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谋划
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拿着茶杯，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奇妙的是，很明显就能感受到这个人已经年近中年，但面孔却是足够的丰神俊朗，浑身上下散发着洒脱俊逸的风姿，令人心折。
他的身上有着浓厚的岁月痕迹，但并给人沧桑之感，反倒是看开世事的洒脱豪爽居多。
许平安暗自皱了皱眉，坐在轮椅上行礼道：“下官钱塘县知县，见过苏大人。”
听到声音，苏子明放下茶杯后连忙站起身，脸上挂着一丝笑意说道：“平安有伤在身，何须多礼。”
“是，苏大人请坐。”
苏子明这声“平安”让许平安一时间有些别扭。
因为就刚刚接触这一小会，苏子明给他的感觉，和他之前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苏子明，相距甚远。
原本以为他会是一个严肃、庄重的人，说话时肯定一板一眼、铿锵有力，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很随和、俊逸的人。
“之前顾师信中对平安多有夸赞，神交久矣。”苏子明坐回座位后，一边说着，一边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几眼许平安。
“苏大人客气了。”许平安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选择打蛇上棍地去攀交情，而是说道：“苏大人来的这么早，想必尚未吃早饭，在下已经让后厨准备早点……”
“不用不用。”
苏子明连忙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有这个就够了，不需要再做什么早餐。”
说着，就拿起那块点心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后，赞赏地说道：“这点心很不错……”
“确实很不错。”
许平安笑着点了点头，叫过一个侍从，让他去通知后厨不要再做早饭。
苏子明吃完那块点心，又喝了口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兴致盎然地说道：“这些日子读了不少平安的诗词，你那首《将进酒》颇和我的心意。”
许平安一怔，点着头随意地说道：“苏大人洒脱俊逸，确实贴切诗中的酒客。”
“是吗？”苏子明脸上泛着惊喜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惋惜的摇了摇头，看着许平安说道：“那要多谢平安的赞誉，不过我还远比不上诗中的酒客，嗯，那般潇洒恣意，是我梦寐以求的人生啊。”
说着，随手拿起茶杯，像是喝酒一般一饮而尽，但回过味后，砸吧着嘴摇了摇头：“这茶，是怎么也比不上酒啊。”
前后一番动作，看着完全是有感而为，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痕迹，这让许平安一阵愕然。
这苏子明，真非常人。
看着许平安有些吃惊的神情，苏子明自嘲似得笑了笑：“哎，许久没喝酒……让平安见笑了……”
“怎么会……”
许平安摇了摇头：“苏大人快人快性，真性情，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苏子明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放眼看了看许平安身下的轮椅后说道：“听顾师说，平安这伤是在查案时被贼人拿刀刺伤的？”
“是。”许平安点了点头，看着苏子明说道：“苏大人应该知道钱塘县之前缺了三年赋税，又连死了三任知县。”
说着话的同时，许平安暗中打量着苏子明的神情变化。
虽然刚刚的一番交谈，他已经对苏子明有了一些了解，基本确定这种人不像是怕事的人，但还需要再确认一番。
听到许平安提及粮赋税和之前三任知县的死亡，苏子明脸上的懒散逐渐消失，面容一肃地点了点头：“我这次巡按江南府，就是为此案而来。”
刚一说完，又接着说道：“平安这伤，莫非就是在查这案子时，被贼徒刺伤的？”
“没错。”
许平安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日在明月堂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苏子明讲述了一遍。
等到许平安讲完后，苏子明摇了摇头道：“这帮贼子果然是胆大包天……”
偷了三年赋税不说，还连杀三任知县，又在事迹败露后，妄图当场刺杀一个知县，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也亏得许平安活了下来，否则那伙贼人极有可能趁乱逃脱几人！
“平安之后办案，还是要先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啊！这等亡命之徒，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苏子明叮嘱了许平安一句后，又继续问道：“那平安在抓住那伙人后，可曾审问过他们？最后有没有审问出什么结果？”
“有的，苏大人稍等。”
许平安早就料到苏子明会问这个，点了点头后，叫过王庆，让他去将粮赋税一案的全部卷宗都抱过来。
这些卷宗中不仅有李有才和老鸨等人的口供，还包括整个粮赋税案的所有信息，当然最重要的是，里面有那几家老鸨供出来的商铺的信息。而那些商铺，幕后主人就是扬州郡王府！
等王庆将全部卷宗抱过来后，苏子明就让侍女撤掉了点心和茶，拿着卷宗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也并没有急着去看口供，而是从最上面开始看起，一页一页地往下看，看到后面后，时不时皱着眉又拿起之前的卷宗两相印证。
许平安暗自点了点头，这更像他所“认为”的那个苏子明，严谨较真。
卷宗包含的信息很多，苏子明认真去看的话，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不过许平安也不急，安静地在一旁坐着，看了一会儿后，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过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后，苏子明终于是将卷宗全部看完。扭着脖子站起身伸了伸腰后，长叹道：“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许平安睁开眼看了看桌上摆放整齐的卷宗，点头道：“这如果不是我亲手查出来的，恐怕我都不敢想象。”
江南省首屈一指的大县，就这样缺了三年赋税，一个何其庞大的数字，前后死了三个知县，三个朝廷七品命官啊。
而幕后的人，不仅包括朝廷高官，还有世袭罔替的亲王。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真以为是在看电视。
苏子明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活动着，一边说道：“也得亏你已经查出来了，否则这让我去查，恐怕很难查出来啊。”
许平安心里点了点头，苏子明这句话多少有谦虚的成分，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让苏子明去查，还真有可能查不出来。
因为他之所以能查出来，还是要仰赖姬时雨和赵佳瑶给的提示，还有各种机缘巧合下凑成的结果。
这是很难复刻的。
如果没有这些，那当时摆在他面前的，就一个李有才，和一个毫无头绪的月霜罢了。
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着手，但最后想要达成现在这种结局，恐怕很难。
苏子明走了几步后，突然顿住脚步，看着许平安说道：“不过这卷宗里面，好像还缺了一些东西，那钱塘县四大家族倒卖秋粮、贪污税银，怎么没有他们的口供呢？”
许平安叹了一口气：“当时由于我一时疏忽，又且受伤昏迷，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抓捕，所以让那四大家族全部都给跑了。”
“那真是可惜。”苏子明闻言，也惋惜地摇了摇头。
坐回到椅子上后，苏子明又问道：“那缺了的秋粮和税银，平安现在可曾查到什么眉目吗？”
卷宗里记录的很清楚，今年的秋粮和税银算是全部都收回了。但前三年的，更是一点入库的记录都没有。
税银在他看来可能较难收回，但三年秋粮肯定会囤积下来，应该可以查到，并且收回才对的。
“有眉目……”许平安点了点头。
在这份卷宗里面，他并没有将税银被转到汇通银号的信息记录进去，同时也没有写任何有关白云寺的信息。
这倒不是他有什么疏漏，而是他刻意这样做的。
不过此时苏子明问起，他也没有准备缄口不言。一边用手指敲击着轮椅扶手，发出低沉的砰砰声，一边好整以暇地说道：“苏大人应该知道汇通银号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联系上下，苏子明立即明白许平安是指税银都汇入到了汇通银号当中。瞳孔一缩，摇着头道：“难怪……”
他对汇通银号的了解，可远比许平安知道的多，因此也清楚并且赞同许平安的做法：“这汇通银号，背景深厚，牵连甚广，难办啊……”
许平安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没怎么打算要追回这些汇入汇通银号的税银，现在听苏子明这么一说，更不可能去查。
不过秋粮，完全是可以收回来！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后，看着苏子明说道：“税银难收，不过秋粮却可以找回来。”
“哦？”苏子明疑惑地看向许平安，皱着眉问道：“平安已经查到了那些粮食的去处了吗？可为什么……”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正色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已经查到了秋粮的去处，却并没有去找回，那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苏子明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扬州郡王府”三个字。
这让他的脸色，又沉重了一些。
许平安点了点头，丝毫没有避讳地说道：“那些秋粮现在囤积在一个大型粮仓当中，而那粮仓的位置，我也已经找到了，只不过我担忧去查处那里时，会受到阻挠。”
苏子明脸色沉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许平安没说会受到来自何处的阻挠，但在江南省能够直接压制许平安的，无外乎江南布政使司、知府，以及坐落在江南府的扬州郡王府罢了。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江南府知府吴康和、以及扬州郡王府了。
不过他这次巡按江南省，就是奉皇命彻查此案。汇通银号牵连广，他是拿不了主意，但区区江南府知府和扬州郡王府，他还是可以压制的！
想到这里，他正色道：“平安可是担忧吴康和与扬州郡王府？”
“没错。”
许平安点了点头：“那个粮仓在白云寺附近，离钱塘县城不远，但离水月山庄也算不上有多远，对方得到消息，可以很快就赶过去。”
“无妨！”苏子明豪迈地摆了摆手，朗声道：“届时我随你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会不会来阻拦！”
“好！”
听到苏子明主动要求前去坐镇，许平安心里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