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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如山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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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季的来临似乎特别的冷,可能是围垦沙地的平坦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冷空气的侵袭的,这里的冬天才特别冷的。孙荣然的手又开始生冻疮了,那种痛痒让人如蚂蚁咬般的难受。

    高洋看到孙荣然肿的像灯笼般的手,从他爸爸的厂里拿来了一双手工缝制的棉鞋给孙荣然,孙荣然有点不好意思的,但高洋却说道:“孙老师,这算啥啊,我爸爸厂里这种鞋子要多少啊,只是可惜没有做手套的。”

    孙荣然心里却感觉很暖和,这大冬天能有这些学生的嘘寒问暖比手套棉鞋要暖和多了。

    这白天的冷倒还能忍受的,只是晚上睡觉被尿憋醒后起床上个厕所特别地折磨人,厕所在南边的教学大楼二楼的,起床后要从北面的四楼跑下去,跑过操场再跑到那个二楼该要有何等坚强的意志了。弄得孙荣然晚上都不敢喝水的,但总不是个办法。

    张京华也是这样,他也因为冷而不愿意跑到那边去上厕所,特别是天寒地冻的,万一滑倒摔跤了就麻烦了。所以他想了个法子在走廊上从西边的宿舍这边跑到东边的办公室那边,再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将尿洒在水泥墙壁上,等他跑回来尿也撒好了,而那尿液在墙上也很快被吸干了,毫无痕迹。孙荣然总觉得这不是个办法的,时间长了,总会有痕迹和骚味出来的,所以他想了另外一个办法,用水桶接了小半桶水,将尿撒在桶里,早上起来再拿到厕所里去倒掉。

    这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年辛苦下来,孙荣然家里的收入特别好,一家人特别开心。年三十晚上守岁饭大家吃得很丰富,好几年了,没有这么丰盛过了,孙荣然父亲掏出钱分给祖母,母亲,孙荣然和孙荣平做压岁钱,孙荣然和妹妹也拿出了钱给祖母做压岁钱。

    一切结束后,孙荣然和妹妹准备起身离席,这时父亲摆了个手势示意孙荣然他们再坐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们两姐妹都在,我有个重大的事情想和你们说下。”

    一听父亲还有重要事情要说,孙荣然和妹妹便又坐了下来,“阿爹,什么事这么重大啊?”

    “荣然,今年厂里的收入可能连你们都不相信的,收入特别好,我们分到了五万元。”父亲高兴地说道,“加上去年的积蓄,手头已经有七万多元钱了,我准备把这房子拆了重新造一下。”

    孙荣然知道农村里最能让人知道谁家的经济状况好坏就是把房子造得漂亮点,而农民最大的资产也往往是自己的房子,他们会把毕生的积蓄都投入到造房子中去。

    孙荣然父亲继续说道:“我们办了一年多厂,现在虞晁骅已经住进了新房子,我想我家也把这旧屋拆了重建一下,让那些瞧不起我们办厂的人也明白一下。”

    “阿爹,那你准备怎么造?”孙荣平问道。

    孙继刚笑着慢慢说道:“这房子不能像以前那样造了,只是黄灰砌墙粉刷,连一吨水泥都用不起的。现在这房子准备用水泥钢筋浇筑地梁,柱头,墙圈梁。”

    “阿爹,那钱够吗?”孙荣然还是担心经济的压力的。

    “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也初步框算过的了,应该没问题的。房子造四层,底层架空一米五高,这样就可以避免像现在这房子,每年到梅雨季就潮湿的。欧式的屋顶,稻筒屋面,也就是四锥体的屋面。水泥五十吨差不多了,一百八一吨的话,算它一万,钢筋三十吨差不多了,六百一吨,算它一万八千块,黄沙石子算它一万也差不多了,旧屋上拆下来的旧砖块全部打到底层实砌,余下的再买一万块钱的砖块差不多了。做窗户和屋顶的木料一万块钱也差不多了,预制板和瓦片两项也算它一万块钱。外墙我想贴玻璃马赛克,这样的话,马赛克和白水泥也需要一万块。总共材料钱八万左右够了。”

    “阿爹,那让谁来建造?”孙荣然又问道。

    “这个事情我也想过了,你们舅舅这段时间自从曲轴厂工地完工后,也还没接到过业务,他手底下有一批民工,他虽然是木匠出身,但建筑模板的框制很精通,他在曲轴厂厂房的工程就是挂用他们建筑公司的台头,他总承包这个工程,他负责木工活,他的连襟也就是你们舅公的小女婿孔万祥负责泥工活。”孙继刚继续说道,“我想和你舅舅他们去商量下,一是想让他们的这些建筑民工不要因为接不到工程而散了,暂时给我们建造房屋来拖延一下,二是我们可能还差一点建房的工钱了,我想这房子人工造价也总要两三万的,让你们舅舅他们建造,我们可以先付一点,然后慢慢等明年钱来了彻底付清的。你们舅舅他们毕竟是建造过大工程的,我想由他们建造我们的房屋质量也能保证的。”

    孙荣然觉得父亲考虑很是周到的,点着头表示赞同:“阿爹,这样我也放心了,毕竟我一周只能来一次家里的,由舅舅和表姑父两个人给我们建造房子我也能安心在单位工作的。”

    “嗯,你们依然安心工作吧,别替家里操心,我只是担心你舅舅他们下面的建筑工人有许多是外地人,到时不只是我们全家又要搬到你们几个舅公家挤挤了,那几个外地民工也可能要先借住到你们几个舅公家的,所以他们的一日三餐可能都要我们解决的。明年一年我和你们母亲怕只能常呆在家里了,厂里顾不过来了。好在现在厂里业务都是稳定了,虞晁骅管着,我们不去也没多大关系的了。”孙继刚把所有能够想到的都考虑到了。孙荣然心里很佩服自己的父亲,每件事他都是考虑得很仔细周到。

    这个正月所有的客人都来过了家里以后,孙荣然全家便开始忙着搬家的事了,连着几天把所有东西搬到了孙荣然五舅公家里后,孙荣然也回到学校上班去了。

    这开学的第一周天气特别冷,天空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而这日子正是孙荣然家拆房子的日子,虽说不用孙荣然操心,但这糟糕的天气让孙荣然总是要担心的,又联系不上家里的,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切都能平安顺利。

    刚开学的第一周孙荣然也忙得很,学校里每个班的学生都依然有弃学不来的学生,原因五花八门的。孙荣然班里的裘金灿又还是让他去找了好几趟才算来校读书了。而高男是明确不想来读书了,因为家里缴不起学费,自从没了姐姐和外甥后,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得到姐姐一家的接济了,日子自然苦不堪言的,高男想去打工,但这年龄谁愿意收留他。他妈妈又不得不去花边厂拿一些手工活回家里做做来赚点微薄的收入了。

    孙荣然去高男家里,看到这幅情景,仿佛看到了自己高中那会,父亲失去脚的日子,可眼前的高男却有点感觉让人破罐破摔的味道。

    “高男,还是回校读书吧。”孙荣然对他几乎有点央求的味道。

    高男有点眼红:“不去了,孙老师,也没钱。”

    孙荣然道:“这个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总能克服的。你不读书毕竟也干不了事啊。”

    高男沉默了,眼睛望向在边上一直机械地挑着花边的妈妈,孙荣然知道他应该是在等他妈妈的意思了。

    “孙老师,你看看我家,真的供不起他读书了,我想让他去学点手艺活,早点赚钱好养家。”高男妈妈带着哀伤的语气说道,“我也知道读书该有多好,说实话,我嫁给他爸爸也是因为他爸爸那时是小学的老师,多有文化的人,可好景不长的,我的命苦,他三岁的时候,他爸爸就得白血病过世了。他姐姐还只有他现在这个年龄,这两个孩子要靠我一个人拉扯大。”

    说着这些话,高男妈妈似乎又要哭了,高男不声不响地到墙上的挂杆上取下毛巾递给他妈妈。“别说了,妈妈,我不想去读书,我会去学手艺养活你的。”

    高男妈妈用毛巾擦了下眼睛对孙荣然说道:“孙老师,你回去吧,谢谢你还来我家叫高男的。”

    “这样吧,你们也先别急,我回学校去想想办法,高男的学费这些总有办法解决的,若弄好了,我再来叫高男读书吧。”孙荣然知道只有先解决这个问题了,也许还能说动高男妈妈的了,现在再说也是没用的。

    路上,孙荣然不断想着必须要把高男这种学生的事情反映上去,让学校帮忙减免学费的,若实在不行,他也只能想法自己先给他解决了学费问题。

    回到学校,孙荣然径直到了学校校长室那里,校长曹火彪正在和范爱民讲这学期的工作安排,见孙荣然进来了,范爱民先开口对他道:“荣然,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来了倒也好,有个事我要和你说下。”

    荣然便随口问道:“范老师,什么事啊?”范爱民回道:“经过学校和镇政府的不断沟通和努力,打算让你和张京华的宿舍搬出,搬到镇供销社大楼的上面,一人一间。这可是好事哦,荣然,那边环境可要比这边好多了。”

    供销社大楼,就在寿中来书记他们家往西走的河边上的,河对面就是潮都镇的派出所,那里环境的确还可以的。孙荣然一听到这消息,心里很高兴:“哦,我知道,谢谢你们了。”

    “嗯,所以呆会儿你们就可以搬过去了,我把钥匙现在给你,喏,这是你的房间,406房间钥匙,张京华的钥匙我已经给他了。”

    孙荣然接过范爱民递过来的房间钥匙,很小心地放入自己的衣服口袋。便对曹火彪说道:“曹校长,我有个事也想和你商量下可以吗?”

    曹火彪见孙荣然并不是为了拿宿舍钥匙来的,便让他坐了下来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就是我们班有个叫高男的学生,父亲很早就没了,去年他姐姐和外甥因为事故都没了,现在家里只有他妈妈和他两个人了。”孙荣然说道。

    一旁的范爱民插嘴道:“高男,我知道,我知道,曹校长,就是原先小学里那个高振强老师的儿子。”

    “高振强?”曹火彪试图回忆起这个人,可是他摇摇头,“我印象中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哦,你不认识的。我弄错了,他过世那年,你还没来我们学校。”范爱民恍然如悟般想起来,“原先是我们潮都中心小学的一个老师,高男三岁那年生病去世的。”

    “不过你说的去年那场事故我倒是知道的,”曹火彪说道,“原来那其中两个就是高男姐姐和外甥啊,太惨了。”

    “是啊,曹老师,范老师,既然你们都知道他家的事了,我想能否帮他减免学费的?我就为这事来的。”孙荣然顺势便将这事和他们说了。

    曹火彪没有马上回答,他抽了一下烟后,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倒的确要考虑下的,只是现在弃学不来的学生都基本以这个理由的,我们学校也很难承担的。这事也不能搞特殊的,否则会引起更多学生的效仿的。”

    “啊,那等于我是白来了。”孙荣然有点失望。

    “荣然,这种事我们不能随便答应啊,要向教育局反映下的,教育局给我们什么政策,我们才能做的。”曹火彪回道。

    “要不这样吧,曹校长,你看这样能不能行,让高男先来读书,学费慢慢交。”孙荣然继续努力着。

    “眼下看来似乎只能这样,只是这学费估计要收上来是麻烦的了。”曹火彪说道,“唉,两难啊,既要巩固率,又的确存在着这些困难学生。交不上学费,怎么能让他就读呢?”

    “那这样吧,我先替他交了,让他来读书再说,这些政策你们得去争取的。”孙荣然也不想再多说啥了,他不想高男辍学的。在他的努力下,高男总算是能够继续来校上学了。

    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高洋带了班里人高马大的一群学生替孙荣然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搬到了供销社大楼那边。

    开学第一周总算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安定下来了。孙荣然在周末急匆匆便赶回家去了,他迫切想知道家里的房子搞的怎样了。

    孙荣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很迟了,天虽然冷,但因为想着新房子的事,他感觉一点都没冷意的。到建房工地上的时候,借着临时灯光,孙荣然看到场地上深挖好的夯沟里已经浇筑好了混凝土,几个钢筋笼子已经向天直竖着了。

    原先养猪的小平房里堆满了水泥,还有一张床,用塑料布遮盖了当门口了,在寒风中不时发出“哗哗”的声音,孙荣然知道那是自己父亲管夜的临时床,原先的院子场地上堆满了钢筋,黄沙,石子等建筑材料。

    孙荣然正从前面看到后面,后面看到前面的在看着的时候,看到最迟来吃晚饭也是最后一个吃好晚饭的父亲咳嗽着在灯光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蓬乱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得父亲老了很多,但那虽然瘸着走路的姿势却是每一步都是那么有力而坚强。

    “阿爹,你来了。”孙荣然叫了一声。

    “咳咳,咳”孙继刚咳嗽着应了一声,“嗯,饭吃好了,我得过来了。”

    “阿爹,今晚我来睡这儿吧。”孙荣然有点心疼自己的父亲,在这么一张床上要在寒风中睡一晚的。

    “你睡不习惯的,年轻人贪睡,晚上不能缺觉的。没事,我会管夜的。靠你这么一个晚上,也不是个事的。”孙继刚固执地回绝了孙荣然。

    孙荣然知道拗不过父亲的,在他心里,父亲的话绝对是权威,父亲从不疾言厉色,但每一句话对孙荣然来讲都是一种威严,父亲在他心中永远是偶像。父亲的坚强,父亲的耐劳,父亲的乐观永远是孙荣然需要学习的。既然父亲不让他在这里过夜,就想陪着父亲一起聊聊天,等他睡下了再回到舅公家去睡觉。

    孙继刚见孙荣然还没走的意思便对他说道:“荣然,我们造这个房子可不能再像十年前的房子了,两堵墙几块预制板,两三天就能够造好了。这个房子我们可是要造得好一点,用钢筋混凝土浇筑柱子,挑空大梁,这就牢固多了,以后你们就不用再考虑造房子的事了,或许你的孩子出生也不用再造房子了,我们农村有句老话叫:老婆阿爹讨,房子阿爷造。这个房子若是造好了,我也算对你们后世有个交待了。”

    孙荣然被父亲说到讨老婆的事情,心里有点伤感,不知道鲁隽在日本怎样了,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的,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他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阿爹,你总是眼光放得那么远,这些事还远着呢。”

    孙继刚没说什么,继续一瘸一拐地绕着房子地基走了一圈,将原本接着电的拌灰机的总闸刀拉掉了,“这些东西都要断电的,万一晚上下雨了或者别的意外了容易出事情的,每天晚上都要对工地巡查一下的。”孙继刚说着话又将一块塑料纸绑在了那电箱上。

    孙荣然上去帮忙,搀扶着父亲走过一堆石子回到地基上,想让父亲早点到那小平房里。父亲却在地基上停了下来,指着刚浇筑好的地梁说道:“明天就可以砌架空层了,那堆旧砖估计实砌到一层是够的。我还买了几个铸铁网架放两个在架空层每面墙上这样的话,底下的架空层也是通气的,容易干燥,而老鼠和蛇也爬不进去,这样架空层下面也干净。”

    孙荣然点着头不停“嗯,嗯”地应着。

    孙继刚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慢慢地走回到那张床前,孙荣然让他坐在床上,将脸盆去打了点冷水,然后倒入热水,让父亲洗了个脸,然后又把这水倒到脚盆里,帮着父亲把假肢脱去,让他好好暖一下这冰冷的残肢,那些假肢袜都已经湿透了,看得出父亲走了一天,流了多少汗水在这假肢筒里了,孙荣然便将假肢倒过来,里面真地倒出了好多水。

    孙荣然背对着父亲,眼睛很湿润,眼泪差一点要掉下来,他不想让父亲看到他那软弱。

    只听见父亲在叫他:“荣然,帮我拿下那边的擦脚布。”

    孙荣然赶紧放下假肢,拿了那块擦脚布弯腰低头帮父亲擦干那假肢来掩饰自己心里的痛。可看到父亲那长满了冻疮的假肢他真的有点忍不住,父亲却让孙荣然把擦脚布给他,自己边擦着脚,边对荣然说道:“你把那个橡胶热水袋里面的冷水倒了,再往里面把热水倒进去,放到我脚后的被窝里吧,我这脚要靠它暖一下才舒服的,一夜不会热的。”

    孙荣然于是赶紧将那热水袋换了热水放到被窝里,等父亲脱了裤子躺进被窝以后,便端起脚盆拿到外面将水倒掉了,此时冷风吹到脸上感觉一阵冰冷,只有两行热泪滚了下来,流到嘴巴里,咸咸的,孙荣然不敢抽泣,怕父亲听见。听到父亲在喊:“好了,荣然,我也睡下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可以帮着做做活的。”

    孙荣然赶紧将泪水擦干,嘴里应着将脚盆拿到小平房里。跟父亲说了声:“那我走了,阿爹。”便不敢回头地走出了小平房,回舅公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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