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你在想什么?”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话语。
婵巫从恍惚中惊醒,回神道:“我在想,城中这几日的怪事。”
回头瞥见景荣微笑,不由疑惑,但面上不显。
“有京中传闻———”
“扣扣——”正当景荣要开口讲述城中怪事时,大门突然被敲响。
外面脚步纷纭。敲门之人似乎很急切,每一声扣的重而快。不等屋内开门,来人就直接用蛮力推开了大门,夜风呼呼狂灌。
“王后,今晚有妖闯入王宫。”一道虚弱的声音飘进宫殿内,修长的身影被侍女搀扶着走进,时不时捂嘴咳嗽两声。
是芈伊,他身穿绿色的长袍,身后跟着四只黑甲骑兵,个个威武高大,面容肃穆,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器。
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片刻,他轻笑着走到景荣身边,问道:“这是?”
“她是我专门请的术士。”景荣道,“王上怎么拖着病体来。”在这里,术士是能人异士的统称。
“孤担心又跑出一只妖怪来祸害孤。”芈伊一笑,苍白的脸色就有些泛红,看上去怪异极了。
“天这么黑了,术士大人还不退下?”黝黑的眼珠微微转动,芈伊摆手,“孤睡不着,想要王后陪孤下棋。”
“王上病体未痊愈,还是早些歇息。”
婵巫垂眸行礼,顺从地离开了秋月宫。身后景荣和芈伊交谈的声音愈来愈小,经过王宫花园,婵巫停下脚步。
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婵巫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郁闷,她转手把九格木插入水池中,水面顿时结冰冻住。
良久,身影一动,足下轻点消失在月色下。
回到驿站,径直推开厢房木门,婵巫机敏地察觉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一瞬间回身,同时抽出九格木架在来人脖颈前。
两缕乌丝打转儿着飘下。
“婵巫,是我,刚才看你出门于是就在这儿等你。”昏暗的光线下,那人急切地解释。
看清对方相貌后,婵巫平静地收回九格木。
“过来。”她直接走进房门,手掌扇风,屋内白烛腾的燃烧。室内陡然一亮,婵巫眯眼缓和了下,走到桌边坐下,灌了一杯茶。她示意陆之风:“坐。”
“我去王宫得知近日城东多怪事,很可能与藤妖有关。”
婵巫的话言简意赅,但内容信息巨大。陆之风消化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了悟道:“所以,我们得解决这些怪事,从里面找到藤妖的线索。”
“嗯。”婵巫向来过目不忘,于是思索片刻,开始讲起脑子里记下的内容。
“城东出了新郑门到东水门的一段,有几户百姓被妖物吸干鲜血,身体被绞碎成泥,如今民心惶恐,百官不安……”
忽然,屋外远远传来“咚—咚!咚!”打更声,婵巫看了眼天色,皓月西垂,已是三更天了,两人便决定明日前往城东。
等人走后,婵巫平躺在床,眼睛却盯着屋内的栋梁。打更人边敲锣边靠近,一只黑漆漆的狗头从窗户上晃过,和打更人一同消失。
这年头妖物也干打更人的职业,她心道。思维逐渐发散,婵巫坠入梦乡。
翌日,清早。
婵巫睡醒,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她扶着脑袋,眉头微皱,她又梦见小时候的事。真是奇怪,为什么以前被景荣捡回去却不再做这种梦?
管他呢,先办正事再说。
敷衍地吃饱早餐后,两人一路直往城东赶。郢都不算太大,总共也就四五十平方公里,但东西方向较长。
来到新郑门,婵巫两人被一柄银□□拦截住。是一个银甲将军,虎背熊腰,胡鬃浓密,双瞳赫赫生威。
“闲人不得入内!”
“我们在那儿有亲戚?”
“呵——哪家哪户?”守卫将军不信,问道。
“自是前几日被灭门的那户姓胡的人家,我和阿姊得知消息,不顾悲伤急匆匆赶来送丧。你如何不得让我们进?”
陆之风往前走几步,悲从心来,泪目控诉。婵巫不知如何接他的表演,只好低头沉默,外人看去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话落,将军粗黑的眉毛顿了顿,惨死的家庭中的确有姓胡的人家。
眼见事情有转机,陆之风垂眸,眼中神光一闪。
可是那将军依旧嘴硬的很,收回银枪冷声劝道:“你们大概也知此事为妖物所为,此地危险快快回去!”
之后无论陆之风如何撒泼哭求,那将军都不肯答应,最后受不了化作一只白毛额头虎蹲在地面。
新郑门依旧紧闭如初,陆之风叹气,耸拉着脑袋走回来,道:“婵巫,你也不帮我?”
“你一人足矣,何况加上我也无济于事。”婵巫勾唇安慰他。
“那明的不行,我们就走暗的?”陆之风低声道,眼中神采奕奕。
两人折回郢都中心,出北面的封丘门,往东绕过东市、天福客栈,然后过水道渡到东水门附近。有厚重的城墙阻挡,婵巫就使用秘法将陆之风一起带入。一路倒也顺风。
忽如水面一阵波纹震荡,两人已穿过墙体,还未说话,一阵阵阴冷的风卷起地上的残屑。
目之所及,尽是废墟,遍地碎骨,婵巫下意识拧眉,这跟郢都内鳞次栉比的房屋和繁华的闹市简直天壤之别。
“啊啾——”这阴风一吹,陆之风忍不住打个喷嚏。嚷嚷道:“这地方好阴森——”
新郑门到东水门这段有百来户住户,而今不过十来天时间,竟落魄的像百来年前。如此异样必定有大妖作怪,婵巫心下一沉。
正值日中,郢都乃至方圆百千里皆晴空万里,然而此地却笼罩着淡淡的雾气,与天空的炽热晴朗截然不同。
婵巫提着九格木,警惕的往雾里走,不忘叫陆之风跟上。
“我还以为你又把我忘了呢?”陆之风开玩笑道,踢了脚路边的石子。
石子受力滚出好远,撞进一栋门扉半掩的石头屋。婵巫闻声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转身往石头屋走去。风时不时从地上卷起碎屑,婵巫嫌弃,避开迎面而来的冷风。
石头屋不大,刚走进一股恶臭直往鼻子里钻。婵巫反应极快地封了五感,定下心神,绕过碎掉的白骨和生满蛆虫的人皮,在黑暗里探路。
“陆之风,点火。”
陆之风正在拼命地忍住恶心,闻声,刚张口便忍不住疾跑出去。
无奈之下,婵巫只好静静地等待,她口袋里可没有火柴。不一会儿,陆之风估计清理好自己,举着燃烧的火把进门,屋内顿时变得亮敞。
这下,在明亮的光线中,屋内摆设清晰地映入眼帘。东边有破碎的窗户,屋内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一个衣橱,还有三个黑黝黝的通道口,估计通往其他房间。
而地面上则是白骨碎屑,被风吹成薄薄的一层,浮尘在空气里像阴魂一样的游荡。
陆之风不自觉抖了下身子,数着地上的人皮,随后道:“这凶手也太狠毒了。”
“一家五口全部被吸干了血液,再被抽皮碎骨。”婵巫环顾四周,冷静的分析,突然瞧见窗户缺失的一角那儿——有一对眼珠正望着屋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小心。”婵巫警告一声,提剑破开石头墙体,伸手往那缺角抓去。
“嘭——”石头滚落一地,一个穿着青衣的小童惊慌地逃跑。
眼帘微垂,婵巫迅速出剑,动作快如闪电,将那童子拦截在身后。
“你是什么?”
见被追上,小童一惊,又见婵巫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宝剑,立时慌张地求饶道:“大人,饶命!小民只是石头精,以吸食阴气为生,并未伤人。”
“石头精?”婵巫看向小童,反问道。
那小童心领会神,立马转个圈化作一块鹅卵石。
石头表面生出两只黑点,像眼珠一样转转,石头精自述:“我是城门外的一块鹅卵石,百年前被冲到东水门,就此安家修炼。一年前,这石头屋的小主人把我捡回去,但不幸被恶毒的妖物所害,所以我特意来祭拜他。”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闻言,赶过来的陆之风问道。
“唉——那妖法力强大,出入不见庐山真面目,哪是我这等小妖比得上的。”石头精长叹一声,转了个身,又化作人形。
“不过——”石头精歪着脑袋,突然想起什么,正要开口。突然身后阴风阵阵,一道道冰凉坚韧的风刃触上他的后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石头妖警铃大响,忙呼婵巫:“大人救我!”
婵巫正闭着眼,感受风的气息,对石头精的大惊小怪不与理会。
她想象着,风是水,那她们就在水中。水里任何动静都会以水波纹的形式传递。所以这阵水波纹的中心在———石头屋的屋顶,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点,瓜子般大。
睁眼的瞬间,婵巫挽起三道剑花,飞身往屋顶刺去。突然白光大盛,凭空出现一个紫衣少女,双眼赤红,几十条紫褐对半的藤条似游蛇爬出少女的身体,快速朝青衣小童游去。看来是入魔的妖精———
婵巫与紫衣少女对招,两人不相上下,还要抽空喊道:“陆之风,石头!”
石头精面对来势汹汹的藤妖攻击,吓得哇哇乱叫,根本不敢反抗。
见此,陆之风愁眉,只好抽出软剑,砍断逼近的藤条,一把抱住石头精,飞跃而走。
这下婵巫才能专心对付紫衣少女,这不是她要找的藤妖。既然不是,那就不用抓活的了。
她凝气朝藤妖虚虚斩去一剑,九格木顿时青光流转,寒气逼人。
那紫衣少女左肩微抬,往后退去,哪想婵巫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婵巫早已闪至其身后。这一退,九格木正好贯穿了她的胸膛,剑尖淌着紫色和褐色相半的鲜血。
冰冷的寒气窜入体内,横冲直撞,巨大的撕裂痛感席卷五脏内府,紫衣少女再也抑制不住痛苦,仰天长啸:“啊———”
远处,清幽雅致的厢房内,有一青衣男子正独自下棋。
“噗———”男子突然倒地一阵抽搐,被迫吐出鲜血。
而紫衣少女已被冻成冰雕,眼神空洞,直直摔到废墟中。
婵巫利落飞下地,伸手隔空抚摸剑身,九格木恢复平日的光洁。
剑身明亮如镜,倒映出不断逼近的白影,身后阴风阵阵,木块、石头统统在风中打旋。
她随手撩开散落眼前的碎发,眼角微勾,原来刚才是开胃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