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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永远,我将永远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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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怒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换句话说,此刻的池煊冷静得可怕。

    他眨着有些朦胧的眼睛看着赤舄。

    因为视线并不清晰,他还猛地眨了两下眼睛,缓了好一会儿。

    两人顿时僵持住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开口说话的是池煊。

    他咧嘴笑着,笑容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依旧少年气满满。

    他额前的发丝轻轻飘着,因为末世没多少机会修剪头发,后颈处的头发因为长长了些,已经有了狼尾的雏形。

    明明浑身上下依旧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抬眸间黑色的眸光微微闪动。

    但是话语却带着几分苦涩。

    “你说……因为责任。”

    他边说,还边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第一次觉得责任两个字这么恶心。

    赤舄点头。

    而随着赤舄点头的动作,池煊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喉咙中的笑痒痒的,早就已经忍不住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了。

    他并没有笑得很厉害。

    相反,他笑得很轻。

    轻笑响起后,他又闷哼一声,似在憋笑,下一刻又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

    笑完后,他还勾着唇,看着赤舄的目光无比和善。

    但下一刻,他猛地抓起白色的枕头来,然后往赤舄脸上砸去。

    “你说你是因为责任?因为责任你才那么纵容?因为责任你就一直那么照顾我?”

    池煊再次抓着枕头,狠狠往赤舄身上拍去。

    “你说你!从来都!”

    枕头再一次狠狠砸上了赤舄的脸。

    这回的力道之大,直接将枕头都给弄坏了。

    枕头里边的棉絮随着池煊的动作缓缓冒出,并不多,却足够说明池煊此刻的愤怒。

    “你从来从来从来都!不喜欢我!”

    池煊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这一声吼,仿若天中惊雷。

    飘落的棉絮随着看不见的微风,在赤舄和他的四周轻轻飘动。

    因为大声地吼叫,他的脸和脖子都红了起来,眼睛也瞪圆了。

    “你这个骗子!”

    “彻头彻尾的狗骗子!”

    他再一次把枕头狠狠砸在赤舄的头上。

    “你这个!疯子!”

    他砸了一次又一次,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棉絮越飘越多,在他挥动枕头的风中被带上空中,随后又缓缓飘落。

    有一些棉絮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之地,又被池煊挥动枕头的阵风给吹起来。

    最后棉絮纷飞,感觉只要稍微张嘴就会吃到那些棉絮,而池煊也借着一直挥动枕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神情。

    但地上却悄然多了几个水圈。

    他挥动枕头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他的手臂无力地动弹了两下,就垂了下去。

    而赤舄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次身子,身子也没有任何的摇晃,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只是在池煊不再挥动枕头后,微微动了动头,一缕棉絮也轻巧地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

    她依旧平淡的目光此刻无比讽刺。

    池煊真的要疯了!!

    只要一抬头就会看到赤舄那冷静无比的神色。

    她面上没有不耐,没有不满,用实际行动慢慢地陪着他。

    如果是之前他对她无意,这样的行为自然妥当,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深情”。

    可是现在,她一副旁观者的姿态,真的要弄疯他了。

    就好像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对方共情,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对方。

    他真的!

    真的!

    ……

    好难受,啊。

    因为责任,因为承诺,因为他的命令。

    所以一直容忍他那些挑衅的行为?一直关心他照顾他?无论他做什么都选择原谅和接受?

    他曾经那样歇斯底里,对她充满了抵触和抗拒。

    但是她却依旧待在他的身侧,平复他临近崩溃的情绪。

    做出这些的初衷,是出于责任?

    池煊没办法再忍受心中那奇怪的钝痛感了。

    他再次把手中的枕头往赤舄身上猛地一挥。

    赤舄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依旧缓缓哄道:“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我会永远这样对你,你永远会是我的第一位,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唯一选择和第一选择,这些话,直到现在依旧算数。”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纠结,我对你的真实感情?”

    赤舄不理解。

    既然她已经做到了“爱人”应该做的事情,那为什么他还是不满意呢?

    自己应该做得更好吗?

    或者说,他只是不满足,她并不喜欢他的这件事?

    也是,人类总想要爱人与自己心意相通。

    下一次回家中,得进行这方面的训练了。

    “你有病……你真是有病,赤舄。”

    池煊微微喘着粗气,眼圈红红的,似乎被气得不轻。

    赤舄也不恼,依旧默默应下:“嗯。”

    她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爱人,但她会努力的。

    按照她的观察……似乎纵容对方,也是一位合格的爱人应该做的事情。

    反正她也不会感到生气,纵容这种事,她做得得心应手。

    池煊却再次感到熟悉的压抑感袭来。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压抑,好痛苦啊。

    他的语气很弱,因着他边流泪边直勾勾看着赤舄的行为,显得十分诡异。

    他缓缓启唇,语气挫败颓废。

    “你这个人天生有病。”

    “嗯。”

    “你这个怪胎。”

    “嗯。”

    “你这个冷血动物,你这个恶心的东西。”

    “嗯。”

    “冷血的怪胎,你就是个天生的怪胎。”

    “嗯。”

    “……赤舄,骂我吧,为什么不骂我呢?”池煊的瞳孔涣散着,不知道到底是在对赤舄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就像对别人一样,骂我吧。”

    “请原谅我,我不会这么做。”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池煊缓缓抬手,把脸埋入掌中。

    而赤舄淡淡看着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是再次在心中道。

    看起来,十分不理解啊。

    那么解释真正的原理原因,就成了必须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她的救世主和她离心的。

    她沉吟片刻,开口道:“池煊,你想要什么?”

    池煊依旧把脸埋在手掌中。

    他想起来了。

    赤舄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在当时那古怪的仪式上说过的。

    当时他被父母注射了微量的麻醉,不至于彻底昏过去,却整个人浑浑噩噩没有力气。

    赤舄走过来,看到他的异样,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他抱起来后就去举行仪式。

    仪式上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西装革履,他们还亲切称呼赤舄为什么什么……

    称呼想不起来了。

    但是池煊依旧记得当时的画面。

    周围那么多的人,明明他的异样如此明显,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每个人都笑吟吟地看着他和赤舄,然后在赤舄路过他们时送上两句祝福。

    每个人都衣着得体,礼服光鲜亮丽,西装整齐统一。

    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一般。

    池煊现在想起来都能想起来当时的不甘和莫名的紧张。

    他在恐惧未知的命运。

    而在仪式进行时,赤舄对着被放到一个椅子上的他,缓缓单膝下跪,目光虔诚而认真。

    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的金饰缓缓摇动,撞在一起时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从此刻开始,我会永远对你好,你永远会是我的第一位,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唯一选择和第一选择。”

    “我将向你献上我的忠诚,我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当时的池煊十分厌恶。

    此刻的池煊也十分厌恶。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赤舄所说的责任,恐怕就是她当时的誓言。

    久违的恶心感再次涌现而来。

    他把脸抬起来,看了赤舄一眼后,淡淡问道:“我将永远是你的第一位,对吧?”

    赤舄点头,应道:“嗯。”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唯一选择和第一选择,无论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对吧。”

    池煊已经从疑问变成肯定了。

    赤舄再次点头。

    “……好。”池煊扯出个笑容来,缓缓点头。

    但语气却充满颓废而充满劳累感。

    “好,这就够了。”

    他微微垂下头,随着垂下头的那一刻,眼泪分泌,缓缓从眼眶中跑出来,如雨一般落在地上,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圈。

    抓着枕头的手也缓缓用力,又有一些棉絮缓缓掉落在地上。

    “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没有爱人的能力,我没办法去产生爱这种情绪。”

    “你生来如此吗?”

    “不。”

    “那是为什么?”池煊任由面上的眼泪在他的脸上流下一个个逆光才能看见的轨道“你……你有受过什么伤吗?”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可能的解释了。

    赤舄摇头。

    “那就是很单纯地,很难喜欢上别人?对别人都没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解释起来麻烦。

    但对于池煊,赤舄自然愿意去解释。

    “池煊,我不是正常人,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池煊满脸迷茫“赤舄,我喜欢你。”

    尽管池煊突然表白,但赤舄还是没有打断自己解释的行为。

    她缓缓道:“我从来不会说谎,我会为我的每一句话负责,即使在危难关头,我也会秉持我这样的行为和思想,所以我接下来的话全是真实的。”

    池煊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

    恋爱脑褪去,随着赤舄愈发郑重的语气,池煊也不免有些紧张。

    他隐隐觉得,他已经可以开始接触,真正的赤舄了。

    一个不为他人所知,一直被隐藏起来的赤舄。

    赤舄看了池煊一眼,再次确认他现在的状态,伸手轻轻把他手上的枕头给拿了下来,轻轻一抛,枕头边飘着棉絮边落在了床上。

    接着,赤舄才道:“池煊,我不是正常人,正常人会拥有喜怒哀乐,可是我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也一直觉得很奇怪吗?也经常以此为契机来进行你们所谓的攻击。”赤舄语气很淡,说出这句话时,没有半分对他们的怨言。

    池煊当然明白。

    他刚刚在盛怒之下,也说了这样的话。

    啊……又犯错了啊。

    怪不得赤舄不喜欢他。

    原来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个烂人啊。

    赤舄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再次停顿了下来,等他慢慢把注意力转回来,才继续道:“多巴胺,内啡肽,这样的东西,我相信你也明白是什么。”

    “明白。”

    “正常人体内的多巴胺数值是424-2612nmol/24h,但我身体内能够产生的多巴胺,远远低于这个数,这就是我的不正常之处,而我的身体,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例子。”

    “……啊?”

    池煊感觉自己能听明白赤舄的话。

    但是自己怎么就是不明白啊?

    “我面对丧尸从来都不会恐惧,遇事也临危不乱,杀死你的朋友们时候也面不改色,你们就真的不觉得奇怪吗?”

    赤舄的嗓音清脆好听,但此刻仿若魔咒一般。

    是啊。

    正常人,突然接触平时接触不到的血腥场面,还亲自操手,就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表达出来,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面不改色。

    但是他们都忘了。

    情感淡漠,其实也是一种病,身体或者精神出问题的一种病。

    他们只是一味在赤舄头上扣上“怪胎”和“冷血”的帽子。

    却没有再细想过,隐藏在赤舄淡漠面容下的痛苦。

    池煊这回再次看向赤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但是这样的答案,实在是……实在是太离谱了。

    赤舄还在继续她的解释。

    “池煊,你知道,在我眼中,爱是什么吗?”

    “爱是什么?”

    “爱是许多情感的混杂体,只有当你拥有那些组成混杂体的情感时,你才会有爱,你能理解吗?”

    “我不明白……”

    “遇到喜欢的人时会心动,会紧张,会欣喜,也正是这些情感,你才会有爱,因为这些情感就是爱的基础,不然没有心动没有面对对方的紧张和遇见对方的欣喜的爱,根本不算爱,这即是客观上对爱的解答,也是主观上的,你现在能理解了吗?”

    池煊有些呆愣。

    他只能勉强运行起来自己的脑细胞,最后点头发问道:“我能理解……但是,这和我们刚刚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池煊。”

    “我在。”

    “如果我告诉你,我连基本的心动都无法产生呢?”

    “……”

    “而且,这种无法产生,并不是指主观上我个人对其他人都无感才无法产生,而是指,我的身体,我身体内的器官、化学因子、机能,根本就无法为我提供心动呢?”

    “我……我不明白。”池煊缓缓摇着头“心动……心动也是身体器官什么产生的吗?”

    “心脏一颤,或者骤停,又或者见到对方的那一刻极度紧张,以及注意力提升血流量增加面红耳赤,这些心动的表现和感受,难道不是由身体来提供的吗?”

    赤舄的语气十分平缓。

    “但是我的身体做不到,我连因紧张而可以提高血流量的神经都被切断,用另外的人造神经纤维替换了,身体里多巴胺这些化学因子的浓度也远远低于正常值。”

    “我没办法在看到你的时候感到紧张,感到面红耳赤,甚至不会有任何的开心,因为能为我提供这些情感的身体机能被破坏,化学因子浓度也低于正常人身体的浓度。”

    “所以心动,我真的无法产生,欣喜也无法产生,紧张也无法产生,恐惧、怜悯也都一样,就算产生,那微量的情绪也只是正常人十分微弱的量,我的世界只剩下理性的思考和情绪表现的训练。”

    “所以池煊,我真的无法爱你。”

    “我不会说出那句话的,池煊。”

    “你现在能够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赤舄说到这里,终于舍得停了下来,让池煊消化自己所得的信息。

    但这样的事情太荒缪。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没有情感的原因是这样?

    池煊想去理解,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赤舄见状便继续道:“但是……”

    “但是?”池煊下意识追问道。

    赤舄没有立刻回话。

    而是先缓缓弯下膝盖,对着池煊单膝跪下。

    她微微仰头,让池煊俯视她时还可以清晰看到她面上的表情。

    她浅棕色的眸子再次绽放出金色光晕和白色光圈两相混合的美丽色彩,而在瞳孔的深处,则是至始至终都未曾有一丝改变的虔诚认真和专注。

    她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左侧,语气虔诚道:

    “但是我向你再度发誓,我会永远对你好,你永远会是我的第一位,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唯一选择和第一选择。我将向你献上我的忠诚,我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这一刻,池煊好像听到了耳边响起金饰碰撞的声音。

    此时的赤舄和他第一次见到的赤舄身影重合起来。

    同样虔诚的语气和目光,竟然让他再次有点想哭。

    ……到底谁才是女生啊。

    池煊的眼圈依旧有些红,但眼泪已经停了。

    赤舄单膝跪着仰头看着池煊,而池煊微微低头看着地板,没有一丝表示。

    敲门声响起,但两人谁都没有理会那敲门声。

    尽管幼儿园的隔音很好,但是池煊刚刚那么吼,也确实会有人听到声音。

    现在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外边的人才敢敲门。

    不过,这么快就敢敲门的,一定是池州那小子吧。

    或许是十分钟,也或许是三十分钟。

    敲门声已经没了,也不知道外边还有没有人。

    赤舄一直没有动过,保持这个姿势,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而池煊也一直看着地板,除了胸口时不时剧烈起伏一下,根本看不出他的任何反应。

    良久,池煊才缓缓抬头,开口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赤舄,你是属于我的吗?”

    “我是属于你的。”

    “你会属于我多久?”池煊反问“一年?十年?五十年?”

    “永远,我将永远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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