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 章 出宫
月明星稀，深秋之夜，寂寥无声，月光倾泻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燕雀南飞，春去秋来，世事变迁，巍峨气派的皇宫，不久便会迎来一位新主人。
临安宫已经收拾好了，这里布置的和孝仁皇后在时一样，永文帝前两日就已经搬过来住了，乾清宫在修整。
永文帝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挂在墙上的画像，眼中带着深深的眷恋，儿女皆已成家，孙子也出生了，他很快就能去找她了。
希望下辈子，别再生于帝王家，只愿和她做一对平凡夫妇，守着她，护着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公公进来回禀道:“皇上，静妃娘娘求见”
永文帝转过身，走到主位坐下:“让她进来”
静妃身着素色宫装，云鬓高绾，头上的银钗和步摇随着走到而轻轻晃动，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岁月的痕迹，犹见年轻时的风姿。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
“谢皇上”静妃垂下眼眸，试探的问道:“臣妾带了新酿的桃花酒，皇上能否陪臣妾饮上一杯？”
烛光摇曳的房间内，屏退下人，永文帝和静妃相对而坐，桃花酒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浅粉的颜色装在白瓷酒杯里，看起来格外的醉人。
静妃敬了永文帝一杯，一饮而尽，边倒酒边自语:“皇上，臣妾明日要出宫了”
“你是去彦儿的府上，他的王妃还有了身孕，你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是一件好事”永文帝的声音很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是件好事”静妃心底有一丝难过，他永远都这样，一点多余的情绪都不外露:“皇上，臣妾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朕就在这皇宫之中”他没有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
“宫外之人，无召不得进宫”静妃苦涩一笑:“做女子向来身不由己，深宫的女子更是，臣妾的整颗心都在皇上身上，皇上您知道吗？”
她看向永文帝，现在的他已经年过半百，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并没有影响他的英俊，反而多了成熟的魅力，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仪，不威自怒，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敬畏来。
永文帝神色凝重，他不知道。
静妃自嘲的笑了笑，早就知道结果的事，为何心里还是这般难受？
“臣妾真真切切的羡慕孝仁皇后，说来也不怕皇上笑话，臣妾年轻的时候故意模仿过孝仁皇后的言行举止，可惜，怎么学，都无法让皇上的目光在臣妾身上多停留片刻”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或许是明日就要走的缘故，她把自己藏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静妃，朕并非良人，有负你的错爱”永文帝的声音里带着愧疚，眼中带着亏欠。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纳妃，但哪怕是身居高位，也无法事事顺心，世家需要送女子进宫保全他们的荣耀，当时的他需要世家的支持，才能坐稳皇位。
“皇上是臣妾见过最痴情的人，也是最绝情的人”
“你的眼里只有孝仁皇后，为了孝仁皇后空置后位，你这一生只爱一人，帝后恩爱，在民间实乃佳话”
“倘若臣妾不是你的妃子，倘若臣妾不爱你，应该也会感叹皇上情深至此！”
“你的爱与不爱太过明显，除了孝仁皇后，你对所有的妃子一视同仁，不曾偏爱谁分毫”
静妃一杯酒接一杯的喝着，一壶桃花酒几乎都进入了她的肚子里，双眼迷离，很明显是醉了。
永文帝内心动容，他提醒道:“静妃你醉了，别再喝了”
“皇上可知臣妾闺名？”静妃问。
永文帝明显一愣。他不知道。
“静是皇上赐的封号，你叫过臣妾静婕妤，静嫔，静妃，唯独没唤过臣妾芷玉”她自顾自的说着“皇上只唤过两个人的闺名，一个是孝仁皇后，一个是贤贵妃姐姐”
永文帝眸光暗沉，要说他最对不起的女子是谁，那肯定是叶若梦。
“贤贵妃姐姐美艳绝伦，性情活泼，不知什么时候她变了，变的端庄稳重，也不爱笑了，就算是笑，也是强颜欢笑”
永文帝的眼神飘忽不定，叶若梦，确实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不似寻常大家闺秀，她活泼开朗，笑容明媚。
他记得孝仁皇后最是喜欢叶若梦，经常把她的闺名挂在嘴边，常常在他面前夸赞她。
所以他对叶若梦的印象还挺深刻的，对她也有几分情谊，但那不是男女之间的爱，而是一种欣赏。
“她曾对臣妾说过，她不后悔进宫，不后悔遇见皇上，皇上，其实臣妾也不悔，但要是人生能重来，臣妾不愿再入宫，也不愿再爱上皇上”
静妃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哽咽道“爱你真的好苦，得不到半分回应，可你又真的很好，好到让臣妾没办法不爱你”
永文帝年轻的时候太耀眼了，耀眼的让她望尘莫及。
他沉默半晌，艰涩的开口“是朕的错，朕对不起你和贵妃，朕配不上你们的爱”
静妃擦掉脸上的泪水:“对了，皇上你有没有发现，太子妃和贤贵妃姐姐长的有点像”
这件事在她第一次见到顾心瑶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她知道，她俩没关系，毕竟长相这种事，真的很神奇。
“你说什么？！”永文帝一惊，脑海里浮现出顾心瑶和叶若梦脸:“心瑶和若梦确实有几分相似，怪不得朕初见心瑶时，觉得她有点眼熟”
原来熟悉感来源于这里，不过，她俩这只是单纯的像，毕竟她查过顾心瑶的身世，没有疑点。
夜已经深了，酒壶里的酒已经喝完了，永文帝喉头梗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静妃淡然一笑，“臣妾进宫二十四载，第一次跟皇上说了这么久的话，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皇上保重龙体”
她站起身，对永文帝盈盈一拜:“臣妾告退！”
在闺中之时，她也曾想过和夫君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生在世家大族，是幸亦是不幸，作为府中嫡长女，生来就要进宫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世事无常，她知帝后恩爱，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动心，但感情这东西，向来都不是能控制住的。
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帝王，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他不爱后宫妃子，却给了她们尊重，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属于她们的地位，荣耀，一点都不少，他也会护着她们，从不无缘无故的对她们发脾气。
但那种好却又隔了一层迷雾，朦朦胧胧的，就像明知是砒霜，她们却甘愿笑饮。
静妃，她不想当静妃，她想当苏芷玉，芷玉，自从进了宫，除了已故的孝仁皇后和叶若梦，再也没有人喊过她的闺名。
孝仁皇后早逝，贤贵妃自尽，曾经交好的三人，只余她自己，今晚过后，她就要离开这皇宫，这个困了她几十年的牢笼，终于要打开了。
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空空荡荡的，离开了又如何？一个女子最好年华都蹉跎在这深宫当中了。
只愿下辈子，不再入宫，不再背负家族荣耀，只为自己而活。
永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愁绪万千，他又负了一个女子，他张了张口，那一声“芷玉”他到底还是没能喊出来。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世间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爱而不得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