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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再赴工地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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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不知不觉地又到了一个新暑假的来临的时间,孙荣然也没什么别的打算的,他只想趁着自己的假期在父亲的厂里能多干点,帮助父亲减轻点苦累。

    父亲的苍老是很明显了,他原本乌黑纯澈的眼睛已经明显的开始有血丝和黄斑了,但眼光依然是威严而亲切的。他原本清爽光滑的下巴下面时不时有胡须冒出来了,他不得不每天都在刮着胡子来让自己每天都显得精神饱满,但却依然刮不去那种疲惫的神色。岁月总是在拉扯他额头上的皮肤,终于将他原本宽阔而干净的额头拉起一道道的沟壑了,但依然还不愿放过他,开始拉扯他眼睛下面的皮肤了。特别是父亲那只残肢已经比枯柴还要枯萎了,似乎一折就能折断了,但他膝盖骨上的神经却依然还是活着的,能够每天晚上感受到那疼痛和麻胀的,说不出的难受可以从父亲脱下那假肢时候的皱眉中感觉到。

    孙荣然心疼着,他实在不忍心父亲的痛苦生活,可他也拿不出办法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在厂里帮着干活,于是一放假便去厂里帮着干磷化,搬运这些重活了。

    厂里没有男劳力的,残疾的孙继刚是唯一的男劳力,他总是咬着牙去干这些重活,他总觉得自己再不济也终究是个男人,力气要比这些女工们大得多的,他若不去干,女工们怎么能干得了。好在现在的业务还只是灯具厂里的一些业务,也不需要经常出去外面拉别的加工产品的,这让孙荣然有喜有忧的,喜的是父亲不用骑个自行车四处赶来赶去的,人可以适当轻松点的,忧的是只依靠灯具厂的一点产品只能是勉强度日养活几个职工的。

    账上的钱是很明显的,没有多余起来很多,估计只能交那笔承包金的。所以孙继刚也不敢去账上老是支钱买塑粉材料的了,有时实在没钱了,只能又和孙荣然兄妹俩张口的,兄妹俩都是毫不犹豫地把刚到手的工资给了孙继刚去买塑粉了,毕竟成本还是要投下去的,兄妹两人都只能这样来支持自己的父亲,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但孙继刚心里感觉是自己在拖累孙荣然兄妹两人的,他心里也总是不好受,毕竟外面能接到的业务也不是很多,而眼前的设备也只能适合加工灯具厂的配件的,眼下只能先维持着日子再说了。

    孙荣然在厂里干了一个礼拜多一点的时候,孙继刚突然和他说:“荣然,我们自己厂里的业务也不是很忙碌,你每天只在这厂里呆着也没什么多的出息,今天我在路上碰到了你表姑父傅成才,他现在承包了长兴自来水厂的太湖引水工程,他问我能不能让你这个假日去工地帮他施工一段时间。他也是听你祖桥叔说你很不错的,他希望你能去帮他下,因为前段日子,他原先那个施工的大约是算错了数据,搞得两个接点高低相差很大,最后不得不用铁管桥来衔接了。”

    孙荣然好不容易有个暑假想帮帮父亲的,没想到父亲会和他说这个事情,他心里自然是不想去的,他也感受过工地的艰辛日子,倒不是他怕吃苦,他只是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个暑假能和自己的家里人在一起的,又得出去打工了,这放假和不放假有什么差别的。

    “阿爹,我很想呆在家里能和你们一起的,可以帮着你干点活,要是这个暑假又出去了,我一年到头呆在家的日子真的也不多了。”

    孙继刚知道孙荣然这孩子恋家,主要还是自己的残疾牵绊了他,让他不能安心去外工作的,这或许也是孙荣然的弱点,但也是他的优点,他对这个家总是有着一份责任和热爱,尽管家里时不时有点吵闹和小矛盾的,但孙荣然的懂事和早熟让他担起了家庭一半的责任,孙荣然想调回来上班也多半是这个原因的,这让孙继刚既欣慰又愧疚的。

    他沉思了会儿轻轻地对孙荣然说道:“荣然,我知道你爱这个家,也不想离开这个家,你总是担心我们,其实阿爹还真的没到这需要你照顾的地步,你不该为了这而阻碍了自己的发展的,你若是误了自己的前途,阿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的。”

    父子俩都在替对方考虑,却总是不愿意对方受苦也总是会造成误会的矛盾,孙荣然有时也怨恨自己不能抛弃这些牵挂和惦念能在外自由的潇洒发挥的,他总是心心念念着家里的祖母,父亲他们。这难道是自己的心不够狠?但又怎么狠得起来?

    “阿爹,你也别那么说,我总想能呆在家里替你分担点的,你已经为了这个家失去了一只脚,我有时做梦都怕你会又出意外。”

    孙继刚在想怎么说服孙荣然去工地的事,他希望孙荣然还是能去外面干一段日子的,毕竟眼下厂里的形势并不是很红火,一家三个人都在厂里也弄不出什么的,手头上又紧的,连塑粉钱都是剥萝卜吃萝卜的剥一点吃一点的,孙荣然若是能出去赚一点回来也是减轻家里的负担的,只能这样扯下面子和孙荣然说了:“荣然,阿爹和你说实话,现在我们家经济还是紧张的,这你也知道的,连塑粉的钱有时要你和你妹妹的工资在垫付的。你若能出去再干一个暑假,赚点钱回来要比在我们自己厂里的多,也是减轻我们家里的负担的,我们一家几口人都耗在这厂里也还是没多大出息的,你能听我的话出去挣点回来吗?”

    孙荣然看着父亲那既愧疚又无奈而企望的眼神,他感觉一阵心酸,他感到自己让父亲有点难过了,他不忍心父亲既要忍受肉体上的痛苦还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父亲若是这个样子,反倒是对自己的折磨了,自己该懂事的,既然为了减轻父亲的这些苦累,怎么能够拒绝父亲的这些要求呢!

    “阿爹,好吧,我还是去外面打工吧,能够赚点回来也好。”孙荣然点点头低声说道。

    “嗯,荣然,去那里了就安心在那里帮你姑父管好工地,家里的事你不用多担心的,等我们的厂里红火了,日子好过了,你也不用再这样去外面赚钱了。”孙继刚只能这样安慰孙荣然,他的心里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父子两人总算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孙荣然很快就坐上了去长兴的火车,奔赴那里参加工地施工了。

    这趟去长兴好在傅成才在那儿已经干了三个月了,所以只有孙荣然一个人去的,这要比去年带一群外地民工去路桥要轻松的多了。

    傅成才带口信过来让孙荣然只要带上换洗衣服去那就行了,不用带席子蚊帐这些床铺用品,他在那边都给孙荣然准备好了,这又减轻了孙荣然一路上的行李负担了。孙荣然简单整理了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自己喜欢看的几本书装进那个牛仔双肩背包便出发到城站坐上了这趟去长兴的绿皮客车。

    坐火车也要比去年坐汽车位置宽松的多,而且能够在火车厢内时不时走动下松松筋骨的,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可以时不时透过玻璃窗看看窗外的风景,倒也不烦闷的。

    尽管是慢车,几乎是每一个经过的乡镇小站都要停的,孙荣然也并没感到厌倦的,他已经把这次出门当成一趟旅行了。

    火车不紧不慢地一路开着,出了杭州北,很快就是良渚地面,这个地名对孙荣然来讲是终身难忘的,他记得自己的父亲就是在良渚勾庄这里出事故而失去了一只脚,尽管他从来没有到过良渚,但这地名却被他牢牢记下了,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了。父亲的这一生也许就是在这里的那个晚上的几秒钟彻底改变了,而自己的一生也许也就是在这里的几秒钟跟着彻底改变了。人生有时真的很无奈的,会因为短短的几秒钟而决定了以后的路了,无法抗拒也无奈接受。

    良渚却似乎依然如父亲口中的良渚,到处还是河浜纵横,田野辽阔,这里一定留下过父亲在工作之余捕鱼摸虾的脚印,因为听父亲说过,在别人都在工棚里小赌博的时候,不喜欢赌博的他总是背着个网去那些溪沟野塘里捕鱼摸虾的。良渚这地方水网密布,鱼虾比较多,运气好的日子他能捕到很多的,让大家都改善下伙食。

    透过车窗玻璃,那些溪沟野塘依然还是在的,但父亲的脚没了,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下塘摸鱼了。孙荣然看着眼前不断掠过的这些风景,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火车过了良渚便是往上柏方向走了,沿途经过了那嶂山地段,这又是一个让孙荣然感怀的地方。他还记得父亲在土建队时作为奖品得来的那块嶂山石,叮当叮当地花了那么几个月时间用这块石头凿成的那只小石捣臼,却一次也没用上被小舅公给摔碎了。

    现在的嶂山依然还是在不停地采石,只是已经不是以前父亲他们那个时候的整块整块大石头出卖了,而是用碎石机将这些石头粉碎成石子后整车整车的出卖了,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石头也换一种形式构筑房屋了,现在怕是再也不会有父亲能够买得到适合做石捣臼的大石头了。

    有许多东西都是不觉得它们在变化的,因为那种变化总是悄然的,直到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才会突然发现一切都已变得再也回不去了。孙荣然此时更感觉到人生的变化原来也如这火车的,只是在“咣当咣当”声中,一切都在向后挪去,尽管很慢,但不会停留。

    火车很快过了上柏,下一站便是武康了,武康这可以去莫干山的了。孙荣然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参加初三时的入团积极分子活动就是莫干山,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如莫干山的翠竹一样意气风发的葱茏少年,无忧无虑,正如那时流行的《英俊少年》里的主题歌唱的一样。而自己随着年岁的增长,烦恼和忧愁也增长了不少,人生总是希望一年一年永远这么好的,但时光的流水总是要冲击这些原来的日子,快乐被冲走,痛苦也被冲走。所以时间总是好人也是坏人,不管你的日子好与坏,它都要把你现在的一切都融化消退了。

    孙荣然感觉有点厌倦了车窗外的东西,他将身体靠在座位的后背上轻轻闭上自己眼睛,在想着工地上的生活会不会像去年那样的生活了,他其实心里更怕这次去工地,毕竟这次去感觉是去班门弄斧的了,表姑父的工地上有自己的施工员的,却还是要他过去,这样可能会弄出更多的矛盾来的。去年在路桥那,孙荣然就明显感觉到那个蓝国峰的不友善的,尤其是他指出了他的计算失误后,更觉得让蓝国峰有点难堪的,这本就是很忌讳的事情,却因为工地不能出了偏差而不得不提出来的,孙荣然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的,毕竟他处世不深。

    而这一趟更让他担心的是因为傅成才的这个工程公司就是自己父亲原先在祥符桥工地干杭州自来水公司二期时候的施工班子,只是这个工程公司是杭州自来水公司和港资合资成立的华水公司,施工队伍还是傅成才他们这批老骨架,施工员更是有证有照的正规工程师职称的,自己去那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参与和面对他们的。

    孙荣然越想越有点害怕,他甚至有点后悔答应父亲来这个工地的。但一想到父亲那种无奈而恳切的眼光,孙荣然又有点感觉不该那样想的,为了家里,他怎么能为了这么一点害怕而打退堂鼓的呢?他在心里给自己暗暗使劲,孙荣然,你得有信心去干这活,去面对一切发生的事情,你的父亲是聪明而能干的,你不应该是孬种,你得学会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得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坚强而乐观。

    这样想着,孙荣然感觉有点不再担心了,他在想着应该如何去和这些人相处的,父亲的友善和热心让他赢得了很好的人缘,自己也应该像他那样对人真诚热心,友善助人的。只要自己能够掌握住这两个法宝,不怕和人不难相处的,或许还能交上几位朋友的,这些想法更让孙荣然感觉到一种舒畅和开心。

    火车的晃荡让放松下来的孙荣然不禁睡着了,人若身心松懈了,随时随地能够轻松睡过去的,若是身心紧张,哪怕是再好的床也能让他辗转难眠的。就这样,孙荣然一下子进入了自己的梦乡,他不会在乎这火车开到哪去,因为这条铁路线只到长兴,终点站就是长兴的,再过去到安徽广德的铁路是没了,所以他不怕坐过站,尽可以放心大胆的睡着好了,反正到了终点站也会有列车员把所有人都赶下车的。

    孙荣然的美梦是被一阵尖利的金属摩擦声给唤醒的,那是火车刹车的声音。随着身体猛地往前一倾,然后又靠回到座椅背上,这火车算是停了下来。门口早已站满了准备下车的人,过道上也挤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列车员在不慌不忙地按部就班开着车门。孙荣然不愿现在去凑这个热闹,挤在人群中的,反正这一站已经是终点站的,时间充足地足以让他从容下车的,还不如坐在椅子上趁机看着窗外那些忙乱的人们像鸭子一样地散去。

    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先静静地观察下周边的情况,熟悉下环境的,孙荣然自然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左右看看站台的。但是火车站站台总是千篇一律看不出和别的地方异样的,所以孙荣然很快就没了兴致。

    人声的鼎沸也随着这些人群的散去而散去,站台上已经只有几个和孙荣然一样的不慌不忙下车的人了。孙荣然便也拎起牛仔包背上肩膀向火车的门口走去。

    太阳让刚下车的孙荣然感觉特别刺眼,他甚至感觉有点眩晕,便站在那里定了会儿神,才向着出口处走去。一个小站,验票的手续却丝毫没少,孙荣然只能从口袋里掏出那种皱褶地惨不忍睹了的车票掏出来递给检票员,检票员只能小心翼翼地摊平那车票,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似乎想从那车票里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但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挥挥手示意孙荣然可以走了。

    孙荣然走出车站四处张望着,见表姑父傅成才站在车站广场的的一个花坛边低着头不时看着手表,这火车上下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似乎在怀疑孙荣然会不会把时间给弄错了,错过了这趟火车。

    孙荣然便赶紧向他走过去,此时傅成才也抬起头看到了他,有点喜出望外地向孙荣然喊道:“荣然,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错过了这趟火车,心里正急着呢。”

    孙荣然笑着说道:“成才姑父,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可能会错过火车时间的,只是因为刚才人实在是多,怕拥挤,就在里面多坐了会儿,等大伙都出来了,才下车走出来的,我知道你肯定在等我的。”

    “等是肯定在等你的,说好了的,怎么不等你的,就是有点心急了,你看人都走光了。好了,跟我走吧。”

    傅成才领着孙荣然一起坐上了去李家巷的中巴车,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李家巷那边的租住地方。长兴自来水公司就在李家巷那里,离傅成才他们的租住地也就三四里路,他们租住的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农家四方小院,对着正大门的厢屋房是房东他们住的,两边的偏屋归傅成才他们堆放分别堆放工具和烧饭用的,另一边是傅成才他们的住所。这里的居住条件远比去年在路桥时的要好多了,主人还让出了那个正厢屋的会客厅供工程公司开会讨论大事用的。

    孙荣然到的时候,表姑杨菊芬正在门口的水龙头那里洗衣服,一见到自己表侄到了,她有点在外乡遇故人的喜悦,赶紧将手在围兜上擦干了,边替孙荣然将背包卸下来,边语带心疼地问道:“路上过来还好吧,肚子饿不饿,饿的话我先给你开午饭。你看你这满头大汗的,赶紧去那边电风扇下面凉快下。”

    孙荣然连忙说着:“没事没事,姑姑。”

    “菊芬,你还是先领着荣然去整理好床铺,让他安顿下来好一起吃午饭。”一旁的傅成才对妻子说道。

    “哦,哦,忘了这事了,荣然跟我走吧,我已经替你那边把床铺好了,蚊帐也拉起来了。你去看下还要弄点什么东西?”说着话她领着孙荣然走出院落来到隔壁的另外一户人家,这里有两间房子是他们租着的,孙荣然的床铺对面还有一张床铺,走进去的时候闻到一阵浓浓的蚊香味。

    “喏,荣然,你就睡这张床铺吧,你对面这张是你振发舅公的。”杨菊芬给孙荣然指点着床铺。

    孙荣然见一切都收拾地干干净净了,便对杨菊芬说道:“姑姑,好的,也没什么东西好弄的了,我把背包放床上就行了。”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儿,等下过来吃午饭,我去烧菜了。”说着,杨菊芬便转身去那院落干她的活去了。

    孙荣然便简单地将东西放进了床铺里,整理了下衣物和洗漱用品,他感觉这趟要比去年的路桥之行轻松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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