看着自己，眼神清澈，笑容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