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逢与神念
巨树上沟壑纵横，细密的纹理勾勒出岁月的痕迹，灰褐色的表皮上附着青苔和小的植被，巨大的枝条上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偶尔有道道阴影闪过枝干的间隙。树躯干的凹处形成了一处处水坑，肉眼可见之多的青蛙在那里栖息。
还有李静观察不到的许许多多更小的动植物在这棵大树上栖息。
一棵树就是一个生态系统！
李静发出惊叹的赞叹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他这个向来生存在钢铁森林的城市人惊奇。
李静站着没有动，看着眼前的树洞，他不知道应该以怎么样的身份来面对无儿：
久别重逢的朋友？特来拜访恩人的路人？
李静不知道，他不是一个善于交谈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妥帖处置各种情况的人。
相反，他敏感而生硬，不会活跃气氛，不擅长安慰与讨好别人。
他向来有自己的处事准则，那就是不管闲事，也不让别人管他的闲事。直到如今，虽然没有多少朋友倒也是活得自在。
但是现在呢？
如果无儿只是一个普通的不相熟的女孩，不管这个女孩多么有趣多么漂亮，他也没有过来探访的想法。
可无儿不是，李静是发自内心地对无儿有好感，更何况无儿救了他的命，而他又有点不告而别、把无儿丢到一边的意思。
这份纠结注定要面对，就像每一份感情都不是天生就铸就的一样，是要面临抉择，互相适应改变，两个陌生的灵魂在碰撞中磨合和了解，常常伴随着痛苦和不忍，在放弃退缩的默契中携手向前。
李静能和妹妹李欣已经磨合了十几年，相互之间都有很大的包容度，所以可以随便地交谈、开玩笑。无儿却不是，他跟无儿的相处更像是一个奇幻故事，在几天之内却产生了紧密的联系。
李静拍了拍一个凸起的树根，随意坐下。
森林中安静又嘈杂，各式的细微的声音涌入李静的感知中，李静面色放松下来：
“感觉很宁静。”
异界是灵气浓度明显高于江城，李静能明显感受到体内灵脉传来的舒适感。
李静感觉自己像一片湖水。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时光像一条宁静的大河，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有人在该死时死去，又会有人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连生死都如此寻常，人与人之间或浓或淡的交叉又有什么可纠结的。顶多不是一盆淡墨汇入一汪江河，在融入时消失殆尽。
李静钻入了隐蔽的树洞，进入了无儿的秘地。
“希望无儿欢迎我吧。”
……
无儿并不在里面，棚子空荡荡的，不过旁边的草地被种上了很多白色的小花，尖尖抽出小小的花骨朵。
花儿下是黑色蓬松的土壤，显然是不久前翻的，还残留着草根。每一朵花都被摆到恰当的位置，露水留在叶片上，看的出来它们的主人对它们照料得很好。
“去哪里了没有回来么。”
李静有些不明。
身旁的洞口传来悉悉索索的穿梭声，李静立即转身警惕地看过去。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洞口跌下，落到干草处。
李静眼中的警惕之色散去，随即是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那道身影呆坐着看着李静，显然有些不可置信，脸上的鬼脸面具跌落，露出一张充满惊诧的白净面容。
无儿没有理会跌落的面具，定定地看着李静，眼中荡漾着柔柔水波，随即小嘴一抿，眼睛别过去，僵硬地起身，绕过了李静，走到了棚子里。
李静看着有点好笑，觉得无儿的形象更丰富了一些。
见无儿干脆脆地躺在床上，用手挡着脑袋，李静呼唤了一声：
“无儿？”
床上的身影抖了一下，随即觉得好像不妥，就顺势翻了个身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见到此幕，李静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块用袋子包着的巧克力。走到无儿的身边，坐到了无儿的床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静的靠近，无儿的身子再次一抖，腰背肉眼可见的僵硬。
李静没有注意到他的举止多少有些亲密了，可一贯擅长与他人保持距离的他却很自然的做了出来。
李静拿出一块巧克力，把它凑到无儿的鼻尖，香甜浓郁的香味飘出。
只是过了短短数秒，无儿盖着眼睛的手臂挪开，一双黑白分明、明亮的眸子露了出来，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黑亮发光的物块，随即用好奇的眼光看向李静。
“这是巧克力，是我家乡的美食。”
李静弯着眼睛，回道。看到神色不变的无儿，忽地一笑：
“忘记你听不懂了。”
“你……你在……说什么？”
一道脆生生带着迟钝的声音在李静的神庭响起。李静一惊，看着面前面生红霞的无儿，惊诧地说：
“你会说话了？不对，你会说汉语？”
看着无儿面上的茫然，李静回过神来：
“声音是在神庭中响起的！”
“我在用灵识和你对话呢”这次的声音明显流畅很多。无儿的脸一直红扑扑的，像沾上了红糖浆。
“你把注意力集中到神庭上，然后感触……”声音有些迟疑，“到我的神庭，把你心中的意思表达出来就行了。”
李静集中注意，细细感受神庭，不可见的神念触角探出来。
“诶……诶……”
无儿的眼睛眨了眨。
调整了一下的李静继续传音：
“无儿，无儿，能听见吗”
“无儿？”
李静莫名觉得无儿的神念有点可爱。
“啊……这是我为你取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吗……”无儿脸上稍黯，眼中的光都失去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就叫无儿吧！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也必带上什么。”无儿脸上带着笑，只是和那种在大棚前的花儿一样，只是花骨朵。
“好。”李静把巧克力放到无儿的手上，柔嫩的触感一闪而逝。
“吃吃吧，我特意为你带的。”
无儿坐起来，满头黑亮的青丝洒下来，怯生生地握着巧克力，尝试地咬了一口：
“看起来有点像焦糖，可焦糖没有这么浓的香气……嗯，好甜，又带有一点苦。”
无儿看起来十分惊喜，一双大眼睛幸福地眯起来看向李静重复道：“好甜！”
“嗯，它的含糖量很高，一般来说不能多吃，不过你是修行者，不用担心。”
“对了，既然能用神念对话，上次我来时，你怎么不这样呢？”
无儿咬下来小小的一口巧克力，然后将剩下的巧克力视若珍宝地放到腰间的小袋子里。
“那时候你刚刚觉醒，神庭还不算稳固，贸然和你进行灵识交流会对你的神念造成震荡的。你也要记住，不能和凡人进行神念交流。他们的神庭没有灵力滋养，狭小而脆弱。”
不知为何，无儿是神念传音给李静一种一字一顿的感觉。
“哦。其实1不用这么这么珍视巧克力的，这种东西在我们那边一大堆，我会一直给你带的。”
无儿露出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在棚子里翻找东西。
在一个表面粗糙的木台下掏出两个小椅子。椅子是用一个削成平面的木板和几条长短明显不一的木条钉成的，样式普通甚至因为粗制滥造显得很丑。李静第一时间都没有看出这是椅子。
哐当——
椅子调到地上，无儿摆摆手，叫李静过来。然后她一屁股直接坐到椅子上面，双手扶着椅子,斗篷下的瘦弱身子有规律地抖着。
椅子很劣质啊。
“你做的？”
无儿木着张脸，没有转头。
“嗯。”
这一道神念冷冰冰的。
“真厉害。”
“嗯。”
这一道神念就有点开心的情绪了。
李静看无儿这样，就坐到空椅子在的位置，无儿的侧后方。
奇怪的是，李静的这张椅子倒是很稳。
“那个……”
“什么？”
森林的空气很清新，带着晨间泥土的气息和芳草的淡淡气味，李静有种越闻越想闻的感觉。坐在椅子上，和无儿有一嘴没一嘴地闲聊，不想着动弹，李静靠着棚子上的藤蔓，厚实中带着一些柔软。或许晒干了能垫在床上，李静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无儿坐到椅子上好似就放松了许多，摇摇晃晃的。
“那个椅子啊，是我昨天做的，我以为你没有这么快来的，想着今天继续做着呢。”
“抱歉了，是我不告而别。实在是当时有要紧的事要做。”李静露出惭愧之色。
“想着也是，你应该没有那么忘恩负义，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咧。”
李静看不到无儿的表情，当能感受到她神念中蕴含的笑意。
犹豫了一下，李静补充说道：
“其实是我要去和我家人报一个平安，太晚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嗯。”
“好了，我们走吧!”
无儿没有问李静他怎么来的，家人在哪儿，好像并不在意。
“去哪？我对这附近并不熟悉。”
无儿站起身来，认真地整理斗篷，把挂在胸前的鬼脸面具重新带上，遮住了面部所有的皮肤。面具寒气逼人，呈暗色的纹理好似藏着血垢，一股浓烈的煞气铺面而来。
“吱唔——”无儿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气场。
怪不得她不经常说话。